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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她的眼珠子,本公主就相信你们是仇人。”
慕容耀笑得魅惑:“公主难道就不问问我是谁吗?你不怕我是别国派来的细作,亦或是别国通缉的要犯?”
“呵呵……”瑶兮公主笑弯了腰,“不管你以前是谁,在大周,本公主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桑飞燕的心恐惧到了极点,她扯了扯慕容耀的袖子,试探地道:“殿……我……啊——”
话音未落,右眼一痛,她倒地翻滚。
慕容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优雅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那颗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瞳仁,递到瑶兮公主的面前,唇角一勾:“公主要么?”
瑶兮公主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摇头,俏丽上满是嫌弃:“太小了,没意思,砍了她的手脚,然后准备跟我回府。”
桑飞燕绝望到了极点,她一手捂住不停冒血的眼眶,哀嚎满屋:“不要啊,殿……”
慕容耀是不可能让桑飞燕叫出他的称号的,抬手,挽起片片剑花,霎时,血光四射,肢体断落,桑飞燕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下一刻,慕容耀单剑一挑,又割掉了她的舌头。
桑飞燕不可置信地、痛不欲生地用仅剩的左眼瞪着慕容耀,身体的痛抵不过心里的万分之一,这就是她用心爱了三年的男人?这就是她奋不顾身要去维护的男人?
犹记得第一次在梅园,夜色那般温婉静好,她荡着秋千,无忧无虑。
紫兰说:“四小姐,好像来了位贵人。”
她侧目,只一眼,便砰然心动。
她莲步轻移,行至他身前,微微行了个礼,软语侬侬:“定国公府桑飞燕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慕容耀。”
慕容耀,从那一刻起,这三个字便萦绕在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为他,成痴成魔,做了多少恶事?
到头来,却成为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报应,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思绪纷飞,她左眼的眸光扫过一片灰墙,望进了一个极小的黑洞,那里,闪耀着一种熟悉的锋芒。
是……桑玥!
桑玥的手一紧,桑飞燕发现她了!
慕容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异样,另一手悄然摸上了旁侧的佩剑,随时准备迎敌。
但桑飞燕只淡淡倪了一眼,便迅速转开。
“公主,如何?”慕容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瑶兮公主用脚踩了踩桑飞燕的脸,又踢了踢莲藕一般的断臂,目光天真得像个孩子在打量一个玩偶:“还不错,削得很整齐,好了,你跟我回府吧。”
慕容耀不疾不徐地道:“我没说要成为公主的人。”
“嗯?”瑶兮公主的笑容一僵,“你耍我?”
慕容耀扬眉,修长的手指划过瑶兮公主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公主若是看上了我的皮相,我倒是有比自己更好看的人。”
瑶兮公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桑玥真是恨不得冲出去,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姑姑吊起来打一顿!公主府的驸马和男宠还不够多么?还非得在外头找?这个人,是南越通缉的要饭!
瑶兮公主与慕容耀最终离开了。
慕容耀的桃花眼里闪动着极危险的锋芒,在他身后,斑驳血迹中,桑飞燕的躯干一抽一抽地挪动着……
桑玥一行人走进了腥味扑鼻的屋子,她凝视着奄奄一息、只剩一副躯干的桑飞燕,面无表情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桑飞燕已无法言语,也不能握笔写字,只得尽量用眼神来表达要说的话,奈何她的左眼满满的全是泪水,根本叫人无从辨认。
“你希望我救你吗?”桑玥淡淡地问了句。
桑飞燕摇头。
桑玥会意,对着子归吩咐道:“杀了她。”
子归摸出腰间的软剑,以最快的速度刺入她的心脏,结束了她的痛苦。
……
一路上,桑玥的心情都不太明朗,不是担心慕容耀会借着瑶兮公主的手向她寻仇,她自打重生以来,早就习惯了这种刀刃上的生活。她之所以不悦,是因为慕容耀的转变,让她对男人的薄情又多了几分认识。
想想她和慕容耀也算青梅竹马,那时候的慕容耀,人前含笑,人后悲苦,尽管她不愿忆起,但也不能否认,那段岁月里,她和他一起度过了许多伤感流泪的日子。
他们勉强算是同病相怜的人,他丧母,她饱受欺辱,她陪着他,不至于让他孤单,他护着她,给予了她少有的温暖。
他曾偷偷地亲过她的脸,她知道的,只是没有说。
前世,如果没有裴浩然横插一杠,她顺理成章地会成为他的妻妾吧。
这一世,利欲熏心,皇权之争,他一步一步地坠入无底深渊,变得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他把魔爪伸向她的父亲时,她亦将矛头对准了他。
他和她之间,童年时拥有过彼此最纯真的一分感情,成年后,却结下了一辈子抹不去的血海深仇。
慕容耀,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马车停在了姚府的大门口,慕容拓抱着她下了马车,依依不舍道:“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你回吧。”语毕,转身就要离去,却被他拥入了怀中,他低头,欲像以往那样吻她,她撇过脸,“我累了。”
慕容拓先是一怔,尔后顺着她的话:“嗯,这一天真够折腾的,你好生歇着吧。”
转身上了马车,已经跨入大门的桑玥踅步返回,远眺着消失在街角的暗影,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不安。
四月,李萱辞世,五月,镇北侯李季远病逝。
春季,就在几场法事中悠悠渡过了,曾经轰动一时的李家,彻底淡出众人的视线,从此不会有人记得李季远,不会有人记得镇北侯。
冷昭的病假告终,他重返朝堂,只是,依旧没能寻回裴浩然,渐渐地,裴浩然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各种猜测如漫天飞雪,有人说,他在南越树敌太多,被仇家被杀掉了;有人说,陆氏重掌中馈之权后,奋力打击二房,裴浩然被陆氏逼走了;也有人说,裴浩然看破了世俗,寻了个世外桃源,落发出家了……
这些言论传遍了大周,连皇宫都无法幸免。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初夏的骄阳带着浓浓的热意,炙烤得久未逢雨的地面有些干燥。
长平公主找到了正在摘花的冷贵妃,在冷贵妃身旁,是同母所出的妹妹庆阳公主。
庆阳公主很好地遗传了冷家血统,是所有公主中最天姿国色的一位,尽管年仅十五,却已出落得姿容艳丽、风华绝代,那眉眼,七分像冷贵妃,就连性情,也颇为类似。
“儿臣参见母妃。”长平公主屈膝行了一礼,因焦急的缘故,话腔气呼呼的。
庆阳公主皱眉,这个姐姐从来以优雅自居,此刻竟当着母妃的面露出有失敬意的一面,着实不妥。
冷贵妃穿着华美的紫色宫装,袖口和衣领用金线卷边,绣了七彩凤凰,这种图腾有些逾越身份,好在并非皇后的正规翟衣,云傲不能给她后位,她穿几件绣了凰图的衣衫,云傲倒也不过多苛责。
宽袖轻晃,那凤凰好似振翅欲飞一般,活灵活现。
冷贵妃并未说话,长平公主已被她身上徐徐散发的威压震慑得手心冒汗,她给自己鼓了劲儿,嘴角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母妃,我来帮您。”
说着,探出手打算从冷贵妃的手里接过金剪刀,冷贵妃却是把剪刀递给了身旁的荷女官:“你们退下。”
“是,娘娘。”荷女官带着几名宫女和太监退避三舍,只余下母女三人,姿容蹁跹,伫立在姹紫嫣红的初夏风光里。
长平公主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小心翼翼道:“母妃,浩然表哥……至今杳无音讯。”
冷贵妃平淡无波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甚在意,道:“我知道。”
长平公主紧张得睫毛颤个不停,低头不敢正对冷贵妃与生俱来的犀利眸光,声音又弱了一分:“母妃可不可以派人寻他?”
母妃刚刚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姐姐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要一意孤行?庆阳公主暗自摇头,唯恐长平公主说出更惹人发怒的话来,赶紧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冷家已经派人在找了,你且等着消息就好,母妃日理万机,后宫大大小小那么多事,偶尔还要帮父皇批改奏折,哪儿有闲功夫操心冷家公子的事?”
单从称呼听来,便知庆阳公主更加识大体,更懂冷贵妃的心。一个皇家公主,关系再亲近,也不该忘却彼此的身份,唤之为“表哥”。
长平公主不以为然,若母妃真的忙得抽不开身,又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摘花呢?她跪在了冷贵妃的面前,哭求道:“母妃,我求求你了,你派人找找浩然表哥吧,他……他的处境肯定很危险的!”
“危险?有多危险?”冷贵妃斜睨了她一眼。
长平公主鼓起勇气,对上冷贵妃犀利如刀的波光:“桑玥……桑玥一定会派人杀了他的!”
冷贵妃轻声一笑,意味难辨,探出葱白纤手,摸了摸女儿细滑的脸,“长平,连你也怕桑玥了吗?”
冰凉的指尖掠过她的眉眼时,暖风拂面,却令她如逢冬凛,脊背不由自主地蔓上一层微寒,那声,便夹杂了几分颤抖:“没……没有,我不是怕桑玥,我只是太担心表哥,表哥跟桑玥势同水火,他们……”
冷贵妃的嘴角扬起似有似无的弧度:“他们怎样,与你何干?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冷家的儿媳,不是冷浩然的未婚妻,有功夫管这些入不得眼的事,倒不如花点心思讨好你父皇,你父皇年纪大了,终究是心疼孩子的。”
母妃什么意思?难道不准备让她嫁给表哥了吗?
冷贵妃却是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庆阳公主临走时,凑近她,小声地道:“姐姐,冷浩然的心里没有你,你何苦作茧自缚?你应该听母妃的话,时常去看望父皇,你都不知道父皇他……算了,我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长平抹掉鬓角的冷汗,站起身,掸了掸裙摆,震掉草屑和花瓣,神色恢复往常的优雅,只是发红的眼眶,无助的波光,怎么掩也掩饰不了。
“长平。”
她回头,瞧见落霞公主袅袅娉婷而来。落霞公主是陆鸣心的女儿,驸马是伯夷侯府的嫡次子,这位公主很好地继承了生母贤惠的优点,不仅毫无皇家公主的清高跋扈,反而甚为宽宏大量,听说她为驸马择了好几房妾室,彼此相处得很是融洽,所以,尽管几年来无所出,驸马依旧和她恩爱有加。陆鸣心出事之后,云傲特赐了她一座奢华府邸,勉强算作对这个女儿丧母的补偿。
落霞公主微笑着走近长平公主,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关切地道:“贵妃娘娘责骂你了?”
长平公主浅浅一笑:“没有,姐姐多虑了。”
语毕,不搭理落霞公主,与她擦肩而过,刚走了没几步,后面传来了落霞公主似有还无的幽叹:“我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去找他的。”
长平的心陡然一颤,瞳仁左右攒动,目光变得深远,难以捉摸。
华清宫。
冷贵妃挥退了宫人,亲自端着熬好的花茶和清粥走到正在批改奏折的云傲跟前,将托盘放于旁侧的雕花小几上,素手按住云傲正欲拿起的一本奏折。
云傲头顶的光线一暗,紫金袖影上的凤凰已跃入眼帘,他蹙了蹙眉,想说,却忍住了,仿佛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他有些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冷贵妃好似没有察觉他的不耐烦和厌恶,拾掇好厚厚一沓子奏折,声轻若絮道:“听说皇上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云傲不理她。
冷贵妃端起一杯茶,试了试温度,发现不烫了,才递到他唇边,不温不火道:“臣妾许久没有烹茶,也不知是否跟当年一样?这是姐姐生前最爱喝的三花茶,姐姐说过,但凡皇上心烦意乱时,喝了心情就会好,我曾笑姐姐,皇上品的不是茶,而是人,就如同皇上这般作践自己,伤的不是龙体,而是大家的心。”
云傲轻抿了一口,沉声道:“朕已经喝了,你退下吧。”
“再用点粥。”冷贵妃舀了一勺递过去,云傲不领情,随手一推,打翻了她手里的碗,滚烫的粥泼了她一身,尤其是原本端着碗的左手,已被烫出了一大片红肿,她却仿若不知疼痛,掏出帕子擦拭了一番,又端起第二碗,“是皇上最爱吃的口味。”
云傲充满寒气的眸光扫过她绝美的容颜,坐直了身子,声沉如铁道:“退下!”
刚一说完,身子虚得一晃,再度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冷贵妃不由地来了火气:“皇上,恕臣妾直言,人死不能复生,你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用?让后宫人人为你担忧、寝食难安,你可真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好主子。”
“朕让你退下!”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皇上是想英年早逝吗?臣妾刚好带了一瓶毒药,皇上赶紧服下吧!”说着,冷贵妃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然后临死之前,拟旨,将臣妾以毒害一国君主的罪名砍头,顺便诛了臣妾的九族,便不怕我冷家会覆灭云家的皇权,如此,皇上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云傲气得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案桌,对冷贵妃怒目而视:“冷芸!”
“哦,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名字?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冷贵妃嘲讽地笑了笑,完美的侧脸如精雕细琢般每一部位都恰到好处,可这样一张脸,并不怎么受云傲的待见。
云傲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的鼻子,双目如炬道:“朕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入华清宫半步!冷芸你以为自己是谁?”
冷贵妃神色淡淡:“没有臣妾以为,已载入了宗籍的,臣妾就是皇上的妻子。”
云傲笑了:“妻子?凭你也配?朕的妻子只有冷香凝一人,你……不过是个妾,别以为生了朕的孩子就能与朕比肩而立,朕告诉你,你一辈子也休想。”
这话,她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她放下粥碗:“臣妾瞧着皇上精神好着呢,便不召苍国师前来诊断了,皇上爱吃不吃,反正死了,永远也见不到你那流落民间的女儿了。”
云傲一把抓住她的皓皖,眸子里几欲要喷出火来:“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冷瑶一定告诉你了,对不对?”
云傲的力度之大,几乎要掐断她的手腕,她只静静地笑着:“皇上,臣妾说过许多次了,臣妾和冷瑶十多年没有互通书信,臣妾怎么会知道你的女儿在哪儿?”
“你……”头痛来袭,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入冷贵妃的皮肉中。
“皇上抓着臣妾的手不放,是想宣臣妾侍寝吗?臣妾久未承恩,倒真心有几分念想,臣妾服侍皇上宽衣吧。”煞有其事地说完,她动手要解云傲的腰带。
云傲甩开她的手:“滚!”
冷贵妃冷冷一笑,华丽转身,不带丝毫拖沓,连礼都没行,甩了个冰冷的背影给云傲。
云傲恼羞成怒,头脑一阵眩晕,眨了眨眼,却越眨越睁不开,不过须臾间,便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多福海应声跑入大殿,视线越过一地狼藉,瞧见了昏迷不醒的云傲,心中大骇,看了冷贵妃一眼,扬着拂尘跑到云傲身旁,焦急道:“皇上!皇上!”
“他睡着了,扶到床上去。”冷贵妃冷声吩咐了一句,多福海依言,和太监一起将云傲抬到了卧房的龙榻上。
冷贵妃让多福海打来热水,亲自给他擦了脸和身子,并换上亵衣,整理妥当后,又批阅完剩余的奏折,适才离开,临走时,警告地看了多福海一眼。
多福海被这冷冽的眸光盯得打了哆嗦,身子福得低低的:“是奴才给皇上擦的身子,娘娘根本没有踏入卧房,一直在批阅奏折。”
暖心阁。
桑玥正在后院浇花,突然,一名丫鬟抱了个长长的红木盒子过来:“二小姐,门口有个小厮,说二小姐的朋友送的。”
子归警惕地接过盒子,放到石桌上,用身子挡住桑玥,随即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把落霞式古琴和一本琴谱。确认无毒无暗器,子归退至一旁。
桑玥上前几步,看了看琴,又翻了翻琴谱,心生疑惑,谁送的《长相思》?难道是慕容锦?
琴谱里掉落一页纸,她拾起,默默念完,手一抖,纸片滑落。
莲珠蹲下身,捡起来一看,目瞪口呆:“咦?这是画的是什么呀?花不像花,草不像草,波浪……也不像……符纹?”
桑玥按住胸口,不过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冷汗已湿透了里衣,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虚浮。
莲珠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它来得如此之快。她的胸口开始不规律地起伏,没有回答莲珠的话,而是按了按眉心,道:“我出去一趟,待会儿慕容拓来了,你告诉他先回荀府,我晚些时候去看他。”
“哦。”莲珠虽有疑惑,却碍于桑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看的脸色,硬是没能问出口。
桑玥带上子归,坐上姚府的马车,赶往了城外三十里以东的清河镇。
赶到清河镇时,已日暮时分,残阳如血,江山如画。
碧水亭台中,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静静地眺望着道路的方向,当姚府的马车终于闯入他的视线时,他的唇角勾起了欣喜若狂的弧度。
他施展轻功,一跃至马车旁,探出手要去扶车辕上的人儿。
桑玥避过他的手,踩着车夫准备好的台阶走了下来,掸了掸宽袖,静气道:“裴浩然,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裴浩然微微一笑,深邃如泊的眸子盈盈流转着清澈迷人的波光,夕阳的余晖下,他俊逸的脸如添了层雅致的光晕,这份史无前例的柔和是桑玥两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能够从他脸上看到的光彩。
“玥儿,我做了你爱吃的菜。”说着,要去牵桑玥的手,桑玥后退一步,子归迅速上前,用剑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没有发怒,眸光真挚,声音柔得宛若小溪流淌:“真的,只想请你吃顿家常便饭。”
桑玥看向子归:“在马车上等我。”
子归上了马车,放下帘幕,桑玥和裴浩然走到百米开外的凉亭中,这是个一个八角飞檐立水亭,周身有四根粗壮的红色廊柱,廊柱上刻着诗情画意的各式花卉图腾,顶上吊着几个琉璃灯笼,坠下红色的穗子和彩色的风铃,夜风拂过,风铃旋转起舞,敲出悦耳的声响。
中间的铺了华丽锦布的石桌上,摆放着令人大快朵颐的美酒佳肴:蜜汁酱鸭、椒盐黄鱼、茄汁里脊、油焖嫩笋、牛柳白蘑……糖枣糕、翠豆糕、核桃酪……满满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东西!
她微微愣神,裴浩然按住她坐在石凳上,殷勤地递过筷子,她不接,他倒乐呵呵地夹了一片白蘑,送入她微启的唇中,她机械地品尝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尽管在马车里幻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却绝对没料到是这样一副她上辈子梦寐以求的温馨画面。
裴浩然满足地笑了,又夹了一块鱼肉,剃了刺才递到她的嘴边:“你原先不爱吃鱼,说刺多,好麻烦,以后,我喂给你吃。”
“每道菜我都放了少许蜂蜜,你是无甜不欢。”
“你体寒,这个黄鱼我放了些酒,能驱寒的。”
他消失的一个月,就是躲起来学做菜了?
桑玥腾地直起身子,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打量着他,语气里含了一分微不可察的惶恐:“你究竟想干什么?”
裴浩然放下筷子,以近乎讨好的眸光对上她盛气凌人的审视,心疼得不得了:“玥儿,我们重头开始吧,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半点委屈,我不娶平妻和姨娘,也不要觊觎官位和权势,你想恢复公主身份,我就做那没有实权的驸马;你想远走高飞,我就带着你浪迹天涯。只是请你,请你再多相信我一次。”
裴浩然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利用她搅乱朝堂的人、这个害得她死不瞑目的人、这个摔死她孩子的人,对她说什么?相信他一次?跟他重头开始?
“玥儿,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一定还能回到以前……”
“够了,裴浩然!”桑玥厉声喝止了他的甜言蜜语,“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你胡乱讲一大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裴浩然不依不饶:“那你为何会认得西洋文?你没有随我下西洋,又怎么会认得西洋文?”
桑玥否认:“我认识西洋文有什么好奇怪的?梵文、西洋文,我都认得一些。”
裴浩然笑得不尽自然:“那你为什么会来?”
她之所以来,无非是想证实心底的猜测,如今猜测已证实,她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懒得回话,直接转身,往凉亭外走去。
裴浩然一步迈至她身前,拦了她的去路,替她回答:“你来,说明你的心里有我,你放不下五年的点点滴滴!放不下曾经的相濡以沫!没有爱,哪有恨?你恨我多深,就证明爱我多深!你有那么多机会杀掉我,可你没有,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心里舍不得?”
“若非说你哪一点比得过慕容拓,我想就是这张比城墙还厚的脸了。”桑玥冷冷一笑,嘲讽悉堆眼角:“五年点点滴滴的利用?五年心力交瘁的付出?五年失去三个孩子的痛苦?呵,裴浩然,是啊,我有那么多机会杀掉你,我为什么没动手呢?我的确舍不得,舍不得让你这么痛快地死去!”
“我承认,我对你做了许多混事,我是被桑柔害的,你不知道……当我在紫竹林看到那人跟你……”他痛苦地按住脑门,“现在,我才知道,那个背影根本不是你的……”
桑玥无动于衷,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若真的信她,又怎么会受了桑柔的挑拨?而纵然他误会她与人有染,就可以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让产婆往她的下体塞毒药、剖开她的肚子吗?
裴浩然上前一步,和她近在咫尺:“从你挡了袁家人一剑开始,我对你的心就是真的了,我只是太多疑,所以总是患得患失,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真心对我,可现在我知晓了前尘往事,才知道,你用情那么深……”
夜风渐渐大了些,吹得她秀发飞舞,迷了眼眸,她抬手,将鬓角秀发拢到耳后:“裴浩然,或许你真的喜欢过我,但你更爱你自己,你喜欢我只是为了取悦你自己,你喜欢得太过自私,太过随性,你这种人,就算把心掏出来给我,我也不会接受。”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裴浩然压抑住悔恨和怒气,咬牙低吼道。
桑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废武功。”
“好。”裴浩然不假思索地出掌击碎了丹田,一声低哑的爆破在耳畔响起,桑玥的眉心一跳,显然,她没料到裴浩然真的会这么听话,他疯了吗?还是,他正在蓄谋一场大的阴谋?
月亮已爬上了树梢,和琉璃灯的烛火一同照着他鸦青的发丝,徐徐反射出弯弯的光晕,在那光晕里,桑玥仿佛看见了一道不太明显的辉芒,不过她并不十分在意,裴浩然哪怕现在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任何悲悯和同情。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裴浩然捂住嘴,奋力咽了下去,勉力维持着不堪站立的身形,尽量用正常的声音和语气道:“玥儿,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曾经做了五年的夫妻,这种刻入骨血里的感情,不是你和慕容拓三、两年的泛泛之交就能取代的。”
桑玥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在桑玥看来,裴浩然越是做出大的让步和牺牲,就越是在策划一个惊世阴谋,所以,她不会被他的虚情假意打动。
她嫣然一笑:“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原本想说‘自废武功我也不可能会原谅你的’,你不会怪我吧?不过,怪我我也无所谓,你都是废人一个了,也不能将我如何。”
裴浩然似乎早料到她会这般,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我不怪你,你变得这么狠毒狡猾,都是我害的,我欠你,理应补给你。”
桑玥倒吸一口凉气,着实掉了太多鸡皮疙瘩,这比看着慕容耀变得龌龊卑鄙更让她心生恶寒,她拍了拍手,笑容灿烂如繁星炫景:“好了,你自己慢慢享受这幽幽湖景吧,我告辞了。”
“不是恨我吗?为什么不像我对你那样将我折磨至死?”说着,他从短靴里抽出匕首,递到她手中。
桑玥拔出匕首,神色肃然地在他胸膛比画了一番,但很快,挑眉一笑,促狭道:“你确定……这回是真的爱上我了?”
裴浩然点头,无比郑重:“是,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桑玥把匕首扔进湖中,笑道:“那么,我就暂时不杀你了。”
裴浩然心中一喜:“玥儿,你终于肯信我了……”
桑玥话锋一转,唇角的笑美过天边最亮丽的霞彩:“我成亲时,一定给你发喜帖,我相信,那天不远了。”拍了拍裴浩然的肩膀,“在那之前,你可得好好地活着。”
裴浩然仿佛听到了最震惊的消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要!你不要和别人成亲!不要成亲,不要洞房!你会……”
桑玥挣开他的手,淡淡一笑:“就算你不想来,我也一定会想法子把你‘请’来的!”
像你对我那样,先是碎了你的心,再要了你的命!
“你不怕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慕容拓吗?”裴浩然情急之下,一句威胁之词脱口而出,“他要是知道,你跟我做了五年的夫妻,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桑玥背对着裴浩然,心中倏然一痛,一直一直,这都是困扰着她的心结,那个小气巴拉的男人,连她对别人笑一下都吃味儿,若知她和裴浩然的前尘往事,会怎么做?
裴浩然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凭着她紊乱的呼吸揣测自己的话已对她产生了影响,继续循循善诱:“玥儿,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桑玥转过身,脸上已稍了一抹温婉静好的笑:“哦,忘了告诉你,我们其实已经拜过堂了。”
裴浩然喷出一口鲜血,眉宇间痛色流转:“你骗人。”
“没骗你,纯仪皇后临终前,我和慕容拓当着她、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面拜过堂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裴浩然笑了,一笑,胸口痛得直抽,咳嗽了好一阵,纤白的胸襟已血红一片,他笑得苦涩:“那个时候才拜的堂啊,你知不知道,慕容拓早在收服北齐的时候,就跟赫连颖拜悄悄过堂了,或许也已洞房花烛了吧,毕竟,自古英雄爱美人,更何况,赫连颖的美貌比之恬郡主更甚三分。当然,拜堂是事实,洞房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不论如何,严格算起来,她是大,你是小,你想好了,可甘愿?”
桑玥埋在宽袖中的素手就是一紧,原先很早就种下了的怀疑种子突然像遇到了养料一般急速生长,膨胀得她的心快要爆炸了。深吸一口气,她提醒自己,这是裴浩然用来离间她的慕容拓的戏码,慕容拓不是那样的人……
“玥儿,如果你心甘情愿地跟我走,我不会说出如此让你伤心的话,我说的全都是事实,你要是不信,等赫连颖来了,亲口问她。”他这一个多月,并非真的不谙世事,恰恰相反,他动用了经商时建立的所有人脉关系,将一切与慕容拓有关的事打探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想问,偏你逼自己忍着,长痛不如短痛,我实话告诉你,慕容拓来了大周不久,就开始跟赫连颖书信往来,赫连颖如今就在赶往大周的路上,多则三月,少则两月,她就该和慕容拓见面了,届时,你要何去何从?”
“我不会信你的挑拨离间之词。”
“你不是有玉如娇吗?你不是有荀家的力量吗?你去查,看看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我不会查他,我相信他。”桑玥愤然说完,再次转身离去。
裴浩然再次拦住她的去路,捉住她被指甲戳得血肉模糊的手:“看!你明知道我没有撒谎,你最擅于察言观色,又怎么听不出我语气里的真假?”
“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放开!”她蓄力一推,裴浩然后退几步,背撞上了冰凉坚硬的廊柱,巨大的冲力使得他胸口一痛,喷出了无法压制的鲜血。
“表哥!”长平公主远远地瞧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提起裙摆飞一般地冲进了凉亭,二话不说,扬手就朝桑玥扇了过去。
啪!
那一掌,重重地落下,几道嫣红的指痕瞬间遍布了白皙的面颊。
长平公主难掩诧异:“表哥?”
裴浩然将桑玥护在身后,冷如寒刃的眸光射入长平公主的眼:“云淑妍,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伤害桑玥!”
桑玥的心乱成了一锅粥,第一次觉得,原来世上还有比复仇更加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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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女强《史上第一军女王》雪颖碟依
【这是一个古灵精怪腹黑,无耻的军界女王和冷面霸道没下限有原则的军火黑老大相爱相‘杀’,相互追逐,相吸相引,轰动军,黑两界的故事!】
【本文一对一,男强女更强。男女主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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