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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沈府出来,回到了家里,林义哲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
沈葆桢吐血的惨状,到现在仍历历在目,让他无法释怀。
林义哲第一次感到如此急切的想要反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让自己慢慢的冷静下来。
林义哲来到了徐润的房间,此时徐润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到林义哲推门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笔,迎了上来。
“先生在写什么?”林义哲问道。
“大人稍等,一会儿就好。”徐润说着,回到了桌前,再次拿起笔润了润墨,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徐润书写完毕,便将写好的稿纸拿起,送到了林义哲的面前。
“这是……奏稿?”林义哲只看了一眼,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原来先生已经想到了……”
“白天之事,老朽已然知晓,此次乡民冲击衙署,影响甚大,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不可不未雨绸缪,老朽是以先替大人拟好了折子。”徐润说道。
“先生的文采,真是令人叹服。”林义哲看完了徐润拟完的奏稿,感叹道,“这道折子上去,他胡雪岩就是不死,也要掉一层皮了。顺带着还能打他左宗棠一枪。”
“只是这道折子,以沈大人递上去较为相宜。”徐润说道,“大人现下监造‘万年清’改造工程,可以专折奏事,但与工程不相干的事,是不能在折子里说的,所以此类折子,还是沈大人上奏好些。只是不知沈大人病势如何……”
“姑父的身体虽然不甚壮健,但平日里少有疾病,这一次完全是因为受了剧烈刺激之故……”林义哲又想起沈葆桢愤激吐血的情景,心头的怒火重又升腾起来。
“沈大人将养些时日,如果能够提笔,还是尽早上奏为是。”徐润提醒林义哲道,“须知那胡光墉知道这一次又失了手,保不齐又会耍什么手段呢。”
“先生说的是。”林义哲点头道,“待这两日姑父病情稍转,我便请姑父上奏。”
第二天,林义哲看到沈葆桢身子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已然恢复,便将徐润代为拟好的奏折送到了沈葆桢的床前,请他审阅。
“这位徐老先生果然心思缜密,而且文笔出众,此折一上,皇太后皇上必定不会放过胡光墉。”沈葆桢看过之后,连连点头,“不过左季高必然会保他,这次也还是扳他不倒的。”
想到胡雪岩对自己的阴毒手段及和左宗棠的反目,沈葆桢仍然郁郁不已。
“就是扳他不倒,这一次也要让他们难受些时日,船政便可少受些掣肘,渡过难关。”林义哲道。
“不错,此事宜早不宜迟,鲲宇,你这就去取纸笔来,我现在便将此折誊写,即刻上奏。”沈葆桢轻咳了几声,起身说道。
已是入冬时节,清晨,杭州城尚被一层淡淡的晨雾所笼罩,一骑马便远远的飞驰而来,奔入城门一勒马停下,险些将守门的兵卒撞中。
“奔你娘的丧啊!跑的这么急!”一个兵头大怒骂道,“不知道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吗?”
“这位军爷,行个方便。”来人面不改色的说着,递上了一个红包,兵头哼了一声接过掂了掂,打量了一下来人,立刻变了一副笑脸。他回头摆了摆手,示意门兵打开城门。几名门兵不敢怠慢,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了一个缝,看到门缝刚好可容一人一马通过,来人便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前急驰而去。
“这是什么人啊?大人?”一位门兵望着那人在雾中消失,问道。
“应该是胡老爷家的。”兵头用手捏了捏手中的红包,呵呵一笑,“今儿晚上,哥几个喝几盅去!我请客。”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来人骑马进了元宝胡同,来到胡雪岩私宅的门口停下,敲了敲门环,门开了,门房探出头来,一见来人,便连连点头,立刻将他迎了进去。
不一会儿,来人便出现在了胡府的客厅,接着,刚刚穿好了衣服的胡雪岩便急匆匆的来了。一看到来人,胡雪岩便摆了摆手,屏退了下人。
“老爷,那个事儿……”来人上前,以手掩口,在胡雪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胡雪岩瞬间脸色大变,“不是说找的都是敢死之人吗?就是一旦落入官府手中,也不会招供的,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招了?”
“说来也怪,就好象中了邪一样。一见了那姓林的小子,就好似身不由已一般。”报信的人有些沮丧的说道,“老大怀疑,可能这小子会摄魂术一样的妖法……”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胡雪岩想起陈婉对林义哲爱得死心塌地的样子,不由得咬了咬牙。
“老大说了,事儿办砸了,只能怪自己无能,现在既然在官府面前露了馅儿,只好躲了,老大特意要我跑一趟,知会老爷一声。”来人说着,取过桌子上的一个茶壶,仰着头“咕咚咕咚”的连灌了几口,然后将茶壶放到桌子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话儿传到了,我这就走了,老爷,您多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
“多谢了。”胡雪岩感动不已,起身亲自相送到大门,并吩咐帐房取来了一包银钱,送给来人,来人也不推辞,将包裹束身背好,和胡雪岩拱手告辞,便飞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胡雪岩回到了客厅,想起这一次自认为万无一失,却不料又失了手,不由得气恨连连,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此时胡雪岩的早起已经被人报给了罗翠环,罗翠环来到了客厅,看到胡雪岩忧急彷徨的样子,便上前细问究竟,胡雪岩将他暗中安排人借鸦税之名煽动乡民闹事冲击船政衙署结果又让林义哲给揭破了的事儿说了一遍。
“如今人大部分都给抓了,还招了供画了押,这事儿怕是要麻烦。”胡雪岩显得很是着急,“煽惑人众冲击衙署可是重罪,沈葆桢定会上奏朝廷的。一旦朝廷追究起来……”
“老爷勿慌,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还是象之前那样,给他来个查无实据。”罗翠环说道,“凡是和福州那边儿有关联的人,都先让他们躲躲,等风头过了再说。朝廷问起,老爷就是一个‘不知道’。至于那些人招了供画了押,老爷可说他们是诬陷,官府也没话说。”
“也只能如此了。”胡雪岩叹了口气,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爷勿忧,不是还有左公嘛。”罗翠环安慰他道,“老爷以前遇到这种事儿,左公哪一次不上折子帮老爷说话,朝廷最后还不都是不了了之?众人皆知老爷是左公的钱袋子,左公的面子,朝廷能不给么?”
“也是。”听了罗翠环说的有理,胡雪岩想起之前的几次受劾都化险为夷,心下稍安,“这一次,还是得靠左公帮着咱们过这一关。”
“这一次又是这姓林的小子坏的事,我是真不甘心!唉!”胡雪岩想起自己又一次栽在了林义哲的手里,一拳重重擂在了桌子上,恨恨的道。
北京,紫禁城,西暖阁。
案几上的金珐琅薰炉正冒着袅袅香烟,阁子内满是幽静详和之意,慈禧太后端座在那里,正教着同治皇帝批阅着当日的奏折。
慈禧太后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给同治皇帝做着讲解。
阅完的奏折,同治皇帝依照母亲的意思,在上面用朱笔批写,虽然多数都是类似“知道了”这样的简单字句,但看到皇帝批的很是认真,让慈禧太后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
批完的奏折,同治皇帝小心的放在了一边,然后等母亲批阅下一个,但是这一会儿,他却发现,母亲在看到手上的这份奏折之后,神情一下子变得异常专注。
慈禧太后将奏折平放在了桌面上,同治皇帝从她身旁向奏折望了一眼,他看到了奏折上“为煽惑乡民、聚众冲击船政衙署事、并请旨将闽浙候补道胡光墉交部严加议处、恭折仰祈圣鉴事”的字样。
“……该员性近浮滑,又多狡谋,稍不如其意者,便思为睚眦之计。臣因念其有微才,且年力正强,每于优容之中,时加训饬,冀其悔悟。不料其屡训不悛,竟心生怨恨,数有违犯。……其纵奴行凶,殴伤老者,激惹民愤,为臣罢去后,便怀恨在心。又借洋药税一项构煽乡民,冲击衙署,意图报复。……此次煽惑乡民冲击船政衙署,非臣等处置得法,劝退乡民,船政必有大损。……其心性刻毒如此,竟不惜毁公器以泄私怨……”
“臣窃念船政甫有起色,皆在简拔贤能,而左宗棠不辨贤愚,不查是非,依旧信任而重用之,平日处处袒护,有意迎合,遂使其胆气益壮,故有此犯上作乱之举。……现构煽之徒人赃俱获,皆已收押,犯法情事,供认不讳。……其聚众作乱,事关国家法度,绝不可姑容,臣请将胡光墉撤任查办,咨部斥革,永不叙用,以昭炯戒……谨会同福州将军兼署闽浙总督臣英桂、福建抚臣卞宝第合词恭折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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