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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十八呼之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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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愕然回头,看见王蕴手持着那枝开得正好的花朵,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后。他凝视着她,低声说:“刚刚在街上看到夔王的车过来了,又见你下来,就过来打声招呼。”

    那枝花一直在她的面前,散发着浓郁得几乎令人眩晕的香气。她不知不觉地抬手接过,问:“你已经到御林军了?”

    “嗯,今天第一天。京城这么大,居然第一天巡逻,就遇到你了,也是缘分。”他微笑着,舒缓从容,“我本来还以为,你晚上出来查案比较多。”

    “是啊,还是会经常晚上出来吧,现在你离开了,希望防卫司的兄弟们也能对我网开一面。”黄梓瑕说道。

    “别人不说,张行英肯定会亲自护送你。”他笑道,转头又隔窗向李舒白打招呼,“王爷。”

    李舒白向他点头致意,问:“在御林军还好?”

    “很好,与防卫司一样。”他笑道,云淡风轻。

    黄梓瑕手中握着那枝女贞子花,觉得心口暗暗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毕竟,原本在防卫司春风得意的王蕴,如今调到处处掣肘的御林军,正是因为她一力揭发了王皇后的真实身份,才让皇帝找到了制约王家的机会。

    她将那枝女贞子放入袖中,对王蕴说:“稍等”,然后便上车拿出了那个袋子,交到王蕴的手中,说:“这个……若有机会,你看是不是能送到小施手中。”

    王蕴一入手便感觉到是什么东西,他匆匆对那两个头骨瞥了一眼,然后便放到了自己骑来的马背上,问:“哪里来的?”

    “别问了,总之……我想好歹得有个全尸。”她低声说。

    “嗯,其实我也一直追悔。她的死,与我总脱不开关系。”王蕴说着,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面容上,停了许久,才轻声说,“多谢你了……”

    “谢什么呀?”身后有人跳出来,笑问。

    这种神出鬼没的出场,当然就是周子秦了。他今天穿着青莲紫配鹅儿黄的衣服,一如既往鲜亮得刺眼。

    一手搭在王蕴臂上,一手搭在黄梓瑕肩上,周子秦眉飞色舞:“来来,让我也知道一下,你们之间的恩怨~”

    黄梓瑕迅速甩开了他的手,王蕴也在瞬间将周子秦的那条胳膊拉了过去。两人简直是配合默契,让隔窗看着他们的李舒白都微微挑眉,眼中蒙上了一层复杂意味。

    “王都尉送了我一枝花,我回赠了他一点东西。”黄梓瑕说。

    李舒白则说道:“蕴之,你也别回衙门了,一起去缀锦楼吧。”蕴之是王蕴的字。

    “就是嘛,御林军那边的饭简直是难吃到令人发指,京城倒数前五!”周子秦立即附和。

    于是王蕴骑马随行,周子秦上了马车,几个人往缀锦楼而去。

    “崇古,你跟我说说,回赠的什么东西啊?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送你的是花,那你一定也是回赠什么很风雅的东西啦?”一路上周子秦简直是聒噪极了,不停地打听。

    黄梓瑕才不想告诉他,那风雅的回赠就是他那两个头骨呢。

    得不到黄梓瑕的回答就郁闷地撅起嘴,靠在车壁上瞪着黄梓瑕手中那枝女贞子,“真是的,这花还是我家门口折的吧?这算什么啊,借花献佛!”

    李舒白目光看着外面流逝的街景,问:“你又怎知,杨崇古不是借花献佛呢?”

    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借了两次花的周子秦一听这话,反倒开心起来了:“难道说,崇古给王蕴的回礼是王爷这边拿的?这两人真是小气啊,送来送去,送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可惜他的挑拨毫无用处,早已熟知他性格的李舒白和黄梓瑕都把目光投向窗外,假装没听到。

    一路上简直憋坏的周子秦,到缀锦楼点了一堆菜还是没恢复元气,趴在桌上等菜时苦着一张脸,十足被遗弃的小狗模样。

    黄梓瑕也不哄他,让伙计打了一盆清水过来,然后讨了些鱼胶和糯米粉混合,弄成粘稠的半固体。

    周子秦趴在桌上看着她,有气无力问:“崇古,你干嘛啊?”

    黄梓瑕将袖中的碎瓷片拿出来,倒在水盆中,小心地一片片清洗起来。王蕴也站起来去帮忙,说:“小心割到手指。”

    李舒白在旁边冷眼旁观,并不动手,也不说话。

    周子秦则来了精神,抓了一片洗干净看着,问:“这是什么?”

    “公主府中发现的一个碎瓷器,你猜是什么?”黄梓瑕一片片洗净,铺在桌上。

    周子秦手中拿着的正是小狗的耳朵,他翻来覆去看着,说:“好像是一个瓷制的小玩意儿……小猫还是小狗之类的。”

    “应该是只狗。”说着,她将洗净的碎瓷片依次粘好,周子秦顿时忘记了沮丧,帮她拼凑寻找着瓷片。

    当一个完整的小瓷狗出现时,伙计刚好开始上菜。

    三人对着那只小瓷狗吃完饭,鱼胶已经干了,整只小狗粘得十分严密。周子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这东西,要买还真有点难。”

    王蕴也拿去看了看,问:“不就是个普通的小瓷狗吗?我小时候似乎也玩过,怎么会难买。”

    “王爷在宫中长大,我就不问了,崇古,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种小瓷狗?”周子秦又问。

    黄梓瑕点头,说:“似乎也有印象,小时候应该见过。”

    “对,这种小瓷狗,十年前,在我们小时候简直是风靡一时,但是近年来已经很少见了,别的不说,如今我几个哥哥的孩子,都没有这种东西。”周子秦很肯定地说,“而且这种瓷的东西动不动就被孩子磕坏碰坏,我敢保证,这种东西现在肯定已经很稀少了。”

    “这种小瓷狗?多得是!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西市专营小玩意儿的小店铺内,老板一开口就给了周子秦一个巨大打击。

    不过周子秦的脸皮非比寻常,一下就把这事丢到了九霄云外,兴致勃勃地跟着老板进库房去,帮他搬出了一大箱这种小瓷狗出来。

    老板打开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瓷狗,分上中下三层,足有七八十个。第一层已经缺少了几个,并未放满。

    黄梓瑕蹲下来,发现所有小狗几乎都落了灰尘,唯有第二层一只小狗顶上没有灰尘。她抬手将它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看着,一边问:“老板,这种十年前的陈货,你还不扔掉,难道还有人买吗?”

    “是啊,十年前江南那边运来的,京城很流行啊!但后来不时兴了,那家瓷窑也倒闭了,这东西就压根儿没人要了。不过说来也凑巧,上月还有人来问,我找了找居然还积压着一箱,就又拿出来了。这东西啊,大约整个京城就我这边还在卖了。这不,除了上月卖掉那一个之外,就只有你们来问了。”

    黄梓瑕手中掂着那个小狗,问:“上月来买的是谁啊?难道是像我们这个岁数的,要买一个小时候玩具的?”

    老板笑哈哈地接过周子秦给他的钱,说道:“哪儿啊,就是车马店的那个老板钱关索嘛,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来买这种东西,你说好笑不?”

    周子秦转脸对着黄梓瑕,用口型说:“又是他。”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也用口型说:“果然。”

    周子秦又郁闷了:“你早就知道了?又不告诉我!”

    “这不是第一个告诉你了吗?”黄梓瑕和他一起走出那家店时,安慰他说。

    周子秦顿时爬出了沮丧的谷底,他开心地捧着小瓷狗回到缀锦楼,放在他们面前:“猜猜谁在那家店里买过小瓷狗?”

    李舒白眼都不抬,随口说:“钱关索。”

    周子秦被这三个字又打落回谷底,他含泪回头看黄梓瑕:“你不是说第一个告诉我吗?”

    “他自己猜的。”黄梓瑕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

    “可是,可是就算钱关索最近买了一个小瓷狗,也不能说公主府中碎掉的这只,就和他买的那只有关啊!何况,小瓷狗和公主这个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极大关系,可以说,公主的死,就靠这只小瓷狗了。”黄梓瑕说着,小心翼翼地包好两个小瓷狗。

    王蕴在旁边看着她忙碌,含笑开口问:“崇古,上次你们连夜去调查的那个孙癞子案件,现在又进展怎么样了?”

    “那案子……没有进展啊。”周子秦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说,“大理寺决定以钱关索借助修理管道便利、从下水道钻出杀人来结案,但此案还有大堆疑点无法解释。”

    王蕴问:“比如说,我当时闻到的零陵香吗?”

    “嗯,当然。”周子秦认真地点头。

    李舒白则在旁边问:“什么零陵香?”

    王蕴解释道:“当晚我在街上巡逻时遇到了他们查案,便也一起进去看了看。现场其余的我倒是不懂,但零陵香的气味,我是能辨识的,王爷也知道我对于此道略知一二。”

    “你是京城香道第一人,若说略知一二,那谁敢说登门入室?”李舒白示意他不必自谦,又问,“孙癞子家中果然有零陵香的气味?”

    “是啊,在那样的地方闻到,我也十分诧异。不过混合了各种气味的零陵香,十分之难闻,至今令我难忘就是了。”王蕴想到当时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苦笑道。

    周子秦问黄梓瑕:“你看我们是否应该再去一趟孙癞子家?”

    “嗯,目前这三桩案件中,我唯一还有疑问的,也便是这个了,只要揭开孙癞子为何能在这样严实防备的家中被杀的原因,我相信,本案就可以结束了。”

    李舒白又想起一件事,说:“杨崇古,你拿夔王府的令信,去把吕滴翠保出来。”

    黄梓瑕讶异地看着他,感激地点头,说:“是。”

    如今钱关索才是最大的嫌疑人,滴翠虽然与前两案有涉,但大理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她身上。如今有夔王为这样一个平民女子出面作保——何况李舒白还身兼大理寺卿——先回家再等候审理时传唤,自然没有问题。

    周子秦唉声叹气,说:“滴翠真是的,等此案完结的时候,她保准有个混淆案件的罪名,到时候杖责绝对免不了。”

    王蕴在旁笑道:“这怕什么,到时候王爷对崔少卿说句话,他对管杖责的人使个眼色,不就过去了。”

    “我这么正直的人,哪懂得你们这种手段啊!”周子秦拍着脑袋哀叹。

    王蕴见黄梓瑕已经走到门口,便站起来说道:“我也正要回御林军去了,与杨公公顺路,便一起走吧。”

    “我也去我也去!”周子秦跳起来,“我得赶紧去讨好着滴翠,她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三个人一起下楼去,只剩下李舒白一个人站起来,到窗边朝下看了看。

    兴奋的周子秦在黄梓瑕的左手边跳来跳去,不断指手画脚说着什么。

    王蕴在黄梓瑕的右手边走着,偶尔侧过脸看一看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

    李舒白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出了西市。盛夏的日光下,整个长安都焕发出一种刺目的白光,令他的眼睛觉得不适。

    景毓和景祐站在他身后,两人都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转过身来,再也不看外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