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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沿途的景致,在信中描述得如诗如画,顾芸娘仿若身临其境。
或者是遇见有趣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轻松的字眼中,能看出他写这封信时的心情,她嘴角弯弯,眼中的笑容流泻而出,被他轻快的情绪渲染。后面便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生活起居规律,莫要太过劳累。
薄薄的几张宣纸,承载着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分享与她,她细细读了几遍,仿若也参与其中。关切之意字里行间流淌而出,心里十分熨贴。
这算是新年最好的一份礼物。
两个人重聚后第一个新年,不能团聚,心中很失落。
他这一封书信来的及时,顾芸娘心头的郁闷纾解。
指尖轻轻抚过末尾那句话,他说来年开春,村中的桃树梨树鲜花盛开时,便是归期。
顾芸娘将书信折叠放回信封中,压在枕头底下。
余多味从屋外跑进来,手里拿着福字,欢快地喊道:“姨母,我们快来贴对联!”
顾芸娘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去,余多味将手里的福字放在顾芸娘手中。
“姨母,我们两个一起把福字贴在窗户上。”
“好。”
顾芸娘从浣纱手中接过米浆,将毛刷递给余多味,抱着他站在凳子上,拿着他的手在一扇窗中间刷上米浆,两个人将福字倒着贴在窗户上。
浣纱又递来一张,对整齐贴好。
小厮已经将对联贴好。
余多味拧着眉毛,兴致上来,还没有尽兴,“管家伯伯,府中还有没有贴对联的地方吗?”
管家送银裸子过来,闻言,笑道:“小少爷,都贴好了,待会天黑了,咱们得吃年夜饭、守岁。”
顾芸娘抬头望向廊檐,上面挂着鲜艳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摆动。
她微微一笑,指着红灯笼道:“多味,你上了半年学堂,便由你在灯笼上提字。”
余多味愣住了,眼中光芒闪烁,可又有些胆怯,“我……我真的可以吗?”
他的字太丑了!
“不用害怕,今后对联也交给你可好?”顾芸娘看出余多味心中的不安,鼓励道:“灯笼就挂在我院子里的屋檐下,不会给人瞧见了。你的字在同龄中算出众,旁人瞧见了也不会笑话你,必然会鼓励你。”
余多味很想尝试,被顾芸娘鼓励,他连忙让婢女去准备笔墨,取来红灯笼,跪在圆凳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八个字,写在八个灯笼上。
他人还太小,手腕力道不够,字写得很粗糙,却胜在端正。
顾芸娘亲自将灯笼挂上去。
屋檐下一字排开的火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夹杂着几片雪花。
“瑞雪兆丰年。”顾芸娘眉眼弯弯,“这是一个好兆头。”
“呀!真的下雪了!”
浣纱抬头,方才还明亮的天空一片灰暗,细绒雪花斜斜飘落,不过片刻,地面便是铺上一层浅白。
“夫人,上年夜饭了吗?”
瑞冬从院外匆匆跑过来,拍了拍落在发间的雪花。
“摆饭。”
顾芸娘吩咐管家买了炮竹与焰火,待会与余多味一起放。
他还没有玩过呢!
瑞冬与浣纱一同去厨房,与厨娘一起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府中下人并不多,恰逢过年,顾芸娘让摆了两桌,供下人吃年夜饭。
她屋子里摆两桌,正院里伺候的人一桌,她与余多味两个人一桌。
两个主子坐一张桌子太冷清,原想让卫寅、浣纱与瑞冬坐在一起,凑个热闹。
几个人死活不肯,顾芸娘也便没有强求。
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饭,足足有八道菜,四道热菜,四道凉菜。
浣纱给顾芸娘与余多味盛一碗老母鸡汤,从午饭后开始煲,汤色金黄,鲜香四溢。
“今日除夕,你不必在身边伺候,快去与他们一同吃年夜饭。”顾芸娘又问她,“银裸子装好了吗?”
“全都装好了。”
“待会用完饭,你与瑞冬去派发给他们。”顾芸娘让管家准备一两一个的银裸子,每个荷包装两个银裸子,成双成对。而管事的便是四两银子,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与管事的银子一样。
余多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芸娘,见顾芸娘在喝汤,没有话要与他说,他低着头抿着汤,还是忍不住问,“姨母,我有压岁钱吗?”
他还没有拿过压岁钱呢!
顾芸娘眸中含笑,“有,早给你备着呢!”
余多味龇牙傻乎乎地笑开了,三两口将汤喝完,准备快将饭吃完,等着顾芸娘给他发压岁钱。
“你慢点儿吃。”
顾芸娘失笑,鸡汤很鲜,很美味,只有零星几点油花,她却觉得胃里发腻,汤汁仿佛要顺着喉管逆流而出。
她捂着胸口,皱紧眉心,这几日都是如此,没甚胃口,即便饿了,吃两口,胃里便腻得慌。
“姨母,您怎么了?”余多味发现顾芸娘的异样。
顾芸娘摇头,从京城回到梨花村,她一路上吃了不少美食,蒸煎炸煮,冷热不忌,只怕吃坏肠胃。
前面几日这种情况,她以为是水土不服,一路舟车劳顿,回家肠胃受凉,只喝了两碗姜汤,又忙着与余骁周旋,她倒忘了请郎中请平安脉。
如今这大过年的,请郎中来总归不好。
“今日在外挂灯笼,我忘了穿斗篷,大约受凉了,没有胃口。”顾芸娘放下碗筷,端着一杯淡茶饮两口,压一压味儿。
这时,管家领着一个人进来,脸色有些为难。
顾芸娘看见来人,眼皮子跳了跳,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余骁,今儿是除夕,你不在家中吃年夜饭守岁,来这儿做什么?”
余骁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外头裹着石青刻丝灰鼠大氅,嬉皮笑脸地坐在顾芸娘身边,神态悠然,招招手,示意浣纱给他摆一副碗筷。
“我爹和我娘大过年的在吵架,桌子也给掀了,我肚子饿得紧,上你这儿蹭饭吃。”
余骁提起他家的破事,眉心皱着两道褶子。
顾芸娘想说什么,见他如此抿着红唇,两道细眉轻蹙起来。
余骁眼角余光瞥向顾芸娘,见她没有不耐烦将他赶出去的心思,端着碗大口吃饭。
“你一个人过年多冷清啊,咱俩凑合着一块儿守岁,来年农庄生意兴盛啊!”
顾芸娘看着眉飞色舞的余骁,畅谈着农庄今后的发展,眉心舒展。
“食不言。”
余骁瞪圆了眼睛,吧嗒吧嗒的吃饭。
顾芸娘见他故意放出声响,起身回内室,将给余多味准备的压岁钱放入袖中,坐在床榻边,重新拿出那封信,细细品一遍,而后提着笔,就着昏黄的烛光,给他去一封信。
他与诸位将士在一起,烘烤着篝火,烤全牛羊,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将士们高唱着热血沸腾的战歌,围着篝火跳舞,必定是极热闹的。
她在脑中细细想着,苏景年是神色淡漠地坐在首位,慵懒散漫地看着将士们混作一堆,还是他也参与其中?
他那般外冷内热的人,想来是要端着的,只会在一旁观看吧?
顾芸娘轻轻笑一声,眉眼间皆是浓情蜜意。
即便没有陪伴在身边,只是想念着他一举一动,心里都是欢喜甜蜜的。
写完信,大家都已经用完晚膳,顾芸娘收起来,走出内室。
余骁正在与余多味猜谜,余多味猜中一个,便给他一个银裸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下一句?”
“没安好心。”
“猫哭耗子?”
“假慈悲。”
不一会儿,余多味手边的银子堆成一座小山。
顾芸娘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个人,简直没眼看,“余骁,大过年的,你会说些别的吗?”
余骁掀开眼皮子,瞅顾芸娘,“能啊,我考问你一句。关公降曹操,下一句是啥?”
“身在曹营心在汉。”顾芸娘不明就里的看他一眼。
余骁将一颗银裸子扔向她,“说的就是你。”
顾芸娘急急忙忙接住银裸子,听见他的话,不禁愣了愣。
“这话你说错了。我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
余骁看着浣纱拿着荷包在派发,动了动眉头,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在顾芸娘怀中。
顾芸娘将荷包递还给余骁,“你一不是我的长辈,二不是我的兄长,无亲无故,你给我不合适。”
她还有私心呢,从出嫁之后,无人给她压岁钱。
就算要收,那也是收苏景年给的。
这样一想,顾芸娘拧紧眉心,他都在除夕送信来,就没有给她准备新年礼物吗?
之前新婚第一年,夫妻感情不合,两人并未心意相通,他不送也就罢了。
“饭你也吃了,赶紧回去吧。”顾芸娘撵余骁。
余多味将桌子上的银裸子还给余骁,“余叔叔,我还没有开蒙,就会这些歇后语,胜之不武,这银子不能收你的。”
胜?之?不?武?
余骁胸口中了一箭。
顾芸娘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用动作夸奖他做得好。
余多味露齿一笑,朝顾芸娘眨了眨眼:姨母,我等您给压岁钱!
顾芸娘捏一捏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坐在椅子里,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余多味眉开眼笑的接过去,也不打开,塞进袖子里。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心里美滋滋的,等年后去学堂,他终于可以向小朋友炫耀,过年也收到了压岁钱!
从盘子里拿着一块肉松饼,递在顾芸娘的唇边,很狗腿的说道:“姨母,您吃。”
顾芸娘无奈,张口咬一口,细嚼慢咽,一股气味冲得她胃里翻涌,捂着嘴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