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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B市某三甲医院。
一抹颀长的身影健步如飞朝VIP病房走去,此人剑眉紧蹙,轻抿的唇角拉出一道冷峻的弧度,周身裹挟着浓浓的阴郁与急躁。
他连敲门的过程都省略,直接“砰”一下推开病房门,闪身急入。
正趴在床头假寐的顾良品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腾”地站起来,疲倦的眼睛里蓄满惊讶,愣愣地看着来者。
“子珩,你怎么来了?”她条件反射地问道。
他不是应该正在Q市出差么,即便夜间不堵车,两地的车程起码也需要四个小时,难道他是不要命飞车回来的?!
邱子珩没吭声,焦灼的目光屏幕了一切人与物,径直落在病床里的小人身上。
邱比特已经睡着了,手臂上打着吊针,小脸苍白得像纸一样,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依然可见一团一团的红疹。大概是由于小朋友的皮肤又白又细,玫瑰色的疹子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点触目惊心。
男人墨色的瞳仁似乎几不可察地跳了跳,极快地闪过一抹疼惜,但当他的视线转向顾良品时,却骤然凛冽起来。
四目交汇的一片刻,顾良品的心脏“咯噔”一沉。
她居然从邱子珩略带血丝的眼中窥伺到一丝——愠怒。
那种她从未在男人身上见过的陌生眼神,令她当即深深地震慑住了。
不是错觉,他在怪她,怨她。
担心惊扰邱比特休息,迟疑须臾,顾良品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走廊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目的白炽灯晃得顾良品有些睁不开眼。折腾了整晚,她身心俱疲,直到现在抱过邱比特的两条手臂还疼得微微发颤。
顾良品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条理清楚地向跟出来的邱子珩解释,“晚上我带比特出去吃饭,我不知道他对虾子过敏,所以让他吃了虾饺……不过,医生已经帮他治疗了,目前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邱子珩剑眉一拧,指了指病房,低声咆哮说:“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叫没什么大碍?!你知不知道比特体质不好,从小就有哮喘,一次过敏分分钟可能要了他的命?!”
……她不知道。
尽管从病房到走廊区区几步的距离里,顾良品已经做好邱子珩责备她的心理准备,毕竟比特是在她手上生的病。但她没料到,男人的愤怒竟是如此强烈,甚至濒临失控的边缘。
她双腿发软,微垂着脸颊,虚脱地靠在墙上。她艰涩地动了动嘴唇,嗓子却仿佛被沙砾卡住了,哪怕是唾液滑过都火辣辣的疼。
她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急火攻心,邱子珩分明压抑沉重的嗓音,却掩不住话里的暴戾与怒意,“比特是小孩,你也是小孩么?!我昨天不是已经嘱咐过你别瞎折腾,在家好好照顾他么,你居然能把他照顾到医院来?!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责任感?!”
……她虽然不是小孩,可她也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啊!
好心塞,顾良品的视觉和听觉陡然间统统模糊起来。她的视线里只有煞白的灯光,以及男人因激动而变得猩红的双眼。红与白交织,强烈的色差几欲灼伤她的眼眸。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眼泪。
在泪水夺眶而出的一瞬时,她猛地转过身,疯了般拔腿就跑。
……
医院静得瘆人的走廊里回荡起“咚咚咚”的跑步声,沉钝又刺耳,仿佛每一下都敲在顾良品的心口,痛到无以复加。
一直跑到住院楼外,她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她的力气早已被抽光了,一屁股坐在角落的台阶上。
夜空中镶嵌着璀璨的星斗,石灰地面上倒映着树影绰绰,顾良品浸淫在这光怪陆离的夜色里,把潮湿的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声地啜泣着……
邱子珩方才那番劈头盖脸的责骂似一把尖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刺进她的心脏,扎得她血槽尽空。莫非她在他眼里,果真那么一无是处?
邱比特在饭桌上大快朵颐的模样,让她由衷的欢喜;邱比特发病的一瞬间,她心急如焚;看着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顾良品的心疼一点不比邱子珩少。然而,整个过程,从始至终,她没有半点时间去思考所谓的责任感,去担心邱家人会不会责怪她,她只是拼尽自己的全力让孩子安然无虞,仅此而已。
而他,怎么能够就这样推翻一切呢?
她和邱子珩的关系明明假的,可她此刻的感情却那么真实,真实到令她迷惘和悲伤的地步。又或者说,在这段用来欺骗外人的关系里,她其实早已鬼使神差地付出了真心,而她自己却不自知。否则,她不会流泪,也不会难过。
那么,他呢?
顾良品想不通猜不透,一直在冰冷的台阶上坐到天空泛白。
**
病房里。
顾良品跑开后,邱子珩没有去追。不是不想,而是他累了,真的累了。
晚上他和老爷子结束了应酬,已经十点了。回到酒店房间,他正准备给顾良品打个电话,殊不知先接到李嫂的电话。李嫂在电话里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地告诉他,邱比特生病了,而且貌似很严重。佣人说不清楚个所以然,他当即决定赶去医院看个究竟。
未免惊动老爷子,邱子珩独自开车往回赶,整整四个小时,车速始终维持在120迈。一路上,他想了很多。邱比特跟普通的小孩不一样,他从小就没有父母,而且出生的时候还因为是早产儿,差点连小命都丢了。邱家人不愿让孩子活在阴影中,一直告诉他,子珩是他的爸爸,而他的妈妈是女神维纳斯。
就是希望邱比特能够像小爱神一样,一辈子有爱,有幸福。
当邱子珩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乍一看到邱比特那张虚弱、惨白的睡脸,他的脑袋便“轰”一下炸开了。光想想他都后怕不已,再加上疲累作祟,他对顾良品说话的口气自然重了。
……
邱子珩一夜未眠,一直守在病床前,直到早上护士进来查房。
年纪偏老的护士推门而入,立马“咦”了一声,随口问邱子珩:“怎么家属换人了?小朋友的妈妈呢?”
邱子珩愣了愣,很快意识到对方说的是顾良品,于是不自然地回道:“他……妈妈先回去了。”
老护士顺理成章地把两大一小视为一家三口,她把一支体温表插/进邱比特腋下,感慨说:“当妈的就是不一样,可心疼儿子了。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几分钟,孩子可能就窒息了。昨晚你老婆抱着小孩冲进急诊室的时候,她把鞋子都跑掉了……”
邱子珩英挺的身躯猝然震了震。
这些,他全然不知。
他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适,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是么。”
老护士显然是过来人,白了他一眼,“怎么不是!你们这些当爸的呦真该学学,别老关键时刻掉链子,连人影都不见。”说着,她娴熟地抽出体温表,对着光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小朋友烧退了,基本没大碍,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旁观者的几句无心之言,却像是一记重棒狠狠敲在邱子珩头上。他几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昨晚如果没有顾良品,邱比特可能真就救不回来了。
经验十足的老护士一阵风似的查完房,邱比特刚好醒来了。
过敏这种病来得快去得快,他的气色好转不少,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环视一圈病房,疑惑的目光落在邱子珩身上,他张口就问:“粑粑,芝士姐姐呢?”
怎么一大早所有的人都在找顾良品?她到底要不要这么刷存在感啊?
邱子珩宠溺地揉了揉熊孩子的头发,故意板着脸说:“她被粑粑气走了。”
“啊?”邱比特忍不住叫出来,小脸倏地袭上一层焦急之色,“那你还不赶快把她追回来。”
“不追了。因为她给你吃虾,害你生病。”邱子珩耸耸肩。
邱比特恢复光泽的眸子忽然又黯了黯,磨叽半晌,他嘟着小嘴泄气地说:“你别怪姐姐了。是我不该偷吃虾子,我没告诉她我不能吃……”
“……”次奥,你这只熊孩子!
其实,经过整夜的冷静与沉淀,邱子珩也猜到应该是熊孩子嘴馋硬要吃违禁品的。要说这事他也有责任,他早该和顾良品交代一下邱比特的状况。
如是一想,他觉得自己昨晚的态度有些过了。他赶紧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食指滑开通讯录,轻点“小房东”。
不出两秒,女人甜美的嗓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搞什么,他深邃的眉宇微微蹙起。
**
顾良品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天亮后离开医院,便直接驱车去公司了。一夜没睡,她的精神状况格外不佳,加之心里有事烦着,她整个人就像是条霜打的茄子。
殊不知,人运气背的时候,祸亦不单行。
顾良品刚在办公室里坐稳,就接到了许嘉盛的电话。
他并未寒暄,只言简意赅地吩咐:“你准备一下费总的资料,和我一起出趟差。”
出差?还和他一起?顾良品的呼吸窒了窒,问:“还有谁同行?”
“就我和你。”许嘉盛波澜不惊道。
她早已清空的血槽瞬间降为负值,本能地抗拒,“我可能……去不了。”
男人本就偏低的嗓音愈加沉了几分,以上司的口吻命令:“这是工作。”
顾良品所有的借口就这样被堵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什么时候出发?”
“两小时后。”许嘉盛说。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到了邱Boss拼命刷存在感的时刻了,吼吼!
这几天工作有点忙,为了维持作死的日更节奏,我都是夜里码字的,急需姑娘们的鸡血抚慰,扭动【真是够了,不要再演苦肉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