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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恭恭敬敬地应“是”,笑着对二太太道:“都怪我身体不争气,有劳二弟妹了。”
二太太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笑得依旧温婉恬静,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嫂也太客气了。”又亲自去端了个绣墩给大太太,道:“大嫂快坐下来说话。”
大太太就朝着二太太笑了笑,笑容挺温和,还带着几分羸弱,让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她消瘦的身上。
郁棠更奇怪了。
大老爷是在老太爷之前去的,要说大太太这是怀念亡夫,那时候她看着虽然有点伤心的样子,却也不像现在这样……仿佛是在示弱般……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沈太太也感觉有点奇怪。但她不是奇怪大太太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毕竟从正三品的官太太,未来的宗妇变成了孀居守贞的妇人,任谁也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她是奇怪老安人看她的那一眼。
大太太的出现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沈家的关系不好,亲戚间的应酬也轮不到她出面,大太太和沈家是不是姻亲她不知道,但大太太肯定和她娘家不是姻亲,难道大太太如今这副模样还能与她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她依礼客气地和大太太寒暄了几句。
大太太的回答既有礼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或是热情,分寸拿捏得正好。
沈太太心里暗暗称赞,不禁对大太太留意起来。
这一留意,她发现大太太看着一身素,可仔细看看却有些寒酸。
鞋子洗得已有些泛白,外面的褙子是白色杭绸,但里衣却是细布。
沈太太心中微沉。
她知道自己性格耿直,常常会直言直语地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但她觉得,这才是做人应有的态度。
难道大老爷死了之后,裴家苛刻大太太,老安人怕她看出来嚷了出去?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特别是最后裴家的宗主之位越过长孙和二老爷传给了三老爷。
要知道,裴家的这位三老爷可是老太爷和老安人的心头肉。
想当初,他烧了宋家大爷的新房,老安人可是一句赔礼的话都没有舍得让这个幼子说的。
这件事在亲戚和世家之间可都传遍了。
沈太太低了头喝茶。
倒是顾曦,对大太太非常感兴趣,她不仅热情地和大太太打招呼,还关心地问起大太太的日常起居来。而且她的这番问话还不是普通的应酬。因为她的话题很快从抄佛经转移到了写字上,还说自己启蒙时虽然临摹的是颜真卿,可最后却练的是卫夫人,让大太太眼睛一亮,说起话来都精神了几分。
郁棠猜测大太太肯定写得一手好字。
她心里顿时有些沮丧起来。
看样子顾曦真是为了嫁给裴宴而来,不然她不会对裴家的人都这么了解。
气氛因为顾曦的缘故渐渐开始回暖,就是二小姐,也慢慢地汇入了顾曦和大太太的谈话中。沈太太更是看大太太的目光都有所不同起来,她甚至话里话外都开始赞扬大太太是个真正的才女。
大太太谦逊道:“哪里,也不过是家祖喜欢写字,我们这些孙辈跟着受益罢了。”
沈太太想到大太太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又想起沈善言当年拒绝去国子监教书却窝在了临安城的事,心里很有些不舒服,且把这情绪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大太太就很快打住了这个话题,问起了几位裴小姐的功课,还有郁棠是谁。
几位裴小姐按序齿一个个回答着大太太的话,四小姐还热心地介绍郁棠是谁。
郁棠就专程起来重新给大太太见了礼。
大太太在衣袖里摸了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多的客人,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过来,下次再给你们补上好了。”
郁棠恭声道谢。
大太太这时候和顾曦倒攀起亲戚来:“你既是杭州顾家的姑娘,认不认识有个闺名叫‘留神’的姑祖母,她嫁到了我们家,我要称她一声堂伯母。”
顾曦忙笑道:“是不是我们四房的那位姑祖母?我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出了阁。不过,到了现在还有人说,她是我们顾家最漂亮的姑娘了,可惜我无缘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太太就抿了嘴笑,眉眼间波光流动,风情万种。
郁棠骤然间有点明白大老爷和大太太为何伉俪情深了。
任谁有了这样一位太太,都会多几分怜爱吧?
两人说起这位顾家的姑祖母来,越说越亲昵。
沈太太却眉头紧锁。
她感觉到大太太是因为她而转移的话题,她原想解释几句的,可几位裴小姐叽叽喳喳地,让她不好插嘴,再想解释,又找不到适合的机会了。
她总觉得自己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大太太解释几句才行,免得大太太误会她甩脸色给大太太看,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欺负大太太孀居的那种人!
郁棠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安人和二太太。
可惜老安人和二太太都是有过无数历练的人,想让人看不出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一个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憎地坐在那里喝着茶,一个笑盈盈地看着大太太和顾曦,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大太太到底来干什么的?
只是单纯地来给老安人问安吗?
那她又为什么会在别院?
郁棠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那就老老实实地做人,别和高手过招,不然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
屋里的气氛就算看着挺温馨的,也没有了之前发自真心的欢喜,到底还是让人感觉有点累。
好在是大太太没有坐多长时间,只说自己为了安静,自入秋以来就一直住在山里,就住在西边跨院的秋爽斋,让她们,主要是指沈太太和顾曦,没事的时候就去她那里坐坐,她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抄经念佛的,比较悠闲自在,然后就起身告辞。
沈太太和顾曦都笑着应了。
大太太这才仿佛想起还有个郁棠似的,又专程叮嘱了郁棠一声,还道:“我那边下雪的时候雪景也不错,你到时候和几位妹妹一起过来玩。”
郁棠笑着应诺。
除去老安人,众人均起身送大太太出门。
大太太走到门口就不让众人相送了,道:“外面天气冷,有陈大娘就行了。”
二太太也笑着跟着大太太一起阻止众人,但她亲自把二太太送出了老安人的院子,这才回来。
有了这么一出,气氛再也回不到从前,大家又略坐了一会儿,就纷纷起身告辞。
老安人点头,没有留她们,大家各自回了屋。
双桃跟着郁棠进了内室就掩了槅扇。
郁棠还以为她要服侍自己更衣,谁知道她却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递到了郁棠的面前:“小姐,你要不要吃点?”
烤红薯的香味立刻弥漫在内室,让郁棠咽了一下口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因为郁棠只带了双桃这一个丫鬟过来,老安人就拨了个叫柳絮的丫鬟服侍郁棠的饮食起居,郁棠怕双桃失礼,就让双桃跟着柳絮多看多学,用晚膳和喝茶的时候,她身边都是由柳絮服侍的,双桃则跟着几位裴小姐的二等丫鬟一起在茶房里候着,也趁机认认人。
双桃知道郁棠喜欢冬天吃烤红薯、炒板栗,笑道:“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烤的,我们一人分了一个。“随后又笑着道:“我觉得裴家的几位小姐都不愧是大家出身,不仅自己待人和气,就是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很好。三小姐身边的丫鬟还告诉了我很多裴府的规矩,还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她。”
这就好!
郁棠笑着点头,指了她手中的红薯道:“不是说一人一个吗?你留着自己吃吧?在老安人面前,难道还会短了我的吃食不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直管先紧着自己就是了。”
双桃笑着应好,还是把红薯留了一半给郁棠,说是等郁棠想吃的时候再吃。
郁棠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很感激她。
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刚刚进府在老安人面前吃不好,特意留给自己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起床的时候看见端了热水进来的小丫鬟头发上有水痕,这才知道原来昨天半夜下起了大雪。
这还是临安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郁棠和双桃惊喜着推开了窗棂。
外面白茫茫一片,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棉絮似的还在下着,树叶上已经堆满了雪,不时地有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使得堆在上面的积雪从树叶上滑落,发出“卟卟”地声响。
郁棠和双桃都没有想到雪下得这么大。
双桃笑道:“可以堆雪人了!”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让两人都打了个寒颤,却因为昨天晚上一直呆在烧了地龙的屋里,身上还是暖哄哄的,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但两人还是立刻关上了窗户。
双桃问郁棠:“您今天要堆雪人吗?”
若是在郁家,遇到这样的大雪,肯定是要堆雪人的。
郁棠犹豫了片刻,道:“看看情况再说吧!”
如果裴家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习惯,她也就不堆了。
实际上前世自她嫁入李家起,她就再也没有堆过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