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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有些担心,道:“爷爷的变方,也是随证用药,那高保衡不应该由此怪罪到爷爷身上。”
孙用和面有忧色:“你不了解这高保衡,他的医术,不在你爷爷之下。跟着他一起弹劾爷爷的掌禹锡等几个太医,医术也非同寻常。昨日见他们笃定的样子,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而主持听审的太医林乙,似乎也是偏向于他的,此人医术更是了得,他要是断定的事情,皇帝十有八九会采信的。唉!”
叶知秋一听到掌禹锡和林亿,顿时一激灵,这两人也是北宋名医,名气比孙奇还大,两人都是北宋校正医书局的主要参与人,特别是林亿,今日我们看到的《伤寒论》、《黄帝内经》等古医学典籍,都是经过他们校勘后颁行天下,才得以流传至今的。
有掌禹锡和林亿这样两个强大的对手,再加上高保衡自己,三个名医,这一场激斗,将会是十分的惨烈,不过,己方爷爷孙用和,大伯孙奇,二伯孙兆,也都是北宋名医,双方有得一斗的,鹿死谁手,现在还难以定论。
这时,便听到脚步声响,孙奇和儿子孙永轩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范妙菡,微微一愣,却不询问,道:“父亲,二弟他……,他不见了!”
“什么?”孙用和大吃一惊,起身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适才我去了二弟房里叫他,弟妹说,他天不亮就出去了,也没说去了哪里。”
孙用和白眉一皱,抬头看看窗外,道:“时辰差不多了,不等他了,走!”
一行人出来,孙用和让管家李有才准备两匹马,给叶知秋和范妙菡骑。
马匹很快备好了,叶知秋从来没有骑过马,很是紧张,好在电影电视里也看过人家怎么上马,又有仆从牵着马的龙头的,却也不慌,看见范妙菡轻松地翻身上马,显得很自如,便也跟着学样,上了马背,抓着马鞍梁,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用和和孙奇上了轿子,领头前面走了,叶知秋正不知该如何办,那掌着笼头的仆从却没有撒手,牵着笼头跟着往前走,这才放心。
他们出来很早,街上还没什么行人,见到官轿过来,前面仆从喝道,都纷纷让开。叶知秋和范妙菡两人并驾齐驱,相视一笑,他们都想用轻松的表情,缓解孙用和他们的心情,不至于太紧张,否则临阵紧张,那可是兵家大忌。行医如行军,道理一样。都必须心平气和,才能准确判断。
远远看见金碧辉煌的高墙碧瓦,更有兵甲一队队站着,便知道那可能就是皇宫了!
皇宫!叶知秋在现代社会去过北京故宫,那也是皇宫,不过那已经开发成为旅游胜地,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现在身临其境,才感受到皇家威严非同一般。
翰林医官院并不在皇宫里面,而是紧挨着在一起的,所以不用进皇宫,沿着皇城边往前走。
来到翰林医官院,这大门倒也气派,里面古树参天,他们下了轿马,正要进去,便听到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声:“父亲!父亲!”
孙用和回头望去,只见后面一匹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处,却是早上不见了的二儿子孙兆,见他官帽外斜,衣冠不整,骑着马,额头上全是冷汗。
孙用和皱眉道:“怎么回事,去了哪里?”
孙兆脸色苍白,低声道:“我去打探消息去了。父亲,御史台捕快已经出动,今日一旦认定有罪,便将我等下狱啊!”
“啊?”一众人等都是脸上变色。
孙兆接着说道:“我得知这个消息,很着急,想去皇宫托信给皇后娘娘请她帮忙,可是消息递不进去,看样子他们已经防着这一手了,根本见不到皇后娘娘。这可怎么办啊?父亲,得赶紧想想办法!”
孙用和长叹一声,摇摇头,只说了句:“进去吧!”便背着手慢慢踱步走了进去。
其余人跟着他进了院子,来到正堂,这大堂当中两把椅子,两边是两排椅子。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孙用和示意孙永轩、叶知秋和范妙菡坐到大门旁边的旁听席上。然后孙用和和孙奇、孙兆他们几个径直走到东侧座椅上落座。
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们陆续都来了,很快将两边椅子都坐满了,旁听席上的椅子也都坐满了人,都是衣着鲜亮,锦衣玉带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叶知秋悄悄问了孙永轩,这才知道是太医院的学生。
太医院是北宋设立的最高医学教育机构同时兼任医疗机构。面向各地方医学机构学生和社会召开优秀学员,这些学员毕业后,成绩特别优异者,便可以进入翰林医官院了。今日来旁听的,应该都是太医院中成绩优异者。
两边已经坐满了,只有上首的一把椅子还一直空着,又过了好一会,这才从后堂慢慢踱步出来一个人。这人身穿官袍,面目清朗,花白的胡须飘荡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来到当中椅子上坐下,叶知秋问孙永轩道:“这人是谁?”
“主持听审的林亿,朝散大夫,光禄卿。——不要说话了!当心被撵出去!”
叶知秋赶紧闭嘴。
只听林亿道:“昨日听审,听孙太医阐述了给三个皇子诊病的诊治经过,并详细分析了辩证处方。又听取了诸位监药官、尝药官、药师的经过陈述。本官让诸位回去思考,今日详细表达个人意见。这就开始吧。谁先说啊?”
一个胖胖的医官站起身,拱手道:“卑职开个头吧。孙太医医术高明,卑职是十分仰慕的,特别是给皇后娘娘治病,药到病除,令人叹服,只是,这一次辩证用方,颇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卑职抛砖引玉,说说拙见。不妥之处,还望海涵。”
孙用和微微点头,瞧着他。
胖医官道:“病例记载,二皇子就诊之初,恶寒微热,身痛,口渴无汗,故孙太医辩证为伤寒,卑职以为,这是很准确的。《伤寒论》有云:‘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孙太医用麻黄汤辛温解表,也是对症的。”
胖医官笑眯眯说到这里,突然笑容一敛,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本子,瞧了一眼,沉声道:“只是,这之后就出问题了,二皇子表证未解,却出现了高热神迷,鼾睡、谵语、小便涩赤,大便不通,脉洪而数,苔黄厚腻而干。这是阳明腑实证啊!当以三承气汤之类辩证医治,但是,孙太医却不用阳明腑实证之方剂,而改用他自己的经验方,虽然他昨日也解释了,这是因为觉着跟阳明腑实证有些不同,又看到病人邪热内陷,夹痰蒙蔽,所以用了清热解毒、豁痰开窍的方子,对症治疗,但是,卑职以为,既然已经辩证为阳明腑实证,那就应该以该证之方剂治疗,而不能擅自使用没有经过验证的自己的一些经验方,这个给一般百姓可以这样,但是,给皇子看病,则是很不妥当的!”
一个瘦医官冷笑道:“岂止是很不妥当而已,这分明就是故意不如本方嘛!”
孙兆指着那瘦医官道:“高保衡,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故不如本方?难道家父要谋害二皇子不成!”
叶知秋心头一凛,这才知道,那瘦高个便是这件事的挑起者,名医高保衡,见他果然个子比旁人高出半头,一张马脸,不过两道眉毛却是又浓又黑,好象眼睛上挂着的两条发霉的香肠。
高保衡又是一声冷笑,道:“是不是想谋害皇子,谁知道呢!”
中间主持的林亿眉头一皱,道:“高大人,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不要妄说!”
高保衡急忙躬身施礼:“是!”
孙用和站起身,对那胖医官道:“你刚才说的二皇子的病症,漏了两个关键的症状:‘口不渴,舌红绛’。昨日我已经说了,二皇子的病,壮热、谵语、便秘、脉洪数,这些都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还有一些不对的地方,比如,口不渴,如果是阳明腑实证,应当是口大渴才对,为何不思饮呢?还有舌红绛,这就不是阳明腑实证所应当出现的病症啊!而且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症状,阳明腑实证,应当是有痞满燥坚实的里实之证,但是二皇子却没有出现这个病症……”
胖医官道:“他不是大便不通嘛!”
“大便不通,不等于腹痞满燥坚实!而且大便不通只有两天时间,是服药之后才出现的。”
“这样啊,那我没注意……”胖医官讪讪坐下。
另一个矮个子医官起身道:“请教孙太医,如果不是阳明腑实证,那二皇子究竟是什么证?”
孙用和一愣,道:“我昨天说了,二皇子的病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有很多地方又不太一样,究竟是什么病证,说实话,我也说不清……”
一众医官都笑了,那矮个子医官却没有笑,等众人笑声都停了,这才淡淡道:“原来孙太医给二皇子治病,证都没有辩准,就下方用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