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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浴池格外安静,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池中的热气徐徐升起,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呆籽看了看凉弈,又看了看凉阖,急得额头冷汗直冒。喝了琼浆玉液,他消失的每一刻都存在太多未知的变故,时间非常珍贵。这两人若是一直这么默默的不说话,岂不是要活活憋死围观的呆籽。
他趴在地面,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住在凉弈体内的那个魔物刚被凉阖教训了一番,暂时不敢贸然上前招惹凉阖,不远不近的喘气休息。他俩的距离不近,那么呆籽也不愁自己远了听不到两人的悄悄话。
不管怎么说,呆籽觉得与凉阖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魔尊的脾气让人捉摸不透。
兴许是呆籽太过紧张,大冬天,他的里衫竟然湿透了。偷听的短短一段时间,不知是浴池水气的原因,还是他心里太害怕了,冷汗一直狂冒,此刻,衣服贴着皮肤颇有些不自在。
呆籽的目光在凉阖和凉弈之间往返,等待其中一人打破沉默。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凉阖先开口的可能极小,呆籽进而把注意力转向了凉弈,他十分关心凉弈目前的身体情况如何。
起初,凉弈仅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凉阖,但不知发现了什么,之前并没无异常举动的凉弈忽然警惕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
他的视线在呆籽的附近明显停了停,随后突然定在呆籽所在的方向,直直迎上呆籽的目光,惊得呆籽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呆籽瞪大双眼,不好,难道被对方发现了?
他用手捂嘴,屏住呼吸,心中犯愁,琼浆玉液的效果这么快就开始减退了?
假如凉弈发现了他,那么意味着凉阖肯定也会发现他。凉阖怎么可能容忍呆籽偷听谈话,这位魔尊不可能让听到这些对话的人留活口。
呆籽匆忙取出怀中的白玉瓶子,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选择。如果真是琼浆玉液的效果减淡,那他非常有必要赶紧再喝一口琼浆玉液隐藏自己,等到对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再悄悄溜走。
心魔始终盯着呆籽的位置,凉阖并非理会心魔,他徐徐闭上眼,浸入池水之中闭目养神。
呆籽天真的以为凉阖的反应等于凉阖没有下一步动作,很快,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猛然间,浴池的水瞬间沸腾,数不清的水柱化为利箭铺天盖地的袭来呆籽。
他刚打开白玉瓶,尚未喝水,吓得动作当场僵住了。
瓶口腾起一团淡淡的白雾,玉瓶忽然在呆籽手中微微一颤,瓶身泛起柔和光芒,柔光霎时将呆籽笼罩其中。
水箭悉数穿过了呆籽的身体,没有一箭偏差,全部正中目标。幸好呆籽仿若从始至终不存在一般,逃过大难,未被水箭击中。
久久的,呆籽脑中一片空白,连逃跑是什么都忘记了。
片刻,心魔冷不丁在池水里站起身,他一步踏上池岸,顺了顺打湿的黑发,淡红色的水顺着背部的皮肤淌过后腰,沿着臀缝流过腿侧,勾勒出诱人的身形。
奈何凉阖完全不理睬他。
心魔轻轻一笑,同在一副身躯,他对凉阖极度匮乏吸引力。这些动作如果换了那个笨弟弟,凉阖或多或少会乐意多看两眼。
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
心魔弯腰拾起凉阖丢在地面的外袍,他扬手将袍子往自己身上一裹,大步走向呆籽当前的位置。
他微微颦眉,在那附近走来走去。刚才,这里的气息突然变得让他相当不自在,好像无缘无故多了一双眼睛在打量他。
心魔抬手在呆籽的头顶晃了晃。
他盯着自己的手,意外碰不到任何东西。此前的气息要怪异有多怪异,偏偏却什么也看不见,殊不知越是这种越显得可疑。
呆籽坐在地面,伸出胳膊抱着腿,对方的手几次三番伸向了他,又接二连三的穿过他的身体,过去了。
心魔紧盯呆籽所在的位置反复看了看,扬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水箭之后,这种诡异感觉彻底消失,窥视秘密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死了。
死了的不担心乱说话,能逃走的,估计也难以对付。
没有多少收获,心魔慢步又返回池边,来到凉阖的身后。随即,他在池边坐下,身体稍稍前倾,贴着凉阖的后背,下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
他合上双眼,声音非常轻,轻到呆籽根本听不见心魔给凉阖说了什么话。
“你不在的时候,你的四魔将全都悄悄出入过月宇殿。魔尊,看紧你的那些手下,我的交易仅限于你,可不负责应酬其他人,以及刚刚或许在这儿偷窥的古怪家伙。”
心魔尾音一低,凉阖骤感肩头一沉,心魔的魔气隐去,仅剩凉弈微弱的呼吸。凉弈意识很淡,浑身无力地倚在凉弈后背。
呆籽搂着白玉瓶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的心跳得非常快,快的就差没从胸口蹦出来,他现在不仅仅是腿软,还全身软,爬出去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凉阖攻击系上心魔慢步呆籽跟前再三查看,完全把呆籽吓懵了。
万幸的是,白玉瓶与面具兄的结局有所区别,没有落到玉碎的可怕下场。
以当前情况看来,白玉瓶抵挡凉阖的攻击更加有效,这些事面具兄和玉箫真应该早点告诉他。如此一来,他不必辛苦的带着面具到处跑,面具兄也能免遭凉阖一剑刺穿。
说话理应先说重点,免得时间紧迫,说完了废话没时间说关键。
呆籽蜷在原地缓气,凉阖则稍稍侧过身。凉弈仍在昏迷,依靠倚着凉阖的后背作为支撑,如今这道支撑没了,凉弈顿时往前倾。
凉阖顺势拎住凉弈的后颈,把对方重新拽入池子。凉弈没意识,不懂挣扎反抗,任由凉阖折腾。
凉阖凝视凉弈片刻,伸手触碰凉弈的颈项,他掐心魔用力过猛,导致凉弈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不会那么快消散,凉弈醒来之后或许会纳闷,睡梦中是谁掐着他的脖子。
外袍入水很快打湿,凉阖脱下对方身上的湿衣服,随手丢至池岸,静静打量面前的人。
关在凉宅几千年,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凉弈身心疲惫,始终不明白到底自己做了什么事惹恼凉阖。恨凉阖是他入魔唯一能有的恨意,哪知他冲出了阵法居然是一副半入魔的丑态,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凉阖曾考虑过,告诉凉弈实情。当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全被摧毁,如今的这个凉弈是否还有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凉阖的指尖从凉弈的眼睛移到嘴唇,沿着下巴移至肩头,随后从胸口一路往下,拂过腰际,轻触修长的双腿。
倘若,他真正的亲弟弟仍活着,如今会长什么模样,会有怎样的笑容,怎样的声音。凉阖想象不出,也无需多想,那个人早已不复存在。
凉阖一手捏住凉弈的下巴,他割破手指,把淌血的手指递到凉弈唇边,血顺着手指流入凉弈口中。
少顷,凉阖抱起凉弈离开了浴池,头也不回的返回房间,呆籽目送光溜溜的两人走远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呆籽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缓,吓得魂飞魄散的魂魄似乎终于重返肉身。
平静下来,呆籽只觉脑中乱糟糟,想法迷糊,所有的事情一点儿也联系不起来。他摇晃着站起身,晕乎乎的寻找回到偏殿药材小屋的道路。
当他走至倍加思念的被褥跟前,惊讶发现药材屋的门打开了,凉夜站在门边,上下打量呆籽,困惑呆籽怎么变成这样。
呆籽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感哭笑不得,这次他总算把自己找到了,不过找的不太完整。身体有些部分看得见,有些部分看不见,就像被戳了几个大窟窿。
他误以为此前凉阖没能打中他,哪知这一刻自己从头到脚湿乎乎的淌水,衣服头发全湿透了,他竟在自己衣服发现了丝丝血迹。
近距离围观凉阖之后,呆籽满心委屈,确定魔域的妖魔们非常的恐怖,这儿的一切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他有太多的话必须告诉凉夜,偏偏不知道该怎么给凉夜说。
莫非他应该向尸体兄坦白,自己无意间偷听到凉阖和凉弈的对话,得知凉阖才是凉夜的爷爷。
这种话,呆籽说不出口。
可他又不愿骗凉夜,于是只得闷闷地垂着脑袋不吭声。
呆籽不说,凉夜也没问,继续在小屋内看古籍。
心情平稳些许,呆籽骤感倦意,他原想闷不吭声的钻进被窝直接睡觉,奈何总觉得衣服湿漉漉的非常不自在。
他来到走廊,火速脱上的衣物,他把衣服拧了拧水,又抖了抖,寻了一处通风的好地点,晾了起来。
之后,呆籽光着屁股钻入被窝,翻身面对小屋的门,低声道:“凉兄,我睡觉了。”
呆籽翻来覆去睡得非常不安稳,睡梦中只感到浑身冰冷,如置冰窖,冷得直哆嗦。不懂是让法术击中的后遗影响,还是谁半夜无良的抢走了他的被子。
他不满意地哼哼,对抢被子的恶劣行为表示抗议。不发芽的种子同样是种子,一样会怕冷,他衣服都脱完了,失去被子会冷得够呛。
冷意持续的时间不长,没多久,呆籽感到一粒暖暖的药丸入口,从嘴一直暖到了肚子,他不仅身体暖和了,还发觉身旁有某种暖暖的存在。
呆籽冷伤了心,毫不客气的章鱼状抱紧对方,这才舒舒服服再度入梦。
醒来时,呆籽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大蜘蛛,手脚并用牢牢地趴在凉夜怀里。凉夜躺在被褥里还没睡醒,兴许是胸口趴着呆籽,他睡得不怎么舒服,以至于脸色不怎么好。
呆籽恋恋不舍从凉夜怀中爬下来,他没打扰凉夜继续睡觉,轻手轻脚去收自己晾在走廊的衣物。
见到自己的衣服,呆籽一脸血,别提衣服有没有干,衣服直接冻成冰了,硬邦邦。早知如此,呆籽不如用自己体温把湿衣服烘干。
他瞅瞅四周,欣喜四下无人,放心的点燃了一大团妖火,一边烘烤衣服,一边烘烤自己。
湿润的衣服闻起来带有丁点特别的味道,呆籽仔细闻了闻,应该是属于池水的淡淡香味。这让呆籽不禁担忧事情败露,可他没有其它衣服可换,这么冷的天,他总不能一直不穿。
有没有其它的香味可以掩盖这股味道,呆籽不停思考。
猛然,他记起自己曾在凉宅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那是小女孩留下的物品,打开后能闻到一股香味,不过除了香味,再无其它。
呆籽庆幸白色小瓷瓶仍在,他利用瓶中的香气把衣服熏了熏,又用瓶口碰了碰自己的脸和头发,不管有没有用,试了再说。
衣服烘干,暖乎乎的,新增的香味压住原来水的味道,闻不出来。呆籽安心了些,哼着小曲,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他系好腰带,扭头发现凉夜起床了,站在他身后默默的观察他。
呆籽心里嘀咕,如果凉夜不问,他先暂时不说,等事情弄明白了再告诉对方。万一凉阖说了谎,骗了呆籽,呆籽想也不想就告诉凉夜,岂不是骗了凉夜。
他正欲开溜,谁知平时总闷不吭声的凉夜,这次问问题非常果断。
凉夜问道:“昨夜你去了哪儿?”
呆籽咬了咬嘴唇,挤出两个字:“外面。”
呆籽不懂撒谎,越想掩饰越显得不自然,吱吱唔唔的呆籽,凉夜怎么可能看不出苗头,凉夜又问:“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
呆籽诚实地点点头。
尸体兄神勇,这也猜得到。
呆籽纠结了小会儿:“我昨晚”
呆籽的话没说完,凉夜忽然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目光移向偏殿转角处的石柱。
凉夜的动作让呆籽莫名其妙,呆籽顺着凉夜的目光望去,一头黑线。
石柱后方站着一团黑影,逆光看不清相貌,看身形应是一名女子,石柱挡住了她部体,恰好能见到她的手腕,手腕戴着一只玉镯。
玉镯颇有几分眼熟。
凉夜松开呆籽,摸出下九层找到的那只玉镯,低头看镯子的瞬间,女子不见了。
凉夜急忙三两步冲过去,那儿没有女子的踪影,石柱后方放有一块灵牌。
凉夜迟疑少许,拾起来一看,灵牌上赫然写着凉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