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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雪到底跟她是不是一类人,香菜决定不费那个脑细胞去想了,反正她要在百悦门当酒保,以后慢慢观察就是了。
薄曦来说,要她跟两个班,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和流程,再正式上岗。这两个班用两个晚上的时间来完成,每个班的工资按照正常日薪的一半来算。
香菜是个精打细算的,把两个半安排在同一天晚上,跟完前半夜的班,紧接着就跟后半夜的,这一天的日薪可以按照正常的来算,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提前一天正式上岗,多拿一天的工资。无非就是时间紧凑了一些,劳累了一些。年轻人嘛,多的是活力和精力,这点工作量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此之前,香菜还得把吃住的问题解决了。
她跟芫荽商量,就在百悦门附近的居民区寻个宅子住下。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界,想要找个价格合适的宅子,还真不容易……
这天一大早,香菜就起床了。
从旅馆出发,她有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被一张闯入视线的广告牌给吸引了。
这张树立的街边的广告牌跟她上回找工作时看到的那张贴满招聘信息的广告牌非常相像,这张广告牌的正反两面也都贴满了同城的各种信息,开锁的、卖家具的、磨菜刀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小小的广告单上图文并茂,十分的形象。
香菜搜集了几个房屋招租的信息,记住了单子上户主的联系方式,便钻进了附近的电话亭中,挨个儿给他们打电话。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的房子……已经有人租啦……哦,这样啊,那打扰你了。”
香菜长时间霸占电话亭,惹得外头一个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人不耐烦了。那人“砰砰”的敲着电话亭的门窗,横眉怒目的厉斥,“你有完没完!”
香菜扭头一看。这才发现电话亭外不知何时排了一条长队,都是等着用电话的,而且有一大部分人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香菜草草结束了这个电话,出了电话亭。从一干人的眼皮子底下灰溜溜的离开。
再次看到街边的广告牌,香菜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曾经对她纠缠不休的燕松。想到了燕松,她就想到了他的倚虹园。倚虹园里那么多空房间,塞她和芫荽两人也是绰绰有余。倚虹园的房租不贵,就是离百悦门有点远……想到了倚虹园。她又想到了阿芸和阿克那对可怜的姐弟。阿芸还在巡捕房的监狱里没有出来,也不知道阿克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香菜心里有点泛酸,眨去了满眼的惆怅和无奈,她轻叹一声,将飘远的思绪拉扯了回来。抬眼看到广告牌前立了一个手足无措的老人家,她鬼使神差得走上前去,见那位老人家手里拿了一张刚抹了糨糊的单子一脸的发愁。
各种各样的广告单将广告牌的正反两面贴得密密麻麻、密不透风、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一处多余的地方可容纳新的单子。
老人家拿着单子对着广告牌上下比划,发愁不知该将手上的单子贴到哪里好。要是把别人辛苦贴的广告单撕下来,再把自己的单子贴上去。那样做也太不道义了。
“诶,还是贴别的地方去吧。”老人家看着单子背面快要风干的糨糊,眼里流露出惋惜之前。真是可惜了他刚刚向好心人家借的糨糊了,要是换个地方,不知还会不会遇上这样的好心人家。
老人家一边小声的自言自语,一边要将单子收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把广告单对折好,手上的单子刷的一下就被抽走了。
看到这个招租的广告单,香菜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人家,您要出租房子啊?”
老人家看着香菜,并没有她夺走广告单而生气。反而被她脸上的欣喜感染,一扫方才的愁苦无奈,展颜笑起来,那满脸的褶子像花儿一样好看。
他说:“是啊。我有个老朋友为了报答我对她的救命之恩,送了我一处宅子,我住不惯大房子,一个人也收拾不过来……”
报答他恩情的那个人肯定是个有钱人。
诶,送房子这样的好事,怎么就不发生在她身上呢。
不过这出宅子真是绝了。坐落在东大街那边,正好是她理想中的地理位置,离百悦门很近。
“老人家,您这宅子的月租是多少呀?”香菜看着招租广告上只写了招长租户,并没有标注月租具体是多少。
老人家呵呵一笑,道:“我这房子是按年租算的,”他抬手指了一下招租广告单上的文字,“上面写的很清楚,不招短租,押一年付两年。”
“押一付二,那得多少钱?”
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得租金定然不便宜。
老人家勾着食指,说了一个数,“一共九十大洋。”
香菜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果然不便宜!
押一付二,要九十大洋,平均年租三十大洋,再往下算,四舍五入的话,每个月就要三块大洋。我擦嘞,这么贵,她要在百悦门工作的话,一个月呀挣不了那么多钱啊!
“好贵……”香菜突然觉得手上的招租广告单有些烫手了,正要把广告单还回去,只听老人家说:
“是贵了一点没错,我那房子还是八九成新的,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就可以直接入住,家具啥的都齐备着呢。”老人家款款说,也不急着从香菜手上结果单子,“年轻人,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我那房子,不中意的话,你就当是多跑了几步路练了练腿脚,中意的话,这价钱还有商量的余地。”
香菜想了想,点头说:“好。”
于是,她跟着老人家往东大街方向去了,路上还经过了百悦门。
这也让香菜有功夫好好的打量这位老人家。
路上聊天的时候,他们彼此认识了一下。
老人家姓胡,让香菜管他叫胡大爷。
胡大爷穿的一身黑花绸缎的长袍马褂,花白的头发罩在一顶瓜皮帽里。寻常人家是穿不起绸缎做的衣裳,想来这位胡大爷出身富户。
果不其然。胡大爷说他是个坐地商,在一家粮店当掌柜。注意,这个时代,在固定场所经营。店面大的那才能称之为“店”,小的只能成为“铺”。
多年前,他那位老朋友走投无路,几乎要流露街头,是靠他的接济才度过难关。那位老朋友发达了之后。没忘记他的恩情,在龙城的黄金地段给他置办了个宅子,他怎么也住不惯。想要把房子物归原主,人家不收,而且房契上的户主已经填上了他的姓名,他已经算是房子得主人了。他左思右想,与其把房子空置着,还不如租出去算了。
今儿他寻了个写的一手好字的书生弄了个招租广告单,单子还没贴出去,就遇上了香菜。冥冥之中也算是缘分。
香菜没说太多有关自己的事,只道他们林家兄妹到沪市寻亲,想找个长住得地方安顿下来。
穿过一条商街,又经过两条立有牌坊的胡同,径直过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十字中庭,然后拐了个弯儿,胡大爷就把香菜领到了地儿。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合着,门前是一片开阔敞亮的地儿,有几个小孩儿在对面墙边的几棵树下嬉笑着跳皮筋。
胡大爷掏出钥匙,打开了那道大门。
香菜跟着胡大爷进去。进门后一脚踏进了一条弄堂里。她连连在心中惊呼,这件事就是一栋豪宅啊豪宅!
这条弄堂十分的宽敞。她能想象得到每天芫荽拉完车回到这里,将他爱不释手的那辆黄包车停放在这条能够遮风挡雨的弄堂里。
走出弄堂,便是开阔得略显空旷院子。此刻阳光正好。洒满了整片院落,为整座宅子增添了不少明媚的色彩。
大屋坐北朝南,便于采光。院子的两边分别是仓房和厨房。仓房看上去比厨房还大,原本是用来囤积粮食的,胡大爷毕竟是经营粮店的。自从粮店后面打通了仓库之后,他就把宅子里囤积的粮食都挪到粮店去了。
进了大屋。里面的摆设不算奢华至极,也算豪华了。果真如胡大爷所说的那样,家具什么的应有尽有。
明亮的大窗前摆着一张矩形的红木茶几,三张木质的长条沙发椅将与大窗一起将茶几合围住。大大的客厅被一张镂空的梨花木屏风分离出了一个小而精致的饭厅。一楼有两个房间,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卧房。楼上虽然有很大的空间,却只有一间卧房。每个房间里的布置都十分妥当,如果香菜和芫荽搬进来,压根儿就不需要再准备其他什么了。
这处宅子,让香菜心跳加速,她决定一定要把这座宅子给拿下来!
她并没有将这份满意过分的表现出来,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是明显,倒是谈价钱的时候,说不定老人家就约束不肯把价钱给降下来。
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房子,每年三十大洋真不算贵。也就是胡大爷面慈心善,有自己的营生,并不是很看中钱财,最后同意以年租二十九块大洋的价钱,将房子租给香菜两年。
押一付二,香菜签了租约之后,要给胡大爷交八十七块现大洋。租约是香菜和胡大爷在书房边商量边拟的,香菜身上没有现钱,就给他点了八十七块的银票。
除去两年的租钱,还有二十九块钱的押金,等到了租约到期之后胡大爷并不一定要如数退给香菜。在林家兄妹住房期间,房子里也是有什么损坏了,这都是要从押金里扣的。
谈妥之后,香菜交完钱,就从胡大爷手上拿到了这个家的钥匙。和胡大爷分开之后,香菜激动的带着钥匙和租约去宾馆找芫荽。而胡大爷带着墨迹才干没多久的租约,出门之后拐了个弯儿与香菜背道而驰,上了一辆红顶白身的老爷车。
胡大爷将租约交到了车上某人的手中,“如你所愿,事情都办妥了。”
驾驶位置的小北,回头看着某人。
拿到租约的一刹那,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像是了了一桩在心中盘桓许久的心愿,疲惫中带着病容的脸终于稍稍舒展开,眉眼中满满的都是温柔的笑意,藤彦堂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藤彦堂舍不得将目光从那份香菜亲笔书写的租约上挪开,目光尤其在她的姓名那一栏流连了许久。
他眼也不抬,对胡大爷说了句,“胡爷爷,谢谢您了。”
要不是听出他这番感谢地话说的由衷出自肺腑,胡大爷真要跟他好好讨论一下什么叫“尊敬长辈”。
“诶,”胡大爷忽然唉声叹气起来,目光担忧的看着脸色差极了的藤彦堂,心急、关切又无奈,“这回你该回家好好养病了吧,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让你奶奶提心吊胆!”
没错了,当年胡大爷施恩的那位老朋友,就是藤彦堂的奶奶。
“您也说我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也省的我奶奶成日催我去跟这个大家闺秀见一面,去跟那个黄花大闺女相亲。您以为我前段时间怎么总不爱回家,我就是怕她那这件事来烦我。”
这可好,前头听完了老的在他跟前抱怨,这会儿小的这个又跟他抱怨起来。胡大爷也不恼,当下只是觉得奇怪,“那宅子虽然是我名下的,到底也是你们藤家给我的,你让我出面把房子租给那位叫香菜的姑娘,你躲在后面,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是你在帮她?”
藤彦堂眼神一暗,神情一沉,脸色似乎变得更差了。他这才将租约收好,装进口袋,透过车窗望了一阵胡家宅子的方向,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在情感上有很大的缺陷,她有喜怒哀乐,却没有恋爱的常识和感觉,就算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她爱她,她也无动于衷。也因为她这一点,除了她哥哥以外,只要你不去招惹她,她就会将你一视同仁……我想慢慢来。”
胡大爷才认识香菜没多久,对她了解不深,不过跟她交谈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香菜身上有藤彦堂说的那样的缺陷。不过藤彦堂这样说,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孩子现在才十五六岁,等她到了你这样的年纪,就会操心你现在操心的这种事情了。不过那也是五六年后了,你奶奶……”
不等胡大爷把话说完,藤彦堂便打断他,“胡爷爷,前几天我奶奶还跟我打电话抱怨打牌输你钱的事呢。”
胡大爷怎会不知他这是在转移话题,无奈的叹一声,“诶,既然你认定了,那我就不管你了。我还有个牌局,就不陪你了。”
胡大爷下车走了,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藤彦堂也吩咐小北开车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