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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白衣少年说话之时形容有些轻佻,但他的眼神却炯炯有神地看向了对面正中间的法相老和尚,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并非一句玩笑话。
“放肆!”冯翊最先反应过来,挡在了他与法相之间,厉声叱骂道,“哪里来的小蟊贼,敢来苦禅寺撒野!法相大师乃当今武林泰斗,岂是你这宵小狂徒想挑战便能挑战的?今日即便诸位大师不计较,我也不能饶你!”
他嫉恨对方利用自己父子二人拜门的机会混进寺来,心里有股怒气在燃烧。且他想,遇着狂悖后生闹事,法字辈高僧和父亲不宜直接出手,相较之下自己的武功或许略胜晦明,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无人来劝,冯翊知父亲和诸位大师皆默许由自己来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当即双手执起如扣,十指作势如捻珠,右腕骤然发力朝其攻去,与当日武校场上冯聪攻向法相如出一辙。
白衣少年身形交错,脚下生尘避开了第一击,面色从容道:“我吃了你三十二个汤圆,便先让你三十二招。”
适才锅水滚烫,汤圆在锅中不停翻滚,他夹上汤圆便急往嘴里送,不想竟还记得清楚吃了多少个。
冯氏折叶手是一门以快制敌的功夫,以江小鱼的身手尚一时难抵,可见其利。然,冯翊猛攻了二十余招,却连白衣少年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令他又怒又惊又惧,心想,“倒是小瞧了这小子,便是父亲面对我如此这般攻击也不可能全数避开,今儿我怕是要栽了。”
冯聪几人在一旁看着,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很显然,他们都在白衣少年的武功路数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冯施主,这少年的步法、身法均是玄奇无比,不知施主可看出了出处?”法相侧首轻声问道。
苦禅寺虽是江湖门派,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却并不多,是以,法相虽能看出几分门道,却仍想从冯聪那里求证一番。
论阅历,他们自认颇有不及。
冯聪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大师,若在下未看错的话,那少年的步法应该是盐帮的不传秘技——‘九宫游龙步’。”
盐帮制霸江湖多年,帮中精妙武学无数,然,其中最上层的武功却只有历任帮主及其传人方可修习。如世人所知的擒龙功、五阳金刚掌、纯阳无极功、太行神行法和九宫游龙步。
泓石湾之战,张遂光以擒龙功对拆梅远尘的贵柔小擒拿,以五阳金刚掌硬碰“如一”掌法,又以九宫游龙步闪避“了一”剑法的连环杀招,而后再以“轮回指”接住了徐簌野的徐家剑。
除了“轮回指”是张遂光的自创武学外,其余皆源自盐帮历代传承。
法相点了点头,一脸肃穆道:“正是。观其身法,似乎也颇得‘太行神行’的精髓。如此看来,此子的武学渊源必自盐帮。老和尚寡闻,实不知盐帮何时竟多了这么一位少年高手?”
几个老和尚你看着我,我瞅着你,皆是一脸茫然,一旁的冯聪见了亦是轻轻摇头。
“嘣!”一声钝响
过后,冯翊四脚朝天被摔出了丈余远,好在白衣少年最后时刻收住了七八成劲力,他倒地后只觉屁股火辣辣的痛,胸口受力处却并无滞碍之感。
自己既出全力仍远不及人,冯翊心知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讶异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后行至父亲跟前,低首垂眉道:“孩儿学艺不精,给冯家折叶手丢脸了。”
听得出来,他此刻羞愧难当。
近二十年勤学苦练,想着有朝一日能扬名立万光大门楣,怎料今儿在父亲及前辈高人面前被一个半大小子给拾掇地明明白白。自己接连攻了三十二招,连对方衣角都没勾着。白衣少年只出了一招,便把自己打飞八九步远,此间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看到儿子一脸颓然自责的样子,冯聪心中生怜,笑着安慰道:“翊儿,人生来天赋迥异,此天命不可违也。你的天资并不出众,需靠后天勤学弥补。自古凭借苦练成才的武林大家实在不胜枚举,你年纪尚轻,前途广阔,不必拘于一时成败困囿心神。儿所付之心血,为父看在眼里,滴水穿石,相信你日后成就远在我之上!”
言毕,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冯翊得了父亲的鼓励,心中苦涩立时消散,微笑着点头退开到一边。
“说得好!”对面的白衣少年应声赞道,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说完还朝着冯聪竖了个大拇指。
此间诸人见状看去,均觉此子双目清澈,并不似在取笑输家,倒有些意外。
冯聪行上前两步,拱手道:“老夫在此先谢过少侠不伤犬子之恩。”不仅是冯翊,旁人也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少年显有伤人之能,却自始至终无伤人之心。
“客气了!客气了!我吃了你们半锅的热乎汤圆,这最多算扯平了,哪来的恩情!”白衣少年摆手笑道,“何况比武切磋而已,又没甚么深仇大恨的,何至于出手便要伤人?那也太戾气了。”
他这句话说出,善意尽释,一时间,殿中紧张的氛围在悄然转缓。
观其色,辨其行,听其言,这都不像是个狠辣之人,今日之事尚有转圜回旋的余地。
冯聪微微颔首,显是颇认同这番话。但见他抖了抖袖口,执手成礼,正色道:“少侠既胜了我儿,不如再由老夫来接你几招?”
儿子是输了,但“冯氏折叶手”却还未输。
今日事若传出去,有人会说“冯氏折叶手”的传人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上一招都过不了。于冯家人而言,那可是奇耻大辱!
他当然看得出眼前这少年武功极高,适才不过小试牛刀,真要放开手脚打起来,自己也未必是其对手。
可冯聪还是想博一把。
“全力一搏,尚有五分胜机。即便是败,双方有来有回,也算输得体体面面。何况对方极有可能是盐帮的某位大人物,‘冯氏折叶手’输给盐帮一招半式,传出去也不丢份。”
白衣少年正想接话,却被法相和尚抢了先:“冯施主有心了!这位小公子既说今来苦禅寺是想跟
老和尚过几招,老和尚何不遂人心想?”
老和尚是个心善之人,若州武校场上他和冯聪切磋过,今日也看了白衣少年出手,料想冯聪并无必胜把握,乃及时出言相阻。冯翊毕竟是冯氏后辈,他输了算不得甚么大事,然,冯聪若是出手再败,那“冯氏折叶手”的招牌就真的砸了。
法相的好意,冯聪瞬时就明白了,这会儿也不再坚持,缓缓放下了双手。
“如此最好!”白衣少年抚掌笑道。
话音才落,少年便屈指成爪朝法相攻去。快似闪电,力大如山,劲气所至,虚空微颤。
老和尚沉肩撤肘,僧袍与指爪错空而过。
一击落空,白衣少年的身体顺着攻势疾速甩出,猛地朝法相撞去。老和尚中指往禅扣上一带,袈裟瞬时如铁毯一般将少年裹住。
“袈裟伏魔功?”少年退了几步,立住身形问道。没人看到他是如何从袈裟圈中脱身的,许是他速度太快,亦或袈裟太大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法相未入摘星阁高手榜,然世人皆知其有两门武学独步天下,其一是龙爪手,其二是大慈悲手。余者,似乎就鲜为外人知晓了。
白衣少年稍稍顿了顿,便又欺身上前,掌法、爪功、腿法、擒拿术,各种武技层出不穷,圈外观战的法正、法严几人看得目不转睛,心下震撼尽显于脸面之上。
单论武学造诣,此子绝不在众人之下,然,看其年岁,怕还不至弱冠之年。
冯聪毕竟经历过若州会盟之事,见识过了江小白、江小鱼、梅远尘几人的身手,是以虽然诧异,倒不至于如三个老和尚那般失态。
“这天下,还有多少天赋绝艳之人?”
思绪才掠过,二人又交手了百余招,白衣少年攻势愈发凌厉,法相和尚则死守罩门,场面竟呈矛盾之势。
“久守不攻,终究不是取胜之道。”冯聪暗忖道,“大师还是要伺机发攻才好。”
法相的守招很奇特,他始终揉手成圈,罩在面门、咽喉、胸腹几处要害,似乎并不管对方如何出招。如此这般,白衣少年却始终未能破其防御圈。
“这是甚么武功,古怪的很呢!”少年轻声嘀咕道,“怎不曾听外公说起过!”
又换了几路攻法,始终绕不开对方的揉手阻挡,少年终于停了下来,面露苦色。经过十七轮主攻,他其实已隐隐约约找到了破解之法,然,以他眼下的功力,想要破开法相的守招需得尽全力,若如此,则双方必有损伤。
“破他的守势只需以浑厚内力阻断其揉手连招,以招拆招之后其守势即溃。断其揉手,只有照着其咽喉处全力一击,老和尚必出双手格挡,内力相激攻守阻滞,我出招快于老和尚,想来可得先机。但倘使老和尚趁内力相激之际缠住我比拼内力,那可不得了。”
他今日上山的目的并不在此,伤人或受伤皆非其所想。
“我输了。”白衣少年匀了匀气息,郑色谓法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