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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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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八,大军北征,大宁皇帝陛下李承唐亲自率领禁军七万,水师战兵数万,总计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向北疆进发,沿途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拜伏。

    也就是在这一天,苏启凡带着荀直进入了白山。

    白山外就是黑武人的疆域,白山险峻,几乎没有可通行的路,大宁立国以来就和黑武在不断的争战,所以对于白山这道天堑格外重视,从立国开始,每年都有人勘查白山,所有已经探知的可能会有人翻山越岭过来的地方,都设立了哨卡。

    可是长达近两千里的白山自然防不过来,黑武的密谍十之六七是从白山过来的,而不为人知的是,十个想穿过白山的黑武密谍,最多只有一个能走出来,九成会死在山里。

    数百年来,黑武人不断的向大宁派遣密谍,也在不断的探索白山,他们迫切的想知道有没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绕过大宁边关,以奇兵突袭大宁关内,可是黑武人找了几百年也没有找到这样一条路。

    荀直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面前巍峨的白山忍不住皱眉:“翻山出去?”

    “现在还不翻,以后会。”

    苏启凡笑了笑:“先生是不是在担心过不去?其实根本无需担心,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和先生说这个秘密,黑武帝国从数百年前就想灭掉宁国,什么样的办法没有想到过?阻挡黑武帝国雄兵的不仅仅是宁国边军,还有这座白山,所以在七十年前,黑武帝国青衙开始执行一个计划,名为开山计划。”

    他指了指:“先生随我来。”

    荀直跟着他往前走,苏启凡一边走一边说道:“七十年来,至少数百名黑武帝国潜入宁国的密谍得到指令,他们从宁国各地赶到北疆,想要在深山人不可及之处开凿出一条山路出来,先生也知道,宁国边军纵然再骁勇善战,可这长达两千里的白山他们怎么能看守的过来?”

    “最初的时候,青衙的命令是要开凿出一条隐秘的但足够保证一支军队通行的山路出来,然而七十年来,总计有至少五百多人前赴后继,依然没有开凿出来一条能够保障军队通过的路,五百多人,有三百多死在这座山里,也只是勉强开凿出来一条可以让人通过的小路,虽然计划失败了,不过也算有了让密谍可以进出宁国的通道。”

    荀直微微皱眉:“如果可以隐秘的让人通过,每天过百人难道不行?日积月累,用半年的时间不停的用这条小路把人送进来,在白山之中潜藏,待大战之际,从关内突袭边关,便能打开城门,白山之内一马平川,只要攻破关口,大军便可顺势南下。”

    “先生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苏启凡道:“这条小路,已经是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地势,依然要从悬崖凿刻天梯,深山之中凿刻石头的声音会传的很远,难保不会被巡山的人发现,所以也只是勉强可让人手脚有可借力的地方罢了,哪里敢凿出来如台阶那么舒服的路,先生你看过就知道了,别说大军,就算是身手不凡的武者也不敢保证走这样的路万无一失。”

    荀直道:“那我如何下得去?”

    “先生不用下去。”

    苏启凡道:“我带先生来这,是让先生在这暂时隐居,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送先生出关。”

    荀直一怔:“住在这?”

    “先生请随我来。”

    苏启凡在前边带路,进山之后磕磕绊绊的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一处山洞,山洞很隐秘,外边是一条裂缝,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到了里边豁然开朗,竟是能容纳数百人之大,这地方已经经过几十年的不断修

    缮,其内俨然一片民居,里边简陋的房屋就有十几座,靠着两边的石壁搭建,虽然残破,但勉强可以遮挡漏下来的雨水。

    山洞里的人看到苏启凡进来后纷纷起身行礼,荀直看着这些人,心里一阵阵害怕。

    有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个如同野人一样,鬼知道是什么促使这些人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那么久。

    “他们都是黑武帝国的功勋之臣。”

    苏启凡道:“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可也不是一事无成,最起码让我们这样的人有了一条可以撤离宁国的通道。”

    他指了指侧面的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屋里有三个人表情木然的看着他们。

    “那位老先生,叫柳青颜,先生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柳青颜!”

    荀直的脸色骤然一变。

    “江南书法大家柳青颜?”

    “没错,就是他。”

    苏启凡笑了笑:“五年前,我们的人把这位柳先生从江南请到此处,他在书法上的造诣确实非同小可,临摹笔法,足可乱真,我的起帆商行在大宁各地行走,也进出边关做行商生意,收集来各地边关和宁国内各城关的通行印章签字,已有数百,柳先生负责临摹,也负责雕刻印章。”

    荀直看向那个已经形若枯木的老人,心里一阵阵悲凉,大宁当代最有名气的书法大家之一柳青颜,几年前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经看破红尘寻了个清净处隐居避世,也有人说他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己双宿双栖,更有人说他远走域外,哪里能想到居然是被黑武的密谍绑架到了这白山之中,五年,把一位才华横溢的书法大家折磨的如同行尸走肉。

    荀直看到柳青颜的脚上还带着铁链,脚踝处是厚厚的茧子,那是被铁链磨出来的,他的头发被绳索绑着吊在头顶的石头上,他只要低头幅度大一些就会被揪住。

    荀直在多年前曾经拜访过柳青颜,他比柳青颜小很多却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曾经结伴同游数日,只是面前这样一个犹如鬼魅般的老人,哪里还能看出来丝毫当年那风度翩翩的大家模样?

    荀直紧走几步,颤抖着朝柳青颜伸出手:“柳先生,柳先生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荀直,那眼神里是如此的空洞,他只是活着,灵魂早就已经没了,看了荀直一眼后他就又低下头看着石桌上的书帖,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

    “柳先生,我是荀直啊。”

    荀直上去要抓住柳青颜的手,柳青颜吓得把手缩回来,好像被野兽吓到了的小动物似的往后缩,荀直不敢再靠前,连忙后退一步,他转头怒视苏启凡:“你怎么能如此待他!”

    “不然呢?”

    苏启凡无所谓的说道:“柳先生来的时候可并不配合,我们的人好话说尽,许以高官厚禄,他都不答应,只好委屈他了......荀直先生,你应该知道到现在都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怜他之才。”

    荀直大声喊道:“把他放了!”

    “放了?”

    苏启凡耸了耸肩膀:“放了他,然后让他去把这地方告诉宁国廷尉府的人?先生......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我可不想,像他那样被廷尉府的人折磨,宁人有句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不对,己所不欲勿施于己就够了,管别人做什么。”

    他走到一边指了指一间简陋木屋:“先生可去那边休息,我还要离开去安排一些别的事,待时机到来,我会派人来接先生,到时候

    若先生觉得柳青颜可怜,可带着他一同去黑武,虽然现在看起来狼狈了些,可到了黑武之后,先生锦衣玉食的养他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苏启凡说完之后招手,两名黑武密谍过来俯身:“一先生有什么吩咐?”

    “保护好荀直先生,他是有大用的人,若他出了事我把你们大卸八块,你们可以死他不能死,明白吗?”

    那两个黑武密谍垂首:“属下记住了。”

    苏启凡看向荀直:“先生只管在这好好休息,一日三餐自有人为你安排,不会让先生过的太辛苦,这里的人先生可以随意驱使,他们不敢不听,谁不听你的我就杀了谁,也包括他们的家里人。”

    所有人都看向荀直,有的人眼神里闪过恨意。

    “先生是治世之才,汗皇陛下盼先生到,如久旱盼甘霖,不用多久我会安排人来接先生。”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朝着荀直拜了拜,然后转身往山洞外面走,几个黑武密谍跟在他身边,等到走出去一段,在裂缝一侧,苏启凡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几个盯着他,看看他有什么反应,陛下确实很看重这个人,只要得到了他就相当于得到了半个宁国的地图,整个宁国朝廷的人员名单,整个宁国军队的将领名单,只要这个人真正的能为陛下所用,说不定可以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

    他手下人问道:“是要考验他?”

    “是。”

    苏启凡道:“我宁愿把这个地方暴露给他,也要试试看这个人是否真的已经绝对叛离宁国,如果他要逃走,你们盯着他去什么地方,如果是去宁国边军告密的,那就杀了他......如果他真的很老实,我过几日会再来,盯住了他和柳青颜,两个人交谈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是!”

    那几个黑武密谍垂首:“一先生放心,交给我们吧。”

    苏启凡叹道:“这不仅是你我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黑武能否击败宁国的关键,这个人肚子里的秘密太多了,作用太大,你们千万小心......若是这件事做好了,我保证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几个人立刻激动起来,互相看了看,都难掩激动。

    “我先走了。”

    苏启凡侧身出裂缝,很快就消失不见。

    山洞里的人都向看着妖魔鬼怪一样看着荀直,而荀直只是默然的走到柳青颜身边,看着柳青颜像个木头人一样的写字练字,两个人谁都一言不发。

    一连四五天,荀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坐在柳青颜身边看着他,黑武人盯的很严密,却不曾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五天后,苏启凡归来,他的手下人禀告了荀直这几天的反应,苏启凡随即笑起来。

    五天,荀直没有任何想逃走的迹象,只是看着柳青颜眼神悲悯。

    “先生。”

    苏启凡笑着走到荀直面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来接先生出关。”

    荀直缓缓的转头看向苏启凡,忽然一把从苏启凡腰畔将他带着的刀抽出来,然后一刀捅进柳青颜的心口,他往前一顶,狠狠的抱住柳青颜,刀子从柳青颜背后刺穿。

    “先生高洁,却在此受辱,委屈先生了,我送先生上路,先生一路走好。”

    荀直在柳青颜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猛的抽出刀子,柳青颜倒在地上,看向荀直的时候眼睛里的浑浊竟是逐渐散去,眼神慢慢变得清澈起来。

    这个看起来枯瘦干瘪的老人躺在地上,五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谢......荀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