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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郭府之后,李未央刚刚梳洗完了,却瞧见郭夫人已经踏进门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嘉儿,今天……那嬴楚和你说了些什么?”
李未央目光笔直地看了赵月一眼,微带谴责,赵月连忙低下头,这可不是她想说的,夫人那样关心秀,她总不忍心看着夫人担忧。李未央收回目光,语气平和地道:“母亲不必担心,没有什么事。”
郭夫人显然并不相信,她目光中含着关切:“嘉儿,你总是如此,有话也不向母亲说。那嬴楚说你大劫将至,可是真的吗?”
李未央神色自若,却是轻轻一叹道:“如此江湖术士之言,母亲如何能相信?”
郭夫人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嬴楚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他说的话十件倒有八件会应验,更别提王子矜也说了叫你多当心,不是吗?你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李未央失笑道:“天命不可扭转,何必操心过甚?更何况他们未必真的知道天命,十成倒有九成是在唬人。”
郭夫人却并不放心,她轻轻握住李未央的手,柔声:“嘉儿,你听母亲说,凡事不可以轻忽大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你叫我下半辈子要怎么活呢”
李未央听到此处,心中一软,反过来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自会多加小心就是。”
郭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脖子上拉出一块佛牌摘了下来,亲自给李未央带上,满含希望道:“这佛牌我一直带着,请大师开过光的,极是灵验,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李未央摸了摸,淡淡一笑道:“是,我会一直带着,母亲放心吧。”
郭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这样就好,千万不要让那些宵小钻了空子。”
李未央听郭夫人此言,似乎是担心裴皇后在背后动手,她只是和煦地笑了笑:“若是裴后想要动手,今日在赏菊宴上便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母亲您看,一切不都是风平浪静吗?”
郭夫人摇了摇头:“那嬴楚并非一般的人物,他们嬴家是裴氏世代的家仆,据说他从小就跟着裴皇后,处处以她马首是瞻。按理说一个男子是不可以随意入宫的,谁知裴氏做了皇后,他便立刻进了宫。”
李未央扬眉道:“进宫的意思是……”
郭夫人眉心一皱,眼中闪过的神色似是鄙夷,语气略带嘲讽道:“宫中的男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太医,一种便是太监。”
李未央心头一跳,不由追问道:“嬴楚是太医吗?
郭夫人面上有一丝尴尬:”即便是太医,也不能时时见到皇后,这是于礼不合的,所以他不是太医。“
不是太医?那就是太监了。李未央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为了追随裴后,竟然忍心至此,可见此人心志坚定,而且对裴后忠心耿耿。“
郭夫人自然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在裴后身边形影不离,几乎像对方的影子一样,为裴皇后出谋划策,甚至为她铲除政敌。听说裴后有不少见不得光的阴私,便是由他处理的。“
李未央听到此处,不免对嬴楚这个人更加的好奇,继续深入地问道:”可是我入大都这么久了,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他?“
郭夫人蹙眉,她想了想回答道:”兴许是为裴皇后办了什么事了,又兴许是犯了什么事情暂时躲避风头,算起来有大半年他都不在宫中,这可是件媳的事。“
李未央若有所思:”或许裴皇后有非常重要的事赶着让他办。“可是,什么事需要半年时间?能让形影不离的嬴楚离开皇宫,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时光匆匆流逝,转瞬一个月过。这一天中午用膳的时候,李未央瞧郭夫人神情恍惚,似乎有些心事,便有心要问一问,可是当着齐国公和其他人的面,李未央不好直接开口问询。直到午膳完毕,郭夫人离席,她才追了上,轻声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为何你眉间忧心忡忡?“
郭夫人停下脚步,看见是李未央,这才面色稍缓,柔声地道:”下午我要出一趟,大概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李未央不禁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出?外面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若是事情不急,明天我再陪母亲一起办好了。“
郭夫人看了一眼天空翻滚的云彩,犹豫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明天怕是赶不及,我要王府一趟。“
李未央不由惊讶道:”王家?母亲为什么要王家,还是南康公主她有什么事?“
郭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一丝难看道:”就在午膳之前,南康的贴身宫女悄悄为我送来了一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救命两个字。“
李未央一愣:”救命?南康公主为什么要送这样的书信过来?刚刚你说那宫女是悄悄来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郭夫人蹙眉道:”那宫女说南康如今已经被王延软禁起来,以至于他们这些随侍的宫女都不能轻易地见到公主。“
李未央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此人定知道收敛,却不料他反而变本加厉,当下道:”王延如此大胆,竟敢囚禁公主“
郭夫人摇头叹息:”上一回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虽然是一片好意,可惜这件事情反而加剧了南康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矛盾。听说驸马极度宠爱他的那个美妾,非要立她为平妻不可,为了这件事情,他和公主三番五次的大吵大闹,闹得整个王家都不得安宁。王琼为此还仗责了王延一顿,可是却丝毫没有效果,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我真是不明白,王延从前虽然有些莽撞,性格却也不像如此的狂躁,却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变成这样,竟连亲生父亲的管教都不肯听从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王家一趟。“
李未央很明白,南康公主是郭慧妃的养女,慧妃千叮咛万嘱托,请郭家代为照顾在宫外的公主,若是南康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郭慧妃一定会非常伤心,所以郭夫人才会急匆匆赶王家。李未央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母亲要,不妨带上几位兄长,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反倒不美。“
郭夫人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却摇头道:”这实在不妥当,你那几个哥哥若是瞧见王延所做所为,必定会十分恼怒,将事情闹大了于南康公主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夫妻总是要过下的……也许年轻人之间偶有口角,我劝一劝就好了。“
郭家相当于南康的外祖家,无缘无故郭家的几个公子一起上门,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来挑刺或者挑衅的。郭夫人是抱着和事老的心态的,当然不愿意让王家误会,李未央却是不以为然,她认为像王延这样的个性,决计不会因为你劝一劝就会改邪归正,更何况他如此宠爱那个小妾,甚至不顾南康公主的尊严和皇室的体面,可见这人已经疯到一定地步了,她又怎么肯让郭夫人涉险?想了想,她上前一步揽住郭夫人道:”母亲不必忧心忡忡,这样吧,我先请人王府打探一下消息,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然后咱们再决定应该如何处置。你也不要着急,等这一场大雨过了,明天我再陪你一同前。“
郭夫人瞧着李未央神色坚决,是打定主意不放自己走了,她心念一动道:”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吩咐赵月道:”请人王家问一问,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尽量悄悄的,不要惊动驸马“赵月立刻应了一声:”是“随后快步离。刚刚走到庭院里,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却是一道闪电划空而过,随即便瞧见豆大的雨珠从天空落了下来。郭夫人看了看这雨帘,不由眉心皱得更紧,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
李未央看出来了,轻轻握住她的手:”母亲,天气凉,你先进休息吧,若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郭夫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身边的婢女离。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南康公主突然送了一封如此奇怪的信来,这件事情实在是耐人寻味,经过上次那一件事情,南康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莽撞了,”救命“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她应该很清楚……所以李未央才千方百计阻挠郭夫人前,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的古怪。
不久之后,赵月便来向李未央回报道:”秀,奴婢已经打探过了,驸马因为伤了右腿一事,性情更加暴躁易怒,整日里只在那小妾房中盘桓,根本不理会南康公主。镇东将军为了此事大发雷霆,狠狠地打了驸马一顿,谁知他却疯魔一般变本加厉,甚至将南康公主驱逐出了正房,将那小妾接了进,如今公主独居一院,王延还派人看守着,不许公主给宫中通风报信,若非王家其他人的约束,恐怕……“
赵月没有说下,可是李未央已经站了起来,眼中却难得露出轻蔑之色:”从前我只听人说色迷心窍,却从未亲眼瞧见。如今看来这王延真的是昏了头,如此愚蠢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真叫人不敢置信“
赵月低头道:”是,不要说外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王家人与他也闹得很僵,镇东将军一度要将他逐出家门,可是却碍于南康公主不能行动,毕竟他是驸马,地位尊崇……“
这简直就是个悖论,因为是驸马,所以就可以胡作非为?赵月正说着,却看见莲心快步地走了进来,她躬身道:”秀,夫人刚刚吩咐备了马车,出门了。“
李未央一愣,立刻道:”向什么方向而?
莲心回答道:“是向东南方向而,只是却没有听见夫人吩咐哪儿,外面已经下这么大的雨,马上就要黑沉一片,不知夫人有什么急事,竟要在这个时辰赶着出门。”
李未央已经明白过来,她吩咐赵月道:“快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出门。再通知三位兄长,就说母亲和我上王家了。”
今天,郭澄、郭敦、郭导三人都秦王府赴宴所以不在府上,李未央不好通知他们,只能留下口信,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郭家的马车一路到了王府,王家的管家快步迎了出来:“郭秀,有失远迎,请您宽恕。可是……我家秀今日赴秦王府的宴会,不在家。”
李未央脚步一顿,不由转头道:“你家秀不在,那其他人呢?”
管家立刻道:“将军今日和晋南侯有约,其他两位公子也都不在府上,只有公主和驸马还在。”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道:“你吧,我自南康公主院中就是。”
管家看着李未央,更加犹豫道:“郭秀,还是老奴带您吧,南康公主现在已经不住在原先的院子里了。”
李未央面上闪过一丝清冷,道:“好,你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座规模较小的院子,门口只有三两个宫女,个个神色仓惶不安的模样,瞧见管家带着李未央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李未央驻足,问道:“今日我母亲可来了吗?”
那几个宫女都是认识郭夫人的,连忙道:“是,夫人就里面。”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道:“你们就守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宫女们齐声应是,随后便瞧见李未央带着赵月走了进,一个宫女倾身道:“你瞧,郭夫人和郭秀都来了,这一回咱们公主可有人撑腰了。”
另外一个宫女却是摇头道:“驸马那个性谁都不敢招惹,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我恐怕郭家的人来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旁边人赶紧道:“你们两个都小声点,若是不小心被驸马听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管家听到此处不由叹息一声,他们家这位三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得了那一名外室之后,就像是被迷住了心窍一般。父亲的话不肯听,兄弟姐妹的话也不理,更别提对南康公主这个妻子态度更是恶劣到了极点。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冷言冷语都算轻的,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动手,还好王琼及时阻止了他,若是不然恐怕整个王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但无论王琼如何管束,王延却都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旦王家人给他气受,或是对他管教过甚,他一转头便会将所有的气撒在南康公主的身上。王琼为此在公主所居住的院落周围准备了不少的护卫,防止王延无礼。谁知王延竟然亲自将那肖卫逐一赶走,并声称若是王琼再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就要出另辟府第。王琼生怕事情闹大,传出惹人笑话,不得已才将一切忍下,只能暗中护着公主防止这个疯子再惹事。
管家又望了院中一眼,不得已转身离。而此时,房间之内郭夫人正在柔声安慰南康公主,李未央赶到的时候,瞧见郭夫人浑身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南康公主瞧见李未央来了,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面上带了泪水道:“嘉儿姐姐,你终于来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她收到你的那一封来信。”
南康一愣,随即道:“来信?什么来信,我没有送信出。”
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郭夫人刚才心急只顾着问南康境况,倒没有提起信的事情,这时才问道:“今天我明明收到你身边那个叫绿儿的宫女送来的一封书信,上面只写了救命两个字,所以我才急匆匆赶到了这里。”
南康公主听到这里,神情更加难以置信:“绿儿?这怎么可能绿儿已经被王延收了房,如今也是他的一名小妾,我又怎么可能会吩咐她做事?”
李未央面色一变、:“如此一说,找我们来是王延的意思。”
南康公主面容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立刻起身道:“他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思,夫人、姐姐你们快走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郭夫人瞧着南康公主,明明害怕得浑身发抖,却是硬逼着他们离,她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南康,你和我们一起离开此处吧。”
南康公主吃了一惊道:“离开这里,我能哪里?我是王家的儿媳妇,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除非陛下肯收回成命。”
她这时候不叫父皇只叫陛下,证明她已经认清了皇帝对她的无情。
李未央目视着她道:“你不必顾念陛下,他既然心中没有你这个女儿,那你身在何处他都不会在意的。”
南康却不是这样想,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姐姐,我知道是想要救我,可是如今我已不再是从前的南康,也没有那么愚蠢,若是我离开这里了郭家,一定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王延天不怕地不怕,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他恐怕连打上门都做得出来,如今我只是受点委屈罢了,还死不了人,但是我不能连累郭家,连累母妃,所以你们快走就是了,不必管我”
李未央听到南康说这样的话,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其实她早就觉得今天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可是郭夫人执意要来,她也不免跟来了。想到这里,她转头向郭夫人道:“母亲,南康说的也没有错,我先送你回,有什么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不会任由南康在这里受委屈,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离开这里。”
郭夫人刚要点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冷笑:“想离开这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未央目光一凝,就瞧见王延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一张俊美的面容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只是一瘸一瘸的步子证明他的右腿已经被废了,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明明已经残废了,走的步子却比从前更大。王公子还真是身残志坚”
王延听到这里,不由暴怒道:“郭嘉,你好大的胆子”
李未央笑容却极为寻常:“王公子,这话你可说了不止一次了”
王延阴冷地道:“叫我王公子?郭秀你只怕忘了,我是驸马,你得称呼我一声驸马”
李未央微微抬起眼帘,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在一瞬间仿佛刀锋劈面让王延心底生寒,她的声音也是十分冷冽:“难为驸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何还要这样胡作非为”
王延的眉头挑了挑,声音虽然依旧冷凝:“郭秀,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管闲事我和南康乃是夫妻,我们之间的事情何至于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我早已经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多事,可你偏偏不听”
李未央神色恬淡,没有丝毫的恼怒:“南康公主与我情同姐妹,她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现在我只想你问一句,千方百计请我们来到此处,究竟是什么缘故?”
南康警惕地看着王延,神色有些不安,她低声道:“王延,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牵连旁人,你赶紧让开,放郭夫人和郭秀离,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南康毕竟和王延做了一些时日的夫妻,对他有三分了解,此刻见到他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心中就紧张起来,她今天根本没有给郭夫人送信,可偏偏对方却说收到了一封她送来的求救信,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古怪,她不由得就联想到王延怕是要报上一回郭嘉伤了他右腿的仇,若果真如此,自己可就犯了大过错,连累了郭夫人和郭嘉。
赵月警惕地看着这一幕,突然耳中传来低低的呻吟,她心中一凛,侧耳细听,又是一声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她神色一变,有人在狙杀他们带来的护卫赵月面色一变,秀此次出行是早有防备,准备了十个武功高强的郭府护卫,还有二十名第一流的暗卫隐藏了身形保护,到哪里都应该是高枕无忧的。可如今她听门外被杀护卫的位置应该很近了,这情况不对
此时,王延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李未央道:“郭秀,千方百计请了你来,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松放过你吗?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人,早已被我家的陷阱困住了大半,剩下的纵然能突围,也会被我安排的暗桩除掉”
王延调走了其他王家人,目的就是为了利用王子衿布下的那些军阵。李未央沉静地道:“原来驸马是早有准备”
王延发狠道:“这是自然的,你断我一条腿,我便要你性命”
李未央微笑:“驸马可曾考虑过后果吗?”
王延笑容中透出噬骨的寒意:“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非要杀你不可”此刻他的笑容毒辣阴狠,叫人心底发寒。
南康公主竟然跨前一步挡在李未央的身前,明明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声音也破碎,可她却一字字地道:“王延,你不要忘了,郭嘉是郭府的千金,若是她有什么损伤,郭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一个人能斗得过整个郭氏家族吗?你若是伤了郭府的夫人和秀,王家人也不会帮你的,他们只会将你推出,因为你犯了滔天大罪”
王延骤然变色,握着长剑的手指节也捏得咯做响,他当然知道若是自己伤了郭嘉,王家的人只会立刻舍弃他,因为他们不愿意成为裴氏家族的棋子,可是上一回郭嘉断了他一条右腿,令他日日夜夜痛苦难堪,这样的仇恨他又怎能忘记只要他今日杀了郭嘉,父亲和兄长那里他自然有法子交代。虽说是他主动动手的,可他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郭夫人和郭嘉纵仆行凶,意图要杀了他为南康公主泄愤,到时候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如今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懵懂的少女,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也懂得保护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李未央微微一笑,轻轻地将手覆在南康公主的肩膀上,一刹那之间,南康回过头来,目中却是含着眼泪。李未央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先让开。”
南康却是站在她跟前不肯离,李未央是为她来的,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否则她就没脸见郭惠妃了。
王延冷笑着上前一步,长剑逼近几分,他眼眸血红,望向李未央的时候有嗜血的恨意:“郭嘉,我劝你老老实实的过来否则,我连你的母亲也不会放过”
李未央轻轻蹙眉,南康却突然向他走了几步大声道:“不管你要做什么,又有什么气,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不要怪别人”
王延左手拿剑,右手出其不意地一把将南康揽进怀中,见她如此激动,笑容却变得十分嘲讽,勾起她的下巴道:“真是个贱人勾结外人来害我,你以为郭家的人能帮你一辈子想要离开王家?可以,除非你死你先滚一边,等我收拾了郭嘉,再来对付你”
南康眸子里渐渐露出了哀伤欲绝的神色,王延已经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她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桌角,额头顿时鲜血淋漓,可是王延却没有瞧她一眼,只是向李未央又走了一步。他自小随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身上带着世家子弟的教养,却又有一种骨子里的粗暴野蛮。因在军中练了一身好武艺,身形又格外高大,便是寻常的武夫也挨不过他三拳两脚,至今还没有哪个女人敢给他难堪,更别提李未央废了他一条右腿,如今他的剑可是不会留情的
南康公主死死地瞪着王延,眼眸中有着刻骨的恨意。
赵月快步上前,将郭夫人和李未央护在身后,腰间软剑也同时出了鞘。
王延冷冷一笑道:“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你以为每回都这么管用吗?”立时他已经一剑攻了上来,下手毫不留情,皆是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的杀招赵月真气一下子盈满全身,整个人腾于半空,堪堪避开对方的长剑,但听见袍子“嘶”的一声,竟然被对方的剑峰砍下半截儿,她因身腾半空,剑势便有些凝滞,而王延长剑忽爆寒芒,赵月一时承受不住,身形后飞,刚一落地,对方长剑又迎头上来
李未央不由蹙眉,上一回王延武功和赵月还不相上下,如今却不知道是何缘故,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月,一个人的武功可以提升这么多吗?
赵月被对方逼得左右闪躲,旋飞至王延身后,王延听到脑后生风,冷冷一笑,却是反手一剑,赵月势太猛来不及刹住,那森冷的剑刃贴着她的肌肤,似入骨肉之中,这一剑入体极深,赵月反剑而挡,好容易隔开他的长剑,王延却长笑一声,左拳击出,“砰”的一声击上赵月的右肩,赵月纵是做好了准备,仍被这一拳击得鲜血喷出。赵月堪堪被逼退了三步,已经快要碰到桌子了,掌风激荡中,波及到旁边的花瓶,赵月灵机一动,一脚把花瓶踢到半空,然后出掌拍出劲风,花瓶化为数百块细小瓷片,如同暗器一般向王延袭,王延急忙使出双剑,在身前划出万千剑影,挡住了这些暗器。
等醒过神来,王延双剑一齐攻上来,赵月勉力提气,在地上急速翻滚,这才堪堪躲避。赵月练习的是比较轻巧的剑法,这屋子里十分窄小,高度有限,施展不开,这才处处受制,而且这王延似乎服用了什么药物,以至武功大增,赵月心念急转,便急速向外退,想要将王延引到外面空地上再斗。王延不急不慌,一路和赵月两人打出了窗户,到了庭院里。赵月狠下心肠,脚踏急步,所使的皆是不要命的招数,终于逼得王延步步后退。
李未央密切注视着院中的局势,郭夫人紧张道:“嘉儿,现在该怎么办?”
李未央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目光只落在王延的面上,她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王延的武功在短期内突飞猛进,简直如有神助。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暗卫,这说明背后有人指点他,帮助他,甚至设计出这一切来暗杀自己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掠过那一张带着半边面具的苍白面孔……
赵月已经向王延冲了过,却突然听见王延大喝道:“捉住她”就在此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从上而下罩在了赵月的头上,赵月一惊,用长剑砍那大网,长剑根本无法穿透这网丝,相反她整个人却被这细密的大网一下子罩在底下,被迫匍匐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延,厉声道:“你使了什么诡计?”
王延哈哈大笑,他大声道:“还不把她给捆起来”
那些早已埋伏好的护卫闻言立刻上前将赵月死死压住,随后就地取了这网子将她捆住。李未央从屋中走了出来,她目光冰冷地看着王延道:“原来连对付我这丫头的主意都已经想好了,驸马果然是聪明”
王延笑容中带了一丝得意:“若非如此,怎么能要你性命?郭嘉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注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见到李未央浑然没有惧色,王延越发恼怒。
南康公主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她大声道:“王延,你不要犯下大错”
王延却是哈哈大笑,迅速地抬起长剑,指着李未央道:“这是你欠我的,今日便向你讨回来”
南康公主快速地向李未央的方向跑过来,显然是不预备让王延伤害她。谁知王延抬手就给了南康一剑,南康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膝盖上却是鲜血直流。李未央面色肃穆道:“驸马,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伤了公主殿下,这可是死罪”
王延笑容更冷,他大声道:“什么死罪?我倒要看看,谁能耐我何?”一副猖狂到极点的模样,跟从前的王延压根判若两人
李未央亲眼瞧到王延眼中的狠厉和那一丝癫狂,一个想法从脑中滑过,她忍不住脱口道:“你是被人控制了”
王延眉眼飞扬如刀,手中的长剑斜刺而出,宛如清风闪电,却是直逼李未央的胸口而来,被压制在地上的赵月和南康公主同时大呼:“小心”郭夫人刚刚赶到门口,看到这种情景几乎吓昏过看见她们如此恐惧,王延得意地一笑,手腕一沉,却突然转身,众人只见到空中几道血光爆起,刚刚冲进来的两名暗卫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就睁圆了眼,躺倒在地上,喉咙还在咕咕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南康公主一声惊叫,脸上的肌肉急剧抽动,嘴唇抖了又抖,似乎想要哭,可是只能呜呜咽咽发出如兽鸣一样的响声。
“你身边暗卫果然是一流的,之前我做过实验,我家的暗卫都没办法穿透妹妹设下的这些陷阱”王延笑道。
李未央蹙眉,这些暗卫是元烈精心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却不料竟然被王子衿的陷阱所困,仅有两名闯进来却还是功亏一篑,可见对方蓄谋已久,非要她性命不可。
郭夫人上前死死地护住李未央,大声道:“驸马,你若是要杀人,就杀我好了,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别着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王延轻轻地在长剑上一弹,那宝剑奏出一丝鸣响,听在众人耳中,宛如死亡之音,他微微一笑,突然垂下了长剑,一步一步地向李未央的方向走。
李未央的头脑在急剧的转动着,从郭夫人收到了那一封信,然后是自己追着郭夫人而至,不论郭家还是王家其他人都不在府上,再接着王延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自己,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疯狂,根本不听人劝告,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郭家只会把账算在王家身上,两家闹个玉石俱焚,这果然是个好算盘……
李未央这一辈子充满了腥风血雨,她从来不曾畏惧过。眼看着那剑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相反,她怨责自己考虑得还不够周到,以至于不能保护郭夫人,让她陷入这样的绝境其实今天这件事情不论她李未央如何算计躲避,都是避不过的。因为对方早已想好了一切要引她入局,不是南康公主也会是别人,终究是非杀她不可。而眼前这个王延,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还是一颗极不聪明,被人利用的棋子
王延的剑尖在青砖地上划过,一路溅出细叙星,场景看来极为可怖。
就在此时,赵月趁人不备一下子腾空而起,竟挣脱了众人的压制,她身形爆起,直接就向王延扑来,王延不料赵月突然发难,竟一把将近在咫尺的郭夫人拉过来,猛地将她向前一推,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防备不及,只能快一步挡在郭夫人面前,赵月一愣,来不及运转真气,那手中长剑一下子刺入了李未央的身躯。
郭夫人失声道:“嘉儿”李未央只觉胸前巨痛,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要晕过。
混乱之中却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的声音,仿佛是王子矜惊慌失措地道:“三哥,你做什么?”这一声传来,李未央的神志突然模糊了,整个人也晕了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烈火煎熬,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无时不在燃烧,眼前一片模糊,却又仿佛看到无数的幻像,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过,不停的在迷雾之中闪现。就连元烈的脸都是一时清晰一时朦胧。她不知道自己在迷雾之中煎熬了多久,终有一日,胸前不是那么疼痛,那迷雾也渐渐散,她睁开眼,见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醒了?”
耳边的声音十分熟悉,随后,她渐感迷茫,眼睛似又要重新合上,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胸前又是一阵疼痛,她双眼合上,再度陷入迷雾之中。
郭夫人看着女儿惨白的面容,眉头不禁轻蹙,她转过身来道:“太医不是说嘉儿不是没有大碍吗?为什么竟伤得如此严重,这都三天了也没能醒过来?”
郭导柔声道:“母亲不必担心,太医说那一块佛牌替嘉儿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延缓了剑势,所以嘉儿受的不过些皮肉伤而已,只是她身子娇柔,一时无法痊愈,想来再过两日就会好的。”
郭夫人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随后像想起了什么道:“赵月呢?她还跪在外面吗?”
郭导点了点头道:“是,她一直在外头跪着,我们已经劝过她了,可她却是不肯听,坚决说这都是她保护秀不利,若非是她一时疏忽,也不会伤了嘉儿。”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那一日我看得真切,她是拼了命救嘉儿的若不是她,恐怕我们也是难逃一死,又怎么能把错误怪在自己身上呢?也罢,我看看这丫头。”
元烈一直守在旁边静静望着李未央,面容显得异常阴冷,满眼的血红更是令人见而生畏,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众人见他满面焦急之色,隐隐压抑着眼中的暴怒,郭导刚要劝了他休息,郭夫人却向他摇了摇手,郭导忍装,陪着郭夫人一起出来……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郭导心头一跳,道:“母亲的意思是——”
郭夫人也不是糊涂人,此刻将事情整个人串起来想了一遍,不由道:“对方既然要利用王家,就不会只做这一半,不知道还要使出什么阴狠招数。”
郭导恼怒:“居然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着实低劣”
手段不甚高明,却很管用啊,而且对他们这边的实力一清二楚……郭夫人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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