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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听出了阿爹话中的不对。
当时,我和阿娘立场是对立的,承认我,就等于是否定了阿娘。。。
我心中冲动,想要告诉阿爹,其实,阿娘也是会不顾一切保护你、心疼你的。
只是,这话,由我说出来,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更不对。
我紧了紧手心,终只能小心告诉他,“一家人,总是会互相保护的,那才是真正的本能。也许表现得会不够明显,但总归,心意在那里,断不会有错。”
阿爹听了,微微眯着眸子看我,又忽而一笑,将我揽到他怀里,轻叹,嗓音里,含着些极为明显的骄傲和自豪,“好啊,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他虽是用着宽慰的语气同我说这些,我却心口一窒,闷闷的,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不便说。
那一刻,我隐隐发觉,阿爹和阿娘之间,似乎有些不对。拿不出铁实的证据,但身为他们的女儿,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猛然搁起,沉闷,又极不是滋味。
我想着,便狠了狠心,挣开阿爹的怀抱,身子滑下龙椅,朝着他猛地跪下。
“之之,这是做什么?”阿爹声音微急,已经弯下身子要将我扶起。
我挣了挣,不让他扶,只巴巴看着他,“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爹脸色微沉,“你所求的,我有哪样没有答应过你?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我苦笑。
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要怎样便能怎样,阿爹能给的,都会给我;不能给的,那便是由阿娘管着,我求他,也没有用。
所以,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行这么大的礼求过他,更甚,许多时候,我甚至是无礼的。
他偶有为难,我还会摆脸色给他看。
只是这时,我心中知道,不一样。
我对着阿爹郑重磕下头去,“阿爹,之之求你,就让吟妃一辈子留在拢慈庵吧。”
我匍匐在地上,话落,周遭空气霎时凝滞了。
我心中凉下半截。
其实,即使是替身,只要对她曾有过付出,有过期许和期盼,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属于她的感情呢?
阿娘曾经说过,再糟糕的女人,都会有人疼,有人执迷。
我原本不懂,但吟妃之后,我懂了。
因为,人心,是很容易软的。一旦身体上已经有了欢情,心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动容?
所以,皇帝,不论多么专情,其实都是最滥情的那人。
因为,身体上,会与许多的女子有欢情,然后,即使不是最爱,但也绝非不是没有一点感情。
即使,糟糕如吟妃。
而更糟糕的是,吟妃身上,永远有着于妃这一助力。
我隐隐约约知道,阿爹的生命里,若说最重,便只有两个女人:于妃和阿娘。
而今,于妃已经不在,不论怎么看,阿娘都不会有任何的威胁。只是,吟妃。。。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像是一包未知的炸药,每每想到她,我就忍不住心跳得慌。
若是吟妃还在,那么,阿爹和阿娘之间,就万万容不得一点点的分歧,因为,我总觉得,吟妃像是随时准备着趁虚而入一样。
或许是我想太多,但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万一发生,我宁愿,一劳永逸。
我心知,我仗着阿爹的宠爱,却霸道地去干涉他的感情,对他,我有愧。再加上,他对吟妃,也并不是全无感情。更甚,在对待吟妃的处置上,他这时,或许也还犹豫着,我却要强逼着他割舍,此时,他心中,怕是尴尬又难受。。。
我心虚得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只用力坚持着心中的信念:阿娘值得阿爹的感情,比吟妃更值不知多少倍!
大殿之上,沉寂了许久,但我却没有一刻怀疑过我这一跪的结果。
阿爹必定会答应,我知道。
我忐忑地细数着时间,不过是计算着他心头的为难,有多深。
到我终于得到了他的承诺,带着他的承诺,走出未央宫,见到外面明媚的天光时,有咸湿的液体滑落至我的唇角。
我舔过,咸咸的,微涩。
就像阿爹的心情吗?
来这里,原本是想要劝慰他,因为,他也有伤。别人可以看不到,或者假装看不到,但我应当看到,不为别的,也不为这么多年他对我几乎没有原则的宠爱,单只因,他是阿爹。
只是,我没有想到,结果,却是我这么逼他。在他话落不久,刚刚说了我让他安慰之后,我端出了最恶劣的姿态来逼迫他。
他是一国之君啊,我凭什么这么逼他?
只是,即使是这样,都这样了,他也仍旧答应了我。
“好。”
他回了我一个字,但是,那一个字,一言九鼎。回荡在大殿之上的,是吟妃的命数,随着这一声收尾,吟妃的一生便已经被划定。
还有她与阿爹之间,往后所有的可能,在我看来的一段孽缘,也终因我这一跪而斩断。
我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想着大殿之上,阿爹久久的沉默,还有最后那一字的沉重。然后,两厢一抵,心中既酸,又沉,更涩。
脸上一片湿冷。
明明没有望着太阳,也没有风儿沙,眼睛还是*辣的,痛得很。
我低垂着头走在路上,眼前却忽然被人挡住。
我往旁边挪了挪,默默地就要绕道走,那人却又挡住了我,声线颇沉,“这一次,又是在哭什么?”
我抬头,见挡我去路的人是墨夷。他定定立在我面前,明明他刚刚才动了一下,我却偏偏觉得那姿态,仿佛是在阳光之下立了许久,不曾动弹过分毫。
我怔怔看着他,有些眩惑。
脸上一热,却是他的拇指抹过我的脸颊,“别哭。”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努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抬眸看墨夷,问,“你都没有手帕的吗?”
我只觉脸上那只帮我擦着眼泪的手瞬间就僵硬了,墨夷那张好看的脸微微一紧。
我只是忽然想到,戏里的姑娘哭,男子都是给好看的手帕,怎么到了我这里,墨夷却连块手帕都拿不出来呢?
我有些失望。
但见他微怔的模样,我只叹了口气,主动退一步,问,“那么,你的手还干净吧?”
我可不想我的脸被他抹成花脸。
我说完,只见墨夷额角重重跳了两下。
阿因伶俐,立刻便从旁递上手帕,“公主。”
我顺手接过,自己擦了擦脸,原本还想问一下阿因“我的脸花吗?”,话至嘴边,眼风瞥过墨夷,终是生生咽了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暗暗决定,待一会儿回栖梧宫,便把镜子搬出来瞧瞧。
我见墨夷微微尴尬地收回手去,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便顺手将自己擦完眼泪的帕子递给他,“你要擦一下吗?”
墨夷唇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不用。”
说完,便将双手负到身后。
我努力忍了忍,但奈何我天生就不是个能忍的人,终是讷讷问出口,“那个,你是偷偷擦到衣服上去了吗?”
墨夷,“……”
我终究没有弄明白墨夷到底有没有把我的眼泪擦到他的衣服上去,因他的衣服色深,即便是他擦了,我也看不出来。
不过,据他自己说的是,“我又不是你,我一般让它自然风干。”
那次第,我真觉得,他还不如我呢。。。
我原是好心,想要带他去栖梧宫让他净手,不想,一路上,他却又揪住了最初那个问题不放。
“好好的,哭什么?”
我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难道不觉得,就算你真见到姑娘哭了,你也应当假装看不到吗?”
墨夷敛了敛眸色,“我若看不到时,是怎么也看不到,不必假装;但看到了,便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玄,仔细想了想,试探一问,“所以,你这是绕着弯儿地告诉我,你将我放在了心上?”
墨夷唇角微扬起漂亮的弧度,眸光潋滟地看着我,“你这是,不信?”
我转了转眼珠子,反问,“不信又如何?”
墨夷一笑,“不信没关系,总归你嫁给我之后,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让你相信。”
墨夷的话,不是不动听的,只是,我却听得心头猛然沉闷下来。
念及吟妃之事。。。
我忽然觉得,虽然这个扭曲变态的女人终是没有害到我,但在我心里,也已经留下了足够深重的阴影。
然后,今天的第二次,我做了我以前认为,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或者说,我以前,想不到我能做的事。
我定定看着墨夷,“墨夷,你答应我,你我成亲之后,除非我死,否则,你绝不能有别的女人。”
于是,一天之内,接连两次,我逼着两个或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立下承诺。
心中不是不凄凉的,原来,对承诺,我不屑一顾。
只是,忽然之间,我猛然惊觉,若是连我的阿娘都得不到阿爹全心全意的爱。。。
死人也就罢了,却连一个长得像死人的女人都能分去她的感情,即使不多,但是,分了,就是分了。
一边是爹,一边是娘,我能做的有限。却仍是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然后,终于向两个一言九鼎的男人,开口要了两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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