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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完颜宗弼的嘴角露出微笑,在洛阳的主帅,正是在大局和经验上,比宗弼还要强过几分的完颜宗辅,在富平吃了一亏后,宗辅做梦都想扳回一城,赵桓亲率骑兵而至,对宗辅而言,可是难得的天赐良机。
太祖阿骨打征辽时,宗弼宗辅兄弟二人年纪不大,并不如宗翰、宗望分别立下赫赫战功,征宋时,这两位兄长也分别为左右副都元帅,南征北讨直陷东京,在女真族内部更是威名赫赫。只是当时的女真人先是生活条件困难,然后突然富贵,太贪享乐,灭辽攻宋后不过几年,几个年长的宗室王子身体都跨了下来,宗翰养老而已,宗望已近在天会五年逝世,在他们身后,宗弼、宗辅、完颜昌、宗磐等宗室子弟迅速成长,其中又以宗弼宗辅两人最为优秀。
此次征宋,大宋云集,为了使前线将领指挥如意,金国上层计议,以宗辅、宗弼兄弟二人都为副元帅,宗辅为主,宗弼左辅,完颜昌领契丹与汉军镇后。潼关退兵后,宗辅派韩常、王伯龙押后,宗弼心中不悦,只是自己心腹汉将并不争气,当下也没有什么话说,只得应允了事。
而宋军突然出击,韩常王伯龙失陷于敌,宗弼心疼之余,也知道宗辅必定会心怀愧疚,同时,也会出力做战,并不象这一两年来,总有一种富贵气在身,不肯如同当年那样亲临战阵。
想到这里,宗弼嘴角露出微笑,喃喃自语道:“五弟,人家宋朝皇帝都亲自上阵了,这一战能占多大便宜,可就只看你了。”
他星夜动身,此次征宋,集结了足有过十万人的纯粹的女真将士,近两万人折损在河中。还有一万余人被围在太原城内,由完颜银术可这个老将统领,抵抗着围城的宋军。其余几千残兵,在完颜撒离补等人的带领下,逃到潼关归于宗弼麾下。而洛阳驻军约五万人,只有一万不到的女真兵,除了退往河北路的兵马外,其余四五万女真将士。皆在宗弼麾下。
宗弼一声令下,诺大的东京城内外人仰马翻,不到一个时辰,他麾下最精锐的两万多精锐铁甲骑兵集结完毕,伴随着轰隆隆地马蹄声响,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一般,顺着宋朝百余年来修葺完好的官道,往着洛阳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战事紧急,宗弼并不敢在路上耽搁,就算是到了吃饭时间。也只是下令所有将士就在马上吃食。一直赶路不停,除非是马力衰弱,这才稍稍放缓暂歇。喂马精料补充马力,等马力恢复后,便继续赶路。
到了晚上,已经距离洛阳不到百里,先行出击的阿鲁补先派人送回信来,告知宗弼洛阳情形。自韩常与王伯龙被杀后,完颜宗辅又惊又怒,当即就亲率城中骑兵出击,半途正遇着前来哨探的宋军将领郭浩的兵马,正被宗辅率兵围住。郭浩见机不对,临机寻得一个土寨子,两千余骑进寨之后挖沟列栅,半骑半步,苦战待援。而宗辅原欲先灭这一小股骑兵,后来灵机一动,索性只向征性的略攻一攻,然后将郭浩所部围的水泄不通,只等宋军主力来救。
阿鲁补半途遇着宗辅信使。知道这一最新动向,自己不敢怠慢,急忙继续赶路,又加派信使,急速沿着官道来寻宗弼,却在半途相遇。
宗弼闻信更加着急,连连下令,全军不必疼惜马力,急速赶往洛阳。
待到天明之际,借着晨曦地微光,洛阳城青灰色的城墙隐约可见,宗弼身边诸多大将万户一起高呼欢叫,众人一起使力,又使疲惫的战马加力,往着城墙附近疾冲而去。
“不对。”
宗弼在十余年前就以金国第一勇士著称,除了一身勇力之外,战场嗅觉也是灵敏之极,离着城墙老远,就只觉得情形不对,急忙止住队列,一条长龙般的铁流在他的手式下戛然停止。
他的亲信万户们急忙围拢过来,见宗弼一脸焦急,各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宗弼摇头道:“城上无人看守,附近也无巡哨兵马,若是副元帅在城中,安能如此。”
完颜撒离补是宗弼旧人,虽然河中惨败其罪不小,不过仍得信重,当即上前道:“大王说的没错,依我看,一定是副元帅率兵迎战,是以城中防御空虚至此。”
“继续赶路。”
宗弼知道事情紧急,虽然战马瘦弱,长途赶路已经有不少战马开始踉跄,甚至有骑兵摔下马来,不过只要赶到战场,他相信平地里野战,相同人数甚至敌人人数过于自己一方,胜利者也非自己莫属。
正如同宗弼所料,在宗辅围住郭浩不久,宋军已经知道敌人动向,虽然步阵主力未至,赵桓却果断下令,全师迅速集结,果断出击,抓打敌人主力不能齐集的真空期,先胜宗辅,然后以全师主力,静待宗弼。
宋金两国主力,就在京西北路河南府洛阳县西去三十余里的旷野平原中展开,宗辅两万余骑兵,对阵宋军骑兵,先以契丹骑兵先行冲击宋军阵脚,被吴璘率兵杀退,然后宗辅亲统女真骑兵,狂飙猛击,直插宋军主阵,杀往赵桓大旗之下。一见敌人如此,宋军主力全动,两万余人一起向前,与敌骑混战一处。
漫天的黄尘飞扬,烟尘遮蔽了整个战阵,火红色地宋军与黑灰色地金国铁骑迅速冲撞在了一起,刀光闪耀,旌旗狂舞,冲在最前头的金骑先拉弓射箭,箭雨一至,无有遮挡的宋军将士开始落马坠地,闷哼过后,马踏成泥。
这种马上射箭地功夫,对骑术和射术的要求极高,宋军中只有少数将领和精锐的骑兵可以还以颜色,只不过箭雨太过稀疏,简直不能对对方造成有效的伤害。
第一轮的远程对攻之后,双方迅速撞击到了一起,如同两股不同颜色的洪流,黑红相间的骑兵队伍迅速撞击到了一起,刀矛交错,血花溅起,闷哼惨嚎声不绝于耳,马鸣咴咴,双方各自阵后的鼓声隆隆,却被这一声声发自人嗓的喊杀与惨叫声,遮盖下去。
碧空之下,两股军队刀来枪往,拼死搏杀,赵桓原本还被几百个班直侍卫死死护住,到战况最激烈的时候,连他地身边也不停的有敌人来犯,最紧张的时候,甚至连他也必须得抽刀准备,随时准备与敌人搏杀。
时间流逝,双方的拼斗却越来越激烈,由晨自午未尝稍歇,原本干躁的中原大地,渐渐被血水泡的松软泥泞,无数的军人和战马颓然倒地,残肢断体到处皆是,而幸存着仍然不住冲击着,驱策着自己的战马,挥砍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与同样疲惫不堪地敌人进行着生死搏杀。
到得傍晚时分,养精蓄锐的宋军终于逐渐占据了上风,犬牙交错的战场上,到处都是马力和体力都还充沛的宋军,一小股一小股的包围着疲惫不堪的女真将士,常常是几个人围住一人,铁矛同时戳刺,便是一个来自白山黑水的勇武战士,惨叫着坠地而死。
完颜宗辅并不以自己的勇力见长,在战场的局部指挥上,更是远远不如宗望和宗弼等人,眼见战场形式越发不利,他却苦无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击赵桓所在的本阵,却终是如同撞上铜墙铁壁一般,撞的头破血流,败退下来。
残阳似血,冷风凛洌,厮杀了一天的人们却是满身火热,得了优势的宋军开始以更严整的队形,更加的以少搏多,使得战场上的金军压力越来越大,终于难以支撑,开始了雪崩一般的崩溃。
先是契丹骑兵逃走,然后在金兵阵中,居然也开始有了拔马后退的懦夫,完颜宗辅气的大喊大叫,甚至拔刀亲自斩杀了几个逃兵,却始终无法限制已经开始的溃逃。
终于,连他自己也被迫开始逃离战场,在他身后,是丢盔弃甲狠狈不堪的女真将士,他们抛弃了旗帜,战鼓,甚至是依若性命的弓箭和手中的武器,只求能轻身逃走,逃在同伴们的前头。
自从在会宁起兵,两千人败两万,两万人打败一百万,六万人横行河北,攻陷宋国京师,女真骑兵未尝一败,甚至当年攻不下太原,富平溃败,女真人都觉得是对方占据了地利,又以人多的优势,这才使得他们失败逃亡。
而在今时此日,洛阳县东,宋皇赵桓亲率骑兵,以两万对两万,苦战一日,由清晨自暮色低垂,终于堂堂正正击败了来自北国的无敌雄师,使得对方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一想到这里,完颜宗辅心如刀割,甩掉了追击而来的宋骑之后,这个还是幼年时就跨马射箭,生食猎物茹毛饮血长大的女真汉子,终于忍不住仰天长泣,滚滚热泪不住落下,虽是战场之上,竟是泣不能止。
与这种痛苦相比,他身上的几道刀伤剑创,竟是微不足道。
至夜,宗辅收拾残兵,回师战场左近,想着要伏击趁胜追击的宋军,以挽回颜面,只是宋军在打扫战场之后,迅速撤离,宗辅空白半夜,终于怏怏拔马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