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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都城皇宫内。
春桃站在御花园内的一座假山中,与她共同在假山窟窿下的还有另一个宫人, 身着青绿色的宫装, 左右看了看, 这才走近与她耳语。
片刻后, 春桃眼中浮现出一缕诧异,低声道:“你可当真?”
那宫人冲她笑了笑:“这可是长乐殿的秘密,春桃姐姐, 若不是看你家娘娘向来与清嘉姑姑感情好,与皇后娘娘交好, 这等掉脑袋的事情, 我是决计不会告诉你的。”
春桃脸上也自然挂出一个很懂的笑容, 从兜里摸出一个深绿色的镯子往她手中塞去, 笑道:“那我就替主子先谢过你这事儿了。”
青绿色的宫人立刻对她连连道谢,出假山时刻意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一溜烟没了踪影, 留下春桃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挑了条小道儿匆匆回储秀宫。
……
沈青玉这几天都在挂心花白禾莫名逃出宫去的事实, 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生怕引起皇后的不悦。
那天浣溪说的话总会时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以至于沈青玉手头做着事情时,会突然陷入脑袋空空的状态里, 一言不合就走神, 直到身边的春桃将她唤回来。
之前说过要给花白禾缝的手帕, 也迟迟没进展,后来春桃担心她在走神时穿针引线再次伤着自己,交代了旁人看着娘娘,不许她自己一个人在主殿里动阵线。
这日午膳时,沈青玉连吃喝都失去了胃口,看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菜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都撤了吧。”
旁边刚将饭菜布好,正在替她试菜的宫女捏着银筷子有些为难,低声劝道:“娘娘,春桃姐姐吩咐了,让奴才们劝您多少用点儿,御膳房那头知道您近日胃口不佳,特意做了些清凉爽口的,不如您先尝尝这酸梅冷糕?”
沈青玉细柳般的眉叶轻蹙起,好像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勉强自己去尝一口。
就在这时候,春桃从门口一路走来,见到沈青玉筷子都没动的样子,顿时就跺了跺脚,脸上露出十分的着急来:
“娘娘!您为了那么个长乐殿的奴才,何苦作践自己呢!”
“春桃。”沈青玉听她那么说花白禾,顿时有些不高兴:“我从没将她当做奴才,你是知道的,下次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春桃脸上露出几分忿忿来,跨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对沈青玉道:“娘娘!奴才求求您别惦记她了成吗!”
沈青玉没说话,只顾着问起另一件事:“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春桃呼吸一窒,脸上立刻现出端倪来,沈青玉见她没第一时间颓丧,立刻朝她的方向看去:“有消息了?快说!”
春桃看着她一桌未动过的饭菜,斗胆对沈青玉道:“除非娘娘好好用完午膳,否则奴才是绝不会说的。”
她已经料到了沈青玉在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必定不再有继续用餐的心思了。
这会儿着急的人就轮到了她的主子,沈青玉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没料到她竟敢拿这事儿跟自己讨价还价:“快说!”
她催促着。
春桃却脖子一梗,就势开口道:“娘娘,您最少用半碗饭,我就开口告诉您,否则便是打死奴才,这消息也是绝不会告诉您的。”
沈青玉向来脾气好,在下面的人没犯下多大过错时,她总是能让则让,若不是身边有春桃这么个得力的人,她说不定还驾驭不住那些人。
这招对她果真有用,她又装凶骂了春桃几句,却也没真撬开人家的口,只能悻悻拿起筷子,边夹菜边开口:“若不是看你真关心我,换个人来,我早让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春桃看她真的开始用膳,脸上才重见了笑,凑过来亲自给她布菜:
“娘娘待奴才好,奴才心中仔细记着呢~娘娘才舍不得打我。”
说话间,她又给沈青玉夹了点儿鲜嫩的鱼肉,特将里头的刺给挑掉,今日上的菜肴是她去御膳房求爷爷告奶奶给整的风味,让厨子们多放了酸,如此才能开胃。
沈青玉让她这么劝着,又猜到她今日定是能拿出好消息的,倒真是意外地多用了大半碗饭,又喝了一小盅汤。
她接过另一宫女递来的茶盏,拿起盖子轻轻拨了拨茶汤的面儿,抿了一口漱了漱口,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春桃:
“这下子你总要老实交代了吧。”
春桃知道这事儿早晚瞒不过去,顿时叹了一口气,让其他人将这一桌子的菜撤了,又将人通通赶出了屋子,这才半蹲到了沈青玉的身旁,低着头对她说道:
“娘娘,奴才之前劝您别再惦记清嘉,都是为了您考虑……如今皇上不在,皇后娘娘在宫里的势力一家独大,连太后都斗不过她,您又何必招她的眼呢?”
沈青玉其实这段时间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个猜测,惊得她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如今迫切地等着有个人能告诉她真相,好将她从这种状态里解脱出来,听见春桃还要劝自己,再也耐不住了:
“你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春桃语气复杂地开口道:“奴才斗胆,皇后娘娘对清嘉的心思……与娘娘您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但现在已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不能看着自家主子在这个时候与皇后对上——除非,等皇上回来。
乍然听见她的话,沈青玉的脸色都白了三分,明明还是坐在椅子上,她却下意识地抬手去扶桌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春桃。
春桃继续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清嘉姑姑之所以逃出宫中,是因为皇后娘娘将她软-禁在殿内,不让她出门,她实在害怕这种生活,也担心事情暴露,这才求了浣溪让她放自己走。”
这段话里,每一个字都让沈青玉听的心惊,她想起清嘉一开始与自己私交甚好,后来却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人。
原本以为是她太忙,自己遇不上也是应当的。
却原来……
沈青玉想从座位上起来,开口喃喃道:“怎么会呢……不可能……”
但没等她站起来,脚下却不知怎地一拐,立时又让她跌坐回了原地,吓得春桃赶紧扶住她:“娘娘!”
继而又劝道:“您既是入了宫,当明白皇上才是您最大的仰仗,又何必将心思花在旁人身上呢?若是让人知道了,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奴才求您,清醒些吧!”
……
长乐殿内。
有小宫女快步朝主殿的方向而去,手中捧着个托盘,里面放着皇帝从边关快马加鞭寄回的手谕,并一封家书。
姜窈已将出宫的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为了避免万一,这些日子还特意拉近了与良妃的联系,有意在自己走后,让她辅佐太后共理后宫事务。
至于静嫔沈青玉——
姜窈想,要怪,就怪她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人吧。
她如此想着,在周遭宫人默契地保持寂静的氛围里,慢条斯理地拆着手中的信件,想看看刘冶说了什么。
正当时,外头却又匆匆赶来两人,在门口行礼之后,一个人手中拿着个小竹筒,快步走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容禀,姜小王爷从军中送回消息!”
姜窈拆着皇帝信件的动作停了停,先去拿了姜镇海寄回来的讯息,正在猜测着他要跟自己抱怨什么话,展开那纸条细细一看:
清嘉解毒,皇上恢复。
姜窈:“……!”
每个字她都认得,偏组合在一起让她竟有些迷惘。
姜窈眼中有震惊一闪而过,继而那些情绪又像碎片般纷纷扬扬地沉下。
无数的疑问从她脑海里冒出。
她还当清嘉是不堪忍受自己的对待,或者是害怕这事情暴露出去,连累自己的名声,但为什么这个从宫中逃走的人却兀自去了茧城?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还解了皇帝的毒!
她是从哪里知道皇帝中-毒的?
许许多多的疑惑盘桓在姜窈的脑海里,让她意识到——
自己到了必须动身的时候了。
尤其是皇帝那则恰到好处的手谕,简直给她的西北之行大开方便之门,也省了她琢磨着出宫的办法。
姜窈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已然勾起一分冷冽,恰在此刻,另一宫人凑到她的耳边,细细说起最近浣溪和储秀宫那头的来往,说完便站在一旁等她吩咐。
若是姜镇海的那封家书还没送到宫中,也许姜窈还会考虑去将浣溪提来,问问她关于清嘉的下落。
而今倒是——
“不必在意。”姜窈随口道。
她眼中一片黑沉沉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
花白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姜家的小王爷无形中坑了第三次,她日日在太守府里被作为上宾供着,路过的那些下人们都不敢接近她,好像担心她随时会从身上抖落出什么恐怖的玩意儿来。
见到这种场景,她跟系统摇头晃脑地感叹:“这些人哦,一点都不知道欣赏人家纯真美好的内心。”
不过,接触她的人越少,她掉马的风险就越小,花白禾倒也不介意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只除了一点——
刘冶如今已将她奉为了神医,认为她既然能解其他军医无法解的奇毒,必定是热爱钻研这些毒物,在指挥作战的前线,还不忘派人给她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她经常能收到战场上的将士们回来时给她捎来的裹着奇怪东西的布包,有时候是成年男人拳头大的蝎子,有时候是她没见过的带了毒刺的植物,吓得她从此再也不以拆快递为乐。
“哎呀这都是什么东西呀!吓死个宝宝了~”她嗲声嗲气地拍着自己的胸膛,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冲着旁边刚浴血杀敌的将士眨巴着,一副让人快来哄哄她的样子。
那拎着硕大双头死蛇而面不改色的壮士,却当场给她的语气吓懵了。
“我面具都要吓掉了啦~”花白禾说着抬手想稳一稳今天出门时不小心系松了的面具绳结,却不妨面前那奉命前来的壮士吓得倒退了三大步。
听说那天看过这神医摘面具的人,好几天都不思女色,甚至连那天晚饭都差点吃不下去。
这位大哥一点都不想感受那得是什么样的境界,边退边冲花白禾摆手,语无伦次地指着自己说道:
“神医!红神医……我、我、我是自己人——别摘!”
花白禾:“……”小老弟你怎么说话的?
没等她三度开口,那大汉已经退到了院落门口,被门槛绊得摔了个大马趴,却也不见他喊一声疼,反而立刻爬了起来朝远处冲出去,活像后头有个洪水猛兽在追他似的。
花白禾自尊心受了损,只能蔫蔫地回到了院子里,对着那死的透透的双头蛇尸,问系统:
“统啊,这怎么个吃法?”
边关作战辛苦,之前茧城粮仓被荻戎抢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被管仓库的人重新计算过,最近大军在吃喝方面都是能省则省,花白禾名义上虽然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但就连皇上都带头啃硬邦邦的烙饼,她也不好搞特殊。
只能秉承吃货民族的特点,不放过任何一寸国土……
当中出现的美食。
她住的院落跟姜镇海的院子靠的很近,皇帝还给她单独配了个小厨房,里头锅碗瓢盆和大小不一的陶罐品种俱全,就是为了不限制她的研究,军队里的士兵但凡有个小伤小痛的,在军医忙不过来时,也有人会去请她帮着看看。
花白禾颤颤巍巍地将纸包裹好,生怕那蛇头上的反应神经还在,跳起就给自己显摆对称的尖利牙口,慢慢地将这死蛇拖到了厨房。
因为蛇身很长,那壮汉是抗过来的,轮到了她这里就只能拖着走,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厨房,花白禾忘记了自己妆容,把面具从下往上顶了顶,对唯一分配来的厨娘露出一口牙,自以为阳光又和善。
——却忘了午后偷吃过这边城里卖的野果,那果肉是紫色的,汁液染色效果还挺强。
那厨娘看见她那袋子里露出来的蛇头就已经吓得心脏猛跳了,结果陡然见她拉开面具,冲自己嘿嘿一笑,露出那一排深紫色的牙齿后——
她“嗝”地一声,捧着心脏,原地撅了过去。
花白禾:“哎哎等——”别晕!
唯一的厨子晕了,她今晚的蛇肉大餐找谁做去啊?
她茫然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厨娘,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真情实感地伤害到我了。”
对她这么个秀气的黄花大闺女,露出这种看见白雪公主里恶毒老巫婆的表情,真的很伤人。
系统不想对演技上头的她说话。
花白禾在厨房转悠了两圈,肚子开始大唱空城计,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自己动手,毕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顿全荤宴,她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她蹲在那蛇尸跟前,期期艾艾地在心底喊了一声:“爸爸。”
系统:“叫谁呢?”
花白禾立刻顺杆爬:“谁应叫谁,系统爸爸,您看这蛇我怎么处理好啊?”
系统被她能屈能伸的臭不要脸气质震惊了,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给了她指导,让花白禾将蛇头埋进了外头的土里,之后又指导着她开始剥蛇皮。
浓烈的腥味儿在整个厨房里弥漫,花白禾忍着恶臭,拽住蛇脖上那个碗大的破口处,脚踩着剩下的半截身子,用力一撕——
“刷拉”一声!
一条长长的蛇皮被她扯了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了一个声响:“这院子是神医的住处,娘娘,平日里若是无事,还是莫往这处来,那神医面貌异于常人,脾气也古怪的很,您若遇上了有个什么闪失,奴才们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花白禾沾了一手的血,身上的衣服也没躲过被蛇血污染的命运,整个人都被那冲鼻的腥味儿包裹住,只隐约听见外头的劝阻声。
从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什么‘神医’、‘交代’之类的。
而最重要的是两个字——
娘娘。
花白禾怔愣了三秒钟,对系统笑嘻嘻地开口道:
“顺风快递,上-门-服-务~”
系统:“……”
……
院落外。
姜窈自收到皇帝手谕的那个下午,就收拾了行装从宫中出发往西北方来,一路快马加鞭走的官道,没选择跟服侍的宫人坐马车,而是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着装,与随行将士们日夜兼程地往这边赶。
她只当自己从未收到姜镇海的传信,仿佛仅是从皇帝那儿收到了家书,接着就像个担忧自己丈夫的妻子那般,只花了不足半月的时间,就从都城来到了大西北。
等人到了茧城,又听说皇帝已经痊愈,亲自率领部队出城伏击耶律荻部,这才松了一口气,被太守府内留下的那些宫人劝着休息。
结果她却连衣裳都想不起要换,又拉着身边的人打听皇上的情况,待听见了那神医的传奇事迹之后,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往那小院落而去,只说要当面感谢神医。
这才有了花白禾之前听见的那一段话。
如今的姜窈不似往日在皇宫中那般,身上着尊贵的明黄色的皇后常服,而是换成了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短打,头发在脑后高高扎起,手腕上绑着护腕。
假象般的温柔脱落后,整个人倒似是一炳出鞘的利刃,连眼尾挑起的弧度好似都能将人割伤。
此刻不过是眼眸稍转,便让那领路的下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很,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好像这院落的主人从未想过在这里久住。
姜窈存了多日的疑惑,如今到了终于能解开的时候,她一面往里走,一面有些说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
还没走到厨房处,却闻见了那大开的门中飘出来的奇异味道——
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人完全丧失了靠近一步的念头。
姜窈人还未靠近,眉心先拧了起来,看向身旁的领路人:“你去厨房看看,里头怎么回事。”
那领路人闻见这恐怖的味道,整个人已是两股战战,并不是很想知道那神医在厨房里摆弄什么新药配方。
但给他下指令的是皇后,他只能顶着一副奔丧的表情往厨房的方向挪去。
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里面那神医面具上斜斜溅着一行血迹,地上环着一个已经没了头的蛇,朝他这边淡淡地看来——
他吓得大喊一声“打扰了”就脸色煞白地想往后退。
结果才刚刚缩了丁点距离,却已经撞上了皇后身边的人,那人不耐烦地拂开他,低骂道:“怎么做事的,如此莽撞,是想冲撞主子吗?”
说着那人便在姜窈跟前护了护,恭敬地回身劝道:
“主子,这地儿太过脏污,恐脏了您的衣裳,还是等神医忙活完了,奴才再请她过去见您。”
姜窈从小过的便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去过厨房这种地方,如今面对残酷的宰蛇场面,她陷入了好几秒的沉默。
她抬手掩了掩鼻子,抬眸从那个浑身污血的人身上匆匆扫过,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了。
伺候她的奴才们都松了一口气,赶忙跟了上去,有人扬声问道:
“娘娘,不如等神医梳洗完毕后,奴才方请她去见您。”
姜窈久久没说话,等到终于呼吸到第一口清新空气,话就吩咐了过来:
“也好,本宫听闻神医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很是期待与她的这番会面。”
厨房内。
花白禾的身影随着这句话整个僵住。
“统统。”
她内心笑嘻嘻:“这该死的小皇后,说话竟是如此的中听!她简直就是在勾引我!”
系统:“……”听不出她在讽刺你吗?!
……
两个时辰后。
饱餐了一顿烤蛇肉的花白禾将自己梳洗干净,确定身上被皂角味冲的干干净净之后,她美滋滋地坐到了梳妆台前,给自己画出了厚厚的眼皮,像是被人打肿了睁不开,又把自己脸上的皮肤抹得白一块黄一块的,整张脸像是灾难现场。
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人去见了皇后。
姜窈恰在等着用膳,正端着一杯茶,就见到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往屋子里来。
花白禾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毕竟姜镇海跟着刘冶出门的时候也没跟她吱一声,这会儿虽不知道皇后因什么事情过来,但并不妨碍她满足自己的戏瘾。
毕竟,之前皇帝中-毒的时候,系统已经为她申请过一次看世界线的权限,这是总系统给各个任务系统行的方便,但不代表它能够让宿主总是站在神一样的角度来看问题,一旦宿主没有经验,很容易暴露出不寻常的地方。
例如花白禾,她救完皇帝就思考了很久,若是被皇后认出,自己该找什么借口往下编。
姜窈漫不经心地拨开了茶盖,对不远处的人略点了点头,尾指翘起,斜拎着茶盖拨了拨水面,并没急着喝,反而对花白禾轻声细语地说道:
“听说你在皇上危难时,曾助他度过难关?”
花白禾借着面具的掩护,对她摆了摆手:“小事,小事,你们皇帝已经赏了我这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她表现得像个完全不懂规矩的人:“当然,你要是想再谢谢我一次,那也行。”
姜窈听罢,眼皮子掀了掀,黑幢幢的眼睛往她那儿轻轻一瞥,好似想从面具上仅开的两个用来视物的小洞里,将里头的人看个底朝天。
她顿了顿,才往下续道:“本宫确实对你十分感激,只是——在谢之前,若是不冒昧,能否让我一睹神医真容?”
听到她这话,整个房间伺候的人都跟着呼吸一紧,随即服侍在皇后身边的那人就低声对她劝道:“娘娘万万不可……这神医的真容只给自己未来的夫君独享。”
姜窈挑了下眉头,没想到还有这等讲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花白禾差点让皇帝强娶了的事情。
结果那宫人刚劝完,就见到戴着银面具的红神医耸了耸肩膀,“没关系,娘娘反正与我一样,我只是不给男人随便看而已。”
她话刚说完,整个屋子里是男人的或者算半个男人的,都十分自觉地背过身去。
——可以说是对她的样子非常不好奇了。
姜窈托着手中的茶盏,没料到她竟然真敢在自己的面前现出原形,察觉到茶水温度适中,恰能入口,她便对花白禾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能摘下面具了。
花白禾解开自己脑后布条的动作很顺当,姜窈才刚喝了一口茶,就见她已全然拿下了面具,在窥见那容貌的好几秒钟之后。
姜窈保持着拿着茶杯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息的功夫后,她抬手将茶杯凑到自己的嘴,用盖子挡了挡自己的下半张脸,张了张嘴,把刚才那口茶吐了回去。
然后把茶杯往旁边一放,对侍立在旁的宫人道:“太烫了,重上一碗来。”
花白禾:“……”
花白禾:“塑料爱情!”
系统:“【太真实了.jpg】”
不出半刻钟,听说皇后被那个红神医的相貌吓吐了的传言就在城中传遍了,人人都知道那红神医的相貌杀伤力究竟有多大,后来传着传着,她的模样都成了止小儿夜啼的利器!
“你再哭,我就让红神医来把你抓你走!”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下,皇后只是三言两语,让她把面具重新戴上之后,见到旁边传膳的人端着几道鲜美的肉菜上来,对她不计前嫌地邀了句:
“神医若是不介意,可与本宫同用膳。”
花白禾赶紧摆手:“不用,我已经吃过了,皇后您慢用。”
毕竟,她怕自己屁股一挨到姜窈身边的椅子,就条件反射地想给她夹菜。
姜窈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朝她意味深长地投了一瞥,那视线让花白禾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
最终,却只等来一句十分普通的话:“既是如此不巧,那便下回再说吧。”
花白禾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她的院落。
……
才刚刚走出院子的门,她就在内心对系统道:“统啊,我刚看了一眼,皇后的进度条又开始飙了,现在已经75了。”
系统想了想,对她说道:“那你现在可以考虑站在神医的角度,撮合他们俩。”
花白禾想了想,此屁有理。
她还是有些疑心皇后到底有没认出来自己,为了好不容易偏回去的任务剧情,在接下来皇帝未率兵归来的一段时间内,她都尽量不与姜窈遇上,成日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假装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
姜窈也没有再来找她的意思,听说她也成日不在太守府内,往往是天不亮就出了门,直到很晚才从军营那边归来。
日头东升西落五十来次过后,才传来皇上要归城的消息。
姜窈出门的次数渐渐少了,与她相反的,花白禾开始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因为有皇帝特赐的令牌,她再也不用拿着姜窈的私印来令箭,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茧城出入,日日都带回去一个大包袱,不知里头神神秘秘的装了什么。
草原上。
刘冶率部追击耶律荻部到几百里外,想起最擅长追击敌人的杨一承,面上不动声色,只在大军临时停驻的时刻,在王帐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塞外的方向。
姜镇海服侍在他的身旁,从出生开始就缺心眼,有话半句都憋不住,见着皇上迟迟没有下令往前,顿时拱了拱手,对他开口道:
“皇上,如今大局已定,虽还未找到耶律荻的下落,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您身份贵重,此等追击之事,还是交由臣等来完成。”
刘冶神色不改,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谁更适合啊?”
姜镇海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道:“杨一承将军从小识字用的图便是前将军部下手绘的塞外图,论起抓这些行踪难寻的狡猾部落,还是他最合适。”
刘冶目光如电,静静地看着他,喜怒难辨。
姜镇海心里打着鼓,开始不确定这时候替杨一承求情是不是好事。
许久之后,刘冶淡淡问道:“你自小就与他交好,如今为他求情,朕如何知晓你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皇上——”
“你随军多日,兵马调动你一概熟悉,前些日子带兵围了耶律荻的友邦,于后方策应大军的功劳,朕倒是还记着,怎么,你是觉得这功劳只有杨一承能领,而你没这个本事?”
刘冶凝视着面前的姜镇海。
听出他有意让自己立功,姜镇海脑子里有些发嗡,一方面杨一承是他平日里在都城那些狐朋狗友里的一股清流,也是众多根正苗红的二代里唯一看得上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他有意要帮对方一把。
但是另一头,姜窈让他随军时,说过的那些话又反复在他的心头出现。
姜王府的未来,和这份难能可贵的友谊,渐渐在他面前浮现,不多时就听见他开口道:
“皇上,微臣斗胆,若臣下拿着耶律荻的人头回来,先请皇上许臣一诺。”
“你倒是有本事——功劳还未办成,就敢求着朕要奖赏了。”刘冶唇边露出丁点的笑意。
姜镇海低下头去:“是,若臣得胜归来,恳请皇上对杨将军开恩。”
刘冶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抚掌道:“好!朕便等着你的消息。”
……
“皇上回来了!”
“大军得胜归来!!”
“耶律荻被打败了!”
“夺回兰城了!”
胜利的消息传遍了茧城的大街小巷,茧城里的人都高高兴兴地挎着篮子,里头装着瓜果蔬菜,等着去城门口迎接凯旋的大军。
时不时还能见到人群中还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大雍军队的威武,那栩栩如生的场面形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前头的部队已经有人先回了一趟。
浴血归来的军队,就连盔甲散发出的寒光,都有着迫人的气势,刘冶坐在领先的那匹马上,好似已见过血的宝刀,远远就带了一股让人心悦臣服的气息。
他一路架着马,从城门口回到了太守府——
因为早听说了皇后到来,已在这茧城停留了多日。
姜窈早得了消息,将自己收拾地端庄稳重,带着人在太守府门前等着他归来,远远察觉到他那威风凛凛的气质,姜窈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皇帝成功地在军中积累了应有的威望,这对她而言……究竟算不算好事呢?
计较只在她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等刘冶到了近前,见到的便是姜窈的款款笑容:“臣妾恭迎皇上。”
她给刘冶行了个礼,再抬眸时,马背上的那人也已经笑开了。
“皇后久等了。”
说完这句后,他扬声对后头的人吩咐道:“传朕旨意——今夜于茧城内开办宴席!”
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欢喜,等太监们高声传了旨,才下马,亲自牵起皇后的手,想拉着姜窈往太守府内走。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姜窈被他牵住的动作却僵了一下。
在城内锣鼓喧天的庆贺声中,刘冶笑了笑,凑近问道:“怎么?朕吓着你了?”
他以为是自己带兵久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威势将皇后惊着了。
姜窈笑的不露痕迹:“怎么会呢,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皇上打了胜仗,臣妾替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牵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去。
……
因为刘冶回来了,太守府内的好吃好喝顿时也跟着提升了一个档次,花白禾被皇帝身边的人传话,亲自邀请去主厅,与帝后同用膳。
花白禾想了想,往兜里揣上了个宝贝,然后才跟着人去赴宴。
进了屋子,她先看了一眼姜窈头顶的进度条,稳在75,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一动不动。
她纳闷地又看了看皇帝,心道这进度条难道还带延迟的?
但转念想了想自己带的宝贝,又信心稳稳,感觉今夜能将这进度条催到80。
刘冶见了她也十分高兴,并不在意她戴着面具这个问题,就着席位对她示意道:“朕能有这胜仗,红神医功不可没,赐座!”
花白禾稳当当地坐下了,看了看左右,又搬起凳子往皇帝的身边挪了挪。
见到她这个熟悉的动作,在刘冶另一侧的姜窈眼眸里有光一闪而过。
花白禾悠然不觉,嘿笑着从自己的衣衫里摸出了——一个瓷瓶。
“这是……?”刘冶有点不解地看了看她。
花白禾露出自己的下半张脸,神神秘秘地对他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送你的礼物,我们草原上的特产神油,保你今夜和皇后恩恩爱爱!”
刘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周围太监宫女们也全部怔住——
第一次看到有人给正值壮年的皇帝,这么明目张胆地进献壮-阳-药。
在所有人被神医的骚操作震住的时候,全场唯有姜窈一人黑了脸。
花白禾打眼一看——
姜窈头顶的进度条跟着动了。
像是受到了惊吓那般,缓慢地从75……
萎缩回了70。
花白禾:“……”
花白禾:“……???”
不能够吧?这怎么还带倒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