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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朝,北都,灞陵。
三月的春雨细细地飘落着,万家灯火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放眼望去,好像一卷晕开的水墨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皇城,灯火通明。
燕云华坐在殿中批阅奏章,虽然觉得身子是越来越有力了,可这精神总是乏的,太医院众人只道天子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只给天子开了些补药。
“启禀陛下,太医院左院判齐濛求见。”内侍在殿门口通传了一声。
“宣!”
燕云华头都没抬,随口答了一句。
齐濛是齐家这代的翘楚,也是齐湘娘最为看重的侄儿,年纪刚过三十,便已坐到了左院判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齐濛对着燕云华跪下一拜。
燕云华微微抬眼,道:“你有何事求见?”
齐濛朗声道:“陛下,太后病危,只怕熬不住多久了。”
“是么?”燕云华冷冰冰地应了一句,“这事朕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齐濛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燕云华放下朱笔,冷冷道:“你还有其他事?”
齐濛点头道:“陛下,太后之事不可不防,以免有人借此作乱。”
“爱卿这话是何意?”燕云华眯眼看着他。
齐濛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宋王这几日可没少往宫中探视太后,微臣听闻,他还在国寺中当众许诺,若是太后此次可以安然病愈,他可以折十年的阳寿。”
“他还是坐不住了啊。”燕云华淡淡一笑,“你继续说下去。”
“陛下若是不做些什么,只怕民间会出现些不该有的非议。”齐濛恳切地说完,猛地对着燕云华叩首,“还请陛下三思!”
燕云华静静地看了他良久,“这些话,黛儿已经提醒过朕了。”
齐濛脸色一沉,不敢抬头让燕云华看见他的震惊。
燕云华把边上写好的一道旨意往齐濛面前一扔,“朕已经准备明日昭告天下,广募天下名医入宫救治母后。”
齐濛缓了缓心头的震撼,他直起了身子,把圣旨恭敬地捡起,看了一遍,沉声道:“还是黛妃娘娘想得周到。”
“你若真想邀功,这几日就好好地续着母后的残命,在名医入宫之前,切勿让她断了气。”燕云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齐濛身边,拿过了那道圣旨,“可听明白了?”
“微臣遵旨。”齐濛连忙哈腰道。
燕云华瞧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爱卿还有其他事么?”
齐濛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三日后,是青云的生辰,姑姑已经两年多没有瞧见青云了,商院主也两年多没有瞧见黛妃娘娘了,所以……”
“黛儿果然没有说错啊。”燕云华突然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齐濛怔了怔,竟不知该回什么话。
燕云华阴沉地看了看齐濛,道:“黛儿甚是喜欢青云,朕也喜欢青云,怎的?还怕朕跟黛儿照顾不好他?”
“微臣不敢。”齐濛慌乱地一拜。
燕云华冷冷一笑,“不过,骨肉相思总是人之常情,等太后身体好些,朕便开一席家宴,让商院主夫妇进宫团圆。”
“谢主隆恩。”
齐濛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终是冷汗淋漓地退出了殿去。
燕云华脸上的笑意渐渐逝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圣旨,自言自语道:“这点把戏,未免也太过拙劣了。”
“黛妃娘娘到!”突然听见门口内侍一声通传。
燕云华脸上的笑意再现,他快步迎了上去,不等商青黛跨入大殿,便已握住了她的手,眼底有些惊喜,“黛儿,朕正想你,你便来了!”
商青黛凉凉地一笑,由着他牵着走入殿中。待燕云华坐回龙椅,商青黛便不紧不慢地探上了燕云华的脉息,装模作样地舒了一口气。
“怎的?朕这身子难道有事?”
商青黛正色道:“下雨多日,寒气甚重,陛下又经常批阅奏章到半夜,臣妾只是不放心陛下身子,所以特别来瞧瞧。”
燕云华松了一口气,笑道:“黛儿有心了。”
“只怕其他人更有心。”商青黛话中有话地说了一句。
燕云华笑道:“还是你说的对,齐家在太医院势力甚广,朕确实要防着一些。把商青云接入宫,就相当于掌控了灵枢院,这太医院新太医的补充源头如今尽在朕的掌控之中,朕每日宣太医请平安脉,心里确实安心了不少。黛儿,你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商青黛淡淡笑道:“方才臣妾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给太后把了脉,陛下可知太后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朕听。”
商青黛冷冷一笑,“齐家急于邀功,想让太后死,所以太后是中毒,而不是重病。此毒于臣妾而言解起来并不难,只是臣妾不便出手。所以,此事不妨让宫外的名医来做,陛下也好顺水推舟地放个新人进太医院。”
燕云华惊然看着商青黛,“他们好大的胆子!”
商青黛继续道:“当下为了邀功陛下,便敢对太后下手,若他日想要邀功其他人,陛下认为,他们会对谁下手呢?”
“他们还敢对朕下手不成?!”燕云华厉声一喝。
商青黛轻叹道:“之前或许不会,可现在就不一定了。陛下可是断了他们一家独大太医院的机会,这人嘛,若是活得不舒服,再有重利引诱,陛下觉得他们会不会偏向宋王那边?”
“他们难道敢背叛朕?”
“太后若是突然暴毙宫中,陛下觉得当下最受益之人是谁呢?”
燕云华倒吸了一口气,想到方才齐濛所言,燕云深在外间的那些作秀,只觉得心一阵寒凉,“黛儿,你倒是提醒朕了,朕这皇榜必须马上发出去!”
“陛下英明。”商青黛笑然福身。
燕云华猛地将她扯入怀中,亲了一口她的脸颊,“黛儿,朕以后都信你说的!”
“臣妾从来只说同一句话,臣妾所求只是陛下的恩宠罢了。再给臣妾些时日,待臣妾医好陛下,陛下再说这句话也不迟。”商青黛凉凉地说完,从他怀中挣起,福身一拜,“陛下,臣妾先回雪香殿了,静候陛下一同歇息。”
“好。”燕云华点点头,心头只觉温暖。
待商青黛走后,燕云华便召了传旨太监进来,将求医皇榜递给太监,道:“速速将皇榜连夜发放到各州府,三日之内,朕要天下都知道此事!”
“诺!”
与此同时,皇城外,灞陵城中。
细瘦的手指轻轻拂去发丝上沾染的雨珠,杜若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站在客栈檐下已经许久。
她记得,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便是通往皇城的御街。御街道边,栽了两路翠柳,到了每年初春,烟柳迷蒙,甚是喜眼。
世间有两种柳树。一种是这些宫外烟柳,悄悄而生,悄悄而死,来得自由,也走得自由。另一种,便是那宫内的宫墙柳,历经枯荣,即便是死,也只能化尘宫中,偶尔风起,也难带尘灰飞出那座牢笼。
“咳咳。”
凉风徐徐,吹得杜若觉得有些凉意,她不禁轻咳了两声,眉头微微一蹙,拢了拢身子,转身走入了客栈大堂。
灯影照在她的脸上,这才发现杜若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穿在身上,竟显得有几分宽意。
“姑娘这是在等人么?”客栈老板瞧她这样已经好几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杜若轻笑摇头,却没有回答客栈老板,只是静静地走到了大堂的角落里,唤小二点了些吃的。
如今宋王殿下远在国寺给太后祈福,她不能找宋王帮忙入宫。爹娘之仇不共戴天,她也不能忍恨重回灵枢院,顺势入宫做太医。
她分明就在宫墙之外,却怎么都走不进去,每次想到这儿,她的心就撕裂一样的痛。
所以每日,她只能静静地待在客栈檐下,呆呆地看着宫墙,却心如刀割。
“咣!”突然客栈外面响起一声惊锣声。
“发生什么了?”几个好事者忍不住探出了头去。
只见八名宫卫跟着一位传旨公公打着执伞,一路鸣锣。当走到张贴皇榜的地方,传旨公公恭敬地请出了圣旨,大声念道:“太后重病,群医束手,陛下下旨广招天下名医,如能救愈太后者,必有重赏!”
说完,传旨公公便将圣旨张贴到了榜上,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吩咐八名宫卫,“你们就留在这儿,瞧瞧有没有揭榜之人?咱家先回宫向陛下复旨去了。”
“诺。”
“连太医都没法子了,看来太后是真的病很重了。”
“可不是,连宋王殿下都去国寺折寿给太后祈福了,看来是危险了。”
就在百姓们低声议论之时,杜若已悄然挤到了皇榜前,朝着皇榜伸出了手去。
却不想,还有另一只手也落在了皇榜的另一侧。
当两人同时拿下皇榜,当中一人惊呼了一声,便已红了眼眶。
“小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年的陈水苏。
她还好好活着!
杜若怔怔地立在原地,陈水苏已将她紧紧抱住,“小若,我还以为永远都看不见你了!你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不可相认,不可……
她入宫吉凶未知,万万不可再牵连到谁!
“姑娘是谁?”杜若涩声开口,推开了陈水苏。
陈水苏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眼泪已然从眼角滑落,“小若你……你还是不记得我?”
杜若摇了摇头。
陈水苏刚想说什么,八名宫卫已经围了上来,“既然你们把皇榜揭下了,就速速随本将入宫医治太后娘娘!本将丑话可说在前面,若是你们两个是庸医,这宫门可就出不来了!”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