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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人就崔氏祖业归属问题的谈话,气氛是融洽的,心情是愉悦的。
至少崔耕是很愉悦的。
因为被篡占走的崔氏产业,在崔耕的连削带打,软硬兼施下,最后被方铭作价一贯钱,重新卖回给了崔耕。
偌大的崔氏产业啊,祖宅、酒坊、还有数百亩的良田,市值足有两千贯,最后竟作价一贯钱,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对崔耕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祖宗留下来的家业再次失而复得,更令他身心愉悦的了。
当然,方铭也提出了要求,便是希望能回去收拾一些细软衣物,然后让崔耕派上两个衙差将他安安全全地送出清源县。
这厮一提出这要求,立马被崔耕喷了满脸的口水,好你个绿毛龟,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这个要求自然是遭到崔耕拒绝的。
他虽然以一贯钱取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产业,但他的心还没大到派人将谋夺自己家产的帮凶送离清源县。至于回崔氏祖宅收拾细软,更是想也别想!
府中的那些金银细软,都是崔家的好吗?如果让方铭卷着一大包的金银细软安然离去,别说崔耕自己这关过不掉,恐怕让二娘知道了,第一个饶不了他!
此时,方铭再有意见,奈何形势比人强。
在现如今的崔耕崔县尉面前,他方铭便是条龙,也得低头盘着。更何况就他这怂样,与龙还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恰巧这两日方铭这厮急于变卖崔氏家产,所以那些个房契地契田契都是随身携带的。
崔耕见着方铭低头服软,第一时间便让捕班房外站着的宋根海取来笔墨纸砚,当场就立了契书字据。
此时身为士曹的姚度也在外头候着,以他曹吏的身份当这场交易的保人,自然是绰绰有余。
字据契书一式三份,买卖方各一份,保人一份。
很快,一场有史以来最快的钱货交割手续,便在宋根海等捕快的见证下,在姚度的作保下完成了。
不过一贯钱足有一千枚大钱,崔耕身上可没有带那么多现钱的习惯,只得派了个捕快去周溪坊的家中通知,让茂伯送来。
约莫过了小一会儿,方铭拿到茂伯送来的一贯钱后,一脸割肉般疼痛地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揣在怀里的一干房契地契田契拿了出来,交到了茂伯手中。
茂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叠的纸契,噗通一声,朝着崔氏祖宅的方向跪了下来,霎时老泪纵横:“老爷啊,夫人呐,拿回来,呜呜……祖宗留下来的家业,二郎都拿回来了,呜呜……”
老管家,已经伏地瑟瑟,泣不成声。
此情此景,在场诸人无不动容,站立一旁的姚度暗赞一声,真乃忠义老仆啊!
崔耕看着茂伯一把年纪却这般伏地痛哭,心中泛酸的同时也是一阵汗颜,是啊,若非我当初那般玩物丧志,混账不孝,祖宗的家业又怎会落入贼人之手?
他瞥了眼还跌坐在地上的方铭,双眸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厌恶,冲屋中的一名捕快挥挥手,道:“来呀,把这个王八蛋给我轰出县衙。”
捕快闻言立马上前,将方铭半拖半拉出了捕班房。
出屋之际,崔耕不忘冲那捕快喊了一句:“你给本官一路盯好这厮,直至他离开清源县城。若是这厮敢半路折返我家祖宅,欲图顺手牵羊带走细软什么的,你便当场给我乱棍打死他!”
捕快应了声是,方铭却是打了个冷颤。他现在哪里还敢回去?他巴不得现在就带着身上一贯跑路钱,插上翅膀飞出清源县另谋生计。无论是梅姬、薛松年,还是林三郎,哪一个人的报复都不是他所能扛住的。
他心中哀叹一息,混到如今这般跑路的田地,只能怪自己欲壑难填太贪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
捕快押着方铭离去后,崔耕也搀扶起茂伯,轻抚着老人家的后背,宽慰道:“老管家,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茂伯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咧嘴一笑,道:“对,回家,赶紧将这些房契地契田契带回去,二夫人见了保准开心。”
此时早已过了县衙关门的时辰,几人相继出了捕班房。
就在崔耕出县衙之时,正巧宋温也从县衙里小跑了出来,一路之上哼着小曲儿,眉宇间止不住地雀跃之色,与崔耕擦肩而过,先一步出了县衙。
应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宋温连停脚的意思都没有,压根儿连瞅都没瞅崔耕和姚度等人一眼。
几人见状,纷纷面呈愕色。
这老东西今天中午还在牲口市那边吃了大亏,怎么一下午的光景,又心情美丽了?
崔耕下意识地看了眼宋根海,眼中透着询问之色。
宋根海连连摆手,大喊:“县尉大人莫要看俺,俺一下午都在替大人办事儿,知不道哩!别看他是俺叔父,估摸着这会儿,他连俺这个大侄儿都恨上了呢!”
姚度站在崔耕的身边,望着小步轻快地宋温渐行渐远,目光闪烁,幽幽说了一声:“应该是就今日中午之事,又跑到胡县令那儿告了小状呗。兴许胡县令又许了他什么东西,这才如此得意忘形吧?”
崔耕琢磨了一番,摇头晒笑道:“管他呢,中午之事本官已经给足了胡县令面子,任他再怎么告状也难奈我何!走吧,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吧!”
宋根海是没心没肺的,只要能保住捕头的位置,崔县尉继续留任他,就已经无所谓了。至于他叔父,他还是相信虎毒不食子滴,毕竟还是叔侄嘛!
姚度听着心里一塞,是难奈你何啊,就怕这老棺材瓤子盯着我不放呢。唉,得罪了这睚眦必报的老东西,苦也!
很快,几人出了县衙大门,分走东西,各自回家去也。
……
……
崇文坊,宋宅。
宋温美滋滋地回到家中后,正要进堂屋,却发现自家的黄脸婆正在堂屋那儿指挥着丫鬟们干活。
“晦气,这婆娘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娘家呆上一阵子吗?”
宋温瞬间褪去刚才的满脸喜色,厌恶地嘟囔了一句。
正准备返身离去,却被在堂屋里的宋夫人发现,遥遥叫道:“呀,当家的,回来了?咋在院里傻站着哩?”
话音落罢,宋夫人已经拖着肥硕的身子,左右蹒跚地走出了堂屋,来到宋温跟前。
宋夫人的娘家在岭南道那边,离泉州府这边至少有七八天的路程。她娘家虽算不上大户,却也小有家资,宋温当初没有发迹之前,全靠着宋夫人的娘家救济。这也导致了宋夫人一向在宋家是说一不二强势的主儿。连家中大部分的财权,都在宋夫人手中攥着。
自打宋温跟了胡泽义当幕僚伊始,他们夫妻俩这才有了进项,几年间便攒下了点家当,自此才断了从妻子娘家的救济。
这些年,家中条件好了,顿顿大鱼大肉的,宋夫人的身材是一日不如一日,光她的腰身,宋温一人都难以环抱。更别说岁月摧残下,人也越发地苍老起来。
所以每次宋夫人要回娘家探亲,宋温都是举双手赞成,不仅给她备好一车的礼物让她回娘家时有面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妻子在娘家一定要多住些日子。不为别的,就为不用每天对着妻子那张丑陋不堪的老脸,不用每天搂着肥硕赘肉的身子睡觉。
尤其是和梅姬欢好之后,每每想着梅姬那狐媚的脸蛋,妖娆的身子,宋温都有一种“只有享受这等艳福,才真正的不枉人世走一遭”的感觉。
现在宋夫人娘家省亲突然提前回来了,宋温又要每天过上以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怎能开心的起来?
看着妻子拖着肥硕的身姿朝自己慢慢走来,宋温心中叹息一声,人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看来我宋温只有杂色入流升了官后,这该死的黄脸婆才能死啊!
“当家的,咋不吱声哩?”宋夫人靠上前来,稍稍用粗壮的胳膊推了下宋温。
宋温正神游天外,被宋夫人一推,矮瘦的身子猛地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妈的,贱妇真格儿粗鲁!
宋温心里又是厌恶地骂了一声。
不过他脸上还是牵强地堆笑道:“夫人回来啦?回去一趟不容易,咋不在娘家多住些时日?”
宋夫人道:“想家了,就回来了呗,也担心我不在家,当家会不会饿着,会不会想我哩!”
宋温听罢不由皱了下眉头,强忍着心里的一阵反感,瞬间又将眉头舒展开来,笑了笑。不过心里却骂翻了天,你这肥婆,死在外头才好,我想你个屁!
见着宋温不说话,宋夫人想起刚才听下人嚼舌头时说的话,免不得一阵安慰道:“当家的,县衙里的事儿,我也听说一二了。县尉一职花落别家,算了,不要太往心里去,咱们家现如今不愁吃喝的,不也挺好?”
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听着妻子提起这茬儿,宋温闷哼一声,重重地甩下一句话:“妇道人家晓得什么?明府大人要重整县学,到时候看不通诗文的崔耕小儿如何应付?最后还不是要眼巴巴地求着老子?”
声音落罢,宋温便挥袖提裾直接奔向了书房,将宋夫人独个儿晾在了院中。
到了书房,宋温招来一名较为心腹的下人,从书架的一个角落里翻出一点点碎银来,交到下人手中,低声吩咐道:“你去城东那块儿替老夫租个宅子来,不,去城南租,那离家远些。租个僻静一点的宅子。”
下人一愣,有些不解地问了句:“老爷,这家里住得好好的,租宅子干甚?”
“多嘴!”
宋温瞪着眼睛斥道:“让你去便去,问那么多作甚?还有,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不然我抽了你的筋!”
下人哦了一声,脸升惧意,揣好碎银返身出了书房。
宋温龇牙笑了笑,眯着双眼舔了舔有些干巴的嘴唇,啧啧道:“宝贝啊宝贝,若不是今日受了崔耕小儿的委屈,县令大人还不一定愿意出面替我从莆田县衙要回你哩。嘿嘿,以后啊,那处宅子便是咱俩相好的私会之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