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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之瑶在沈府的二门处下了马车,沈沅钰和沈沅舒迎了上来。
庾之瑶一手一个抓住两姐妹的手道:“钰姐姐,舒妹妹,你们没事吧?我是个孤陋寡闻的,直到今天才听说那天听完了妙慧大师*,你们在回程的途中遭遇匪徒袭击的事情,就立刻出来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庾之瑶没有下帖子就直接坐着马车来了。可见她说的都是真的。沈沅钰笑着道:“我们这不都是好好的吗,你不必担心!你能来看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沈沅舒也是连连点头。
庾之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三个人相扶相携走进长乐堂,庾之瑶见过了周氏,沈沅钰将她引入了待客的厅堂,庾之瑶就拍拍手,就有丫鬟捧上大大小小的锦盒,打开盒子一看,都是人参、何首乌之类的珍贵药材。
庾之瑶道:“这些都是我送给钰姐姐和舒妹妹压惊的,一点儿东西,不成敬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沈沅钰便道:“这太贵重了!”
庾之瑶道:“不瞒钰姐姐,我身体不好,这些都是二哥从各地搜罗来的,我也吃不了这好些,今天我也只不过是借花献佛!”
沈沅钰又推辞了一回,见庾之瑶态度诚恳,也就收下了。
庾之瑶道;“听别人说起你们姐妹遇刺的事儿,我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了。好在你们都没事儿,真是菩萨保佑了!”
沈沅钰道:“多亏那天咱们提前分手了,要不还得带累妹妹跟着受这一场惊吓!”
庾之瑶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沅钰就简单地把那一日的情形和她说了一遍。庾之瑶又感叹一回。小丫鬟端上了茶果,沈沅钰就岔开话题道:“上回我送你那一瓶桂花头油,妹妹可用了?”
庾之瑶笑道:“用了,用了!姐姐真是心灵手巧,竟然想出这么好的法子制作头油,我用了之后,不但头发乌黑油亮,还有一种淡淡的桂花香味,琅琊王府的姐妹们知道了不知道有多羡慕呢。”
沈沅舒就掩着嘴笑。沈沅钰道:“对外我都说这方子是我娘陪嫁来的。可不敢说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
原来这桂花头油弄好了之后,不论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沈沅钰试验了一段时间之后,见这东西对头发没有损伤,才敢进献给老太君,老太君用了也赞不绝口。沈沅钰又让人送了几瓶给周家的表姐妹,还有宁德长公主。众人都是喜欢的不得了。
就有不少人想到沈沅钰这里来求方子,她却是十分狡猾地一一回拒了,只把那头油放到周氏陪嫁的香粉铺子里出售,一瓶的价格堪比等重的黄金,每次还只是限量供应,就只卖三五十瓶,饶是如此,还是供不应求。余下的,她便拿着四处送礼,收到的人无不对她感恩戴德。如今这桂花头油已经风靡了整个京城,不知道多少闺阁小姐想要通过各种手段弄到一瓶。
沈沅钰这样生财有道,不但是沈家众人,就连三皇子和谢纯等一直关注她的人也都是惊讶万分。他们却不知道沈沅钰想的却不仅仅是赚钱,女人都是爱美的,用这种稀缺的头油来做人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沅舒听见庾之瑶这样说,就道:“之瑶姐姐,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和我,我们说,我们一定免费提,提供!”
庾之瑶就笑着刮了一下沈沅舒的小鼻子,“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做得了钰姐姐的主了!”沈沅舒微微有些脸红地躲到了沈沅钰的背后。
三个人全笑了起来,庾之瑶和沈氏姐妹在一起,总觉得特别放松舒适。
小姐妹们说起这些自有说不完的话题。沈沅钰却见庾之瑶始终愁眉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沅舒就问道:“之瑶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心,心事?”
沈沅钰也看向庾之瑶:“之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庾之瑶就叹了一口气道:“不瞒钰姐姐和舒妹妹,自从二哥去了司州,不久被任命为征北副将军,带兵攻略司州,我这心里一直担心的要命,几乎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
沈沅钰登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谁说不是呢?庾将军身在司州,我父亲也在义襄郡。兵凶战危,咱们这些亲人怎么能不担心呢!”顿了顿,又安慰道:“不过北魏在司州屯驻的士兵并不多,指挥官又是借着裙带关系上位的缺乏战争经验的,反观我大晋,兖州都督柴荣身经百战,经验老道,庾将军又是骁勇善战,想必用不了多久必能高奏凯歌,凯旋回京的。”
庾之瑶听了眼睛一亮:“我见识浅薄,对前方战事一无所知,姐姐能否好好给我讲讲!”
沈沅钰就把这些日子以来搜集到的信息一一讲给庾之瑶听。庾之瑶对沈沅钰是十分信服的,听完了果然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多来沈府,多听听姐姐的教诲,也免得担心了这么久!”
沈沅舒也安慰她:“庾将军,吉,吉人自,有天向,你,你就别担心了。”
庾之瑶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二哥那种性子……”她摇了摇头:“……从小最是要强,不论做什么总要做到最好,好像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给谁看似的!他从小受了不少的苦……我就怕他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
沈沅钰一愣,没想到庾璟年在最心爱的妹妹眼中竟然是这样的。
就像沈沅钰所预料的那样,大晋军队在老将柴荣的带领下,步步为营,一连攻取了司州的三个郡,一时之间捷报频传,大晋朝堂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三皇子鼓动手下的官员们造势,一时众臣纷纷上书,要为柴荣和庾璟年请功。
因为庾璟年在这次战争中虽然是第一次领军出征,却独自带领左翼大军,不但连克州城,更牢牢牵制了高俊的一路大军,可说是厥功甚伟。
皇帝看到这些奏折,只不过笑笑,便留中不发了。
就在众人以为司州的领土已经成为大晋囊中之物的时候,战争的形式却发生了逆转。大晋的军事部署接连泄露,先是屯驻在汝阴的大批粮草被北魏派出的一批骑兵偷袭成功,几十万石的粮草一朝化为灰烬。
紧接着兖州都督,老将柴荣的军队在白虎滩中伏,三万大军折损过半。征北大将军柴荣战死当场。司州十二郡本来已经被大晋拿下了八个,这一下子又被北魏夺回了四个,庾璟年收拢残兵败将,死守当阳城。勉强保住了剩下的四个郡。
消息传回建康,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大皇子则在府中大笑三声。大皇子和太子煽动手下则趁机上书,弹劾柴荣和庾璟年贻误军机,要求皇帝重重处罚他们,矛头直指三皇子。
三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才得皇帝召见,庾邵渊由张士德引领着,走入幽深的紫宸殿中,看见皇帝面容平静地坐在宝座上面。他立刻跪在皇帝脚下,大声道:“请父皇即刻下旨,任命儿臣暂代兖州都督之职,只要父皇给儿臣一卫兵马,儿臣必能犁庭扫穴,将功折罪,一举重夺司州。”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父皇?”三皇子听见皇帝这句话,不由的全身一震,司州之事一直是自己在暗中策划,兖州都督柴荣也好,庾璟年也好,说到底都是替自己办事,现在事情闹到这样不可收场……听皇帝的意思明明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内情。
三皇子就不由得额头见汗。
皇帝冷冷地看着这个儿子,目光中像是淬了冰一样。“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你难道想抛下太原王氏女,就这样到战场上去?况且你不过一个区区的皇子,文不成武不就,你凭什么那般自信,你就能力挽狂澜?”
三皇子道:“儿臣大婚,乃是私事。司州之战,却涉及我大晋的国运,乃是公事。公事和私事哪个更重要,儿臣心里明白!父皇若是不相信儿臣的能力,儿臣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此战不能胜,儿臣愿受国法家规的惩罚!”
皇帝把玩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祖母绿扳指,淡淡道:“你此去,并无十全把握,你却一意孤行。你要知道,你便是失去这一次机会,并不会伤了你的根本,可若是在司州战败了,你的声望将受到巨大的损失,从今以后,就算想做个手握实权的王爷也有所不能了!你还想去吗?我想要听你的实话!”
三皇子犹豫了片刻,磕了一个头,毅然道:“启禀父皇,五弟是为了帮我才去了司州,如今他被困在当阳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儿子昨天听到这个消息,焦虑得一夜没睡,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必须去救他!”
三皇子说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他和庾璟年从小一处长大,彼此情同手足,两人相互扶持,共同对抗来自大皇子和太子的明枪暗箭,感情之深挚绝对非比寻常。皇位他当然想要,可是他也绝对不想庾璟年出事。
皇帝听了他的这番话,表情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下来。“你们呢,还是太年轻了,不吃几次亏,是不会长记性的。北魏这些年虽然日渐贫弱,这块骨头却不是这么好啃的,而旻文太子,也绝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你们这是在与虎谋皮啊你们知道吗?”
三皇子嗫嚅道:“父皇……”没想到皇帝消息这般灵通,什么都知道了。
“罢了!你起来吧!”皇帝对庾邵渊道:“你年纪轻轻,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这是好的,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有一样的心思,想着为国家为君父分忧,不过做事情总要量力而行!”竟然没有斥责他妄自对北魏宣战的事情,反而话中有隐隐的鼓励,三皇子不由激动得热血沸腾。
“都是儿臣有欠考虑,还请父皇降罪!”
“你有罪无罪,咱们日后再说。不过朕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北魏名将段光已经到达济州,正率领十万步骑,正向司州进发,老五防守的当阳城首当其冲!旻文太子也已到达雍州,不日就将率部抵达司州,现在你就算日夜兼程赶过去,也要来不及了。”
三皇子惊道:“段光?他不是在幽州和契丹打仗的吗?怎么跑到南边来了?”段光是北魏首屈一指的名将,善用骑兵,多年来一直驻守幽州,将骁勇善战的契丹打得哭爹喊娘,在北魏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是北魏真正的国之干城。旻文太子多次对其使用离间计,北魏皇帝拓跋欢虽然昏庸,却也绝不肯上当杀掉段光。也能从侧面反映出段光的能力和影响力了。
三皇子急道:“父皇,那可如何是好?安阳城并不是坚城,五弟的手下只有一万人,又都是残兵败将,就是魏国的高俊都不一定能够阻挡,何况是段光?五弟如今岂不是危矣!再加上又有个旻文太子,态度不明……”旻文太子和他们的约定都是口头上的,大晋和北燕瓜分司州的前提是双方有对等的军力做后盾,如今这个情况下,旻文太子就是攻下了司州,又怎么肯再把司州吐出来。
三皇子只觉得五内如焚,又重新跪了下去:“父皇,求您一定要救救五弟啊!”
皇帝叹息了一声,目光中闪动着淡淡的哀伤:“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已经派出荆州和徐州两路大军星夜驰援,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现在就要看老五有没有本事守到援军到达的那一天了。”
徐州和荆州的兵马赶到当阳城,至少也要有十天的时间,而当阳城,能在段光的攻击下守上十天吗?三皇子跪在那里,面色一片茫然。
顿了顿,皇帝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你用六百里加急传朕的旨意,让老五暂代兖州大都督一职,升其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司州兖州及附近六郡军事。再从禁军中派一卫兵马火速驰援司州。”
他又看了一眼三皇子道:“若是这次老五没事还则罢了,要是老五出了事,你这个东海王也不用当了!”
同一时间,沈沅钰也得到了战争的最新消息。蕊心站在沈沅钰的房间中,满脸的丧魂落魄。“小姐,老爷的书信已经迟到了五天了!”沈昀给家里写信,开始是半个月一封,后来改成十天一封,每一次都十分准时,可是这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已经迟到五天没有来了。
沈沅钰心里跟油锅烹的似的,比蕊心更要着急,可她知道,若是现在连她都慌了,那么蕊心肯定更不知所措了。沈沅钰想起父亲上一封信中说道因为大军粮草被北魏烧光,需要他亲自到各县去帮助筹集,他给自己写上一封信的时候人是在当阳县。而当阳城,如今已被北魏大军包围……而城中的将领就是庾璟年。
不知为什么,想到庾璟年,沈沅钰的心里安心了少许,直觉里,她觉得庾璟年是个靠谱的,庾璟年做将军,总比别人让她心里放心些许。
“你别慌?兴许是父亲被正事绊住了,没空给咱们写信也是有的。”
“对对,小姐说得对!”蕊心也是一阵自我安慰。
沈沅钰又道:“庾璟年是皇帝最喜欢的侄子,又和三皇子有知心过命的交情,皇帝和三皇子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完蛋的,援军肯定很快就到了。”这番话却是比那干巴巴的安慰好的多,蕊心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正是如此!”这下总算有了几分信心。
沈沅钰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派人去喊张宏进来。
不大一会儿,金灵就领了张宏来到花厅。张宏给沈沅钰见了礼,沈沅钰让他坐了,和声问道:“张宏,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上次张宏为了保护沈沅钰受伤着实不轻。
张宏道:“多谢小姐关心,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小姐给咱们找来最好的大夫医治,又用最好的伤药,死去的兄弟小姐又给予了家人重重的抚恤,兄弟们如今都对小姐万分感念。”要知道那时候部曲的地位介于奴隶和平民之间,若不是沈沅钰出面,正经的大夫都不愿意给他们看病。他们平日里被人歧视惯了,沈沅钰这样的千金小姐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去探视慰问他们,这些都是粗豪的汉子,不由全都生了为沈沅钰效死命的心思。
沈沅钰道:“你们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我出钱出力为你们治病也是应当。这个不必再提。”
她看了张宏一眼,又道:“张宏,现在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差事要你去做,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情十分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你愿不愿意去?”
张宏道:“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张宏这条性命早就是小姐的了,小姐就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张宏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沈沅钰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把司州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要你挑选十个武功最高的高手,星夜启程去当阳城保护老爷,万一当阳城被攻破了,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老爷回到建康,你们能做到吗?”人太多并不起什么作用,所以沈沅钰就只让他带十个武功最好的人去。
张宏当机立断道:“救援老爷,责无旁贷,小的这就下去安排。”沈沅钰想了想,又叫宝珠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张宏,“这个你拿着,也许在路上有用。若是用不上,等事情完了就和你的兄弟们分了吧,算是我给你们的酬劳。”张宏推辞了几次,见沈沅钰态度十分坚决,这才收了。
张宏下去了不过一个时辰,就挑了十个武功最高的护卫出来,请人向沈沅钰报了,沈沅钰亲自带着宝珠和金灵到下人们住的裙房查看,见这十个汉子人人都是一脸精悍,显然个个武功高强,沈沅钰十分满意,叫人置办了席面,亲自给他们送行,傍晚之前就将他们送出了沈府。
沈昀的身边不是没人保护,可惟其如此,沈沅钰才能安心。她能为沈昀做到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做完了这一切,除了密切关注司州的局势,剩下的,唯有焦急的等待。
当阳城。
庾璟年立在城门之上,遥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旌旗。他的身边站着大老爷沈昀。
沈昀无论在什么时候,衣衫之上总是一尘不染,仿若谪仙。
庾璟年道:“据探子回报,此次北魏军步骑共有十余万人,看情形,这一次来的是黑骑军的主力。段光还真是看得起咱们!”黑骑军是段光一手操练出来的,一直在北方和骁勇善战的契丹作战,能够把契丹打服,可见其厉害之处。黑骑军说是北魏最骁勇善战的军队也不为过。
沈昀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庾璟年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是方今名士,讲究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虽然大军压境,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紧张或担心的神色。
沈昀道:“这次段光率军南下对付的本不是咱们!咱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轻描淡写间就道出了真相。还真是一针见血。
这一点其实庾璟年也知道的很清楚。旻文太子率兵攻略晋州,斩杀晋州都督宇文宝,北魏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拓跋欢无奈之下只得抽调黑骑军南下,以抵御旻文太子的攻势。而此时正好司州有这样一场战役,段光取道司州,目的就是想趁机荡平大晋入侵的兵力,显而易见,段光对大晋的军队十分轻视。
庾璟年握紧了拳头:“我会让段光为轻视我大晋的军队而付出代价的。”
沈昀却道:“晋州军情紧急,当阳之战,段光必定会速战速决,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庾璟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沈沅钰。淡然劝道:“沈先生,本将守土有责,你却没有跟着赴死的必要!趁着现在敌人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然战事一起,刀剑无眼,本将手中兵马不多,恐怕难以保护你周全。”
沈昀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家世受皇恩,如今大军逼近城下,正是我辈报效国家的时候,怎能一走了之!”
庾璟年微微一笑,他心里很清楚,沈昀不是不想走,为了筹集粮草,沈昀带了不少沈氏族人前来当阳城,还有不少已经分散到下面的村镇中去了,他自己走得容易,要把沈氏族人全部召集起来再带走可就难上加难了。若他就这么扔下族人自己一走了之,不要说当宗子,日后就是在沈氏一族中立足都难了。
所以沈昀是绝对不能走的。
庾璟年微微一笑,豪气干云地道:“既然如此,就让咱们一块儿见识见识北魏大名鼎鼎的黑旗军是不是生得三头六臂!”
沈沅钰早早起来,看见外面的天空十分昏暗。
沈沅钰招呼丫鬟上前将帷帐拉起勾好,见前来伺候的是宝珠,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宝珠道:“卯时二刻。小姐您昨天睡得晚,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儿吧!”
沈沅钰揉着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父亲在前线生死未卜,她又怎么能睡得着。“不睡了,扶我起来梳洗吧。”
宝珠知道沈沅钰心情不好,不敢再劝,就侍候沈沅钰起身梳洗。沈沅钰问她:“昨天值夜的是你吗?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宝珠一边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好,一边道:“奴婢的伤本来就是皮外伤,小姐体恤奴婢,让奴婢养了这么多天,早就不碍事了。”
沈沅钰点了点头。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小丫鬟端着一个盛了热水的铜盆走了进来,她瑟缩着身子,一进门就道:“小姐,又下雪了!”
今年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寒冷。都已是二月份快到三月份了,居然还有雪下。沈沅钰有点儿害怕南方这种湿冷的天气,直到现在屋子里的火盆还没有撤下去。
沈沅钰见那个小丫鬟身上落了几片雪花,还没有来得及化,又想起外面乌沉沉的天空,想了想道:“也不知道当阳城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下雪!”
宝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当阳在建康北面,想来是更冷的,应该也会下雪的吧!”
沈沅钰道:“你扶着我到外面走一走!”
宝珠劝道:“小姐,外面在下雪,天气太冷,你刚刚起来,万一被风扑到了,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沈沅钰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一时间抓不到,就道:“别啰嗦了,快去!”
宝珠只好拿了大毛衣裳给沈沅钰穿上,又塞了个小巧的手炉在她手里,才扶着沈沅钰出了房门。果然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了,宝珠扶着沈沅钰走了几步,被寒冷的北风一吹,沈沅钰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一瞬间她猛地想了起来。
“快,回屋去!”沈沅钰急急地道。
宝珠一愣,实在不明白今天早上自家小姐是怎么了,只得听命将她重新扶了回来,沈沅钰回到屋子,顾不得梳洗,就叫人去请蕊心。
蕊心很快赶了过来,沈沅钰挥退了下人,对蕊心道:“咱们有没有养信鸽?有没有办法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给爹爹?”
蕊心摇了摇头:“信鸽训练不易,家族中的情报机构有人专门负责,所以咱们并没有养那东西。”
沈沅钰听到此话微微有些失望,之前沈昀的信通过人力传送她就想到了,家里应该是没有信鸽,问蕊心这句话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已。
蕊心道:“小姐,你要信鸽干什么?”
沈沅钰道:“我想给父亲或者庾璟年传一份消息,有个很好的守城的法子,若是照做,说不定能够守到援军的到来。”
蕊心大喜:“是什么法子?”
沈沅钰摆摆手,“这件事晚点而再跟你说,关键是这份消息要怎么送到父亲或者庾璟年的手上。”她在屋里焦急地走了两步,“要是能见三皇子一面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把消息尽快传给庾璟年。”
蕊心听了大为同意,“小姐说的有道理,信鸽咱们没有,三皇子必定有的。”
只是沈沅钰现在实在不方便进宫。蕊心眼睛一亮,“之瑶小姐是琅琊王嫡女,她进宫肯定比小姐方便。”
沈沅钰大喜:“正是如此,你现在就亲自去一趟琅琊王府,把这件事和之瑶说清楚,让她直接请三皇子到咱们府上来。”
蕊心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了。
沈沅钰这才叫宝珠给自己梳妆。吃了早饭,又等了一会儿,就有下人进来回报:“小姐,三皇子和之瑶小姐来了,要见您一面。”
“快请!”就扶着宝珠的手进了待客的花厅。
不大一会儿,三皇子和庾之瑶就进了花厅,两个人都是满脸又惊又喜的神色。三皇子那么稳重的人,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客套了,进门就说:“三小姐到底有什么法子,快说出来听听!若是能解了当阳之围,本王感激不尽。”说罢连连拱手!
三皇子也真是急病乱投医了,这几天他也一直在召集幕僚,寻找退兵之策,只是段光是北魏的名将,半生戎马,什么样的情况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打过仗,能想到什么好法子。
今天庾之瑶过来和他一说,若是别人,三皇子根本连见都不会见,可是沈沅钰不一样,她的聪慧多谋给了他太深刻的印象,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到了沈府来见沈沅钰。
庾之瑶更是泪水涟涟,“钰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二哥!”直接把沈沅钰当成救命稻草了。
沈沅钰苦笑:“殿下,之瑶,你们先坐下。我父亲如今也在当阳城,就算为了父亲,我也不会藏私。我这个法子有没有用,还要看老天爷站不站在咱们这一边。”
等两个人坐下了,沈沅钰先道:“我想问问殿下,前线的情形现在到底如何了?”三皇子这边应该有第一手的消息。
三皇子道:“段光的大军已经到了,如今十万大军已将当阳城团团包围,不日就要攻城了。而徐州和荆州的援军至少要十天之后才能到达。当阳城中只有一万军队,还都是些残兵败将。”
沈沅钰和庾之瑶都是听得脸色沉重。三皇子说完了这些,又说了一些好消息:“好在安仁虽是第一次带兵,却颇有大将之风,这些日子加紧带人构筑城防,训练士卒,又与士兵同吃同住,加上沈先生短短时间就筹措了十万石粮食,如今城中士气高昂,安仁死守不出的话,应该能坚持几天的。”
想了想,觉得沈沅钰和庾之瑶都不是什么外人,就把实话都和她们说了:“安仁也是足智多谋,他叫人在城中散播谣言,说黑骑军整合了一万契丹兵,契丹人十分野蛮,每次城破必然屠城十日方休,城中数十万百姓为了活命,无不同仇敌忾,一心一意帮助我方守城。安仁现在一方面在军中排查奸细,一方面派人训练民壮,想来段光想要轻易拿下当阳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沅钰听得双眉亮了起来。“庾将军果然天纵奇才!”连自己的人都骗,也真是够心黑的,不过这一招看起来还真是十分奏效的。
三皇子已经等不及了,就问道:“三小姐到底有什么法子?”
沈沅钰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殿下?那边的天气如何,有没有下雪!”
三皇子想了一下道:“安仁给我的战报里说了一句,当阳城昨日也下雪了!”
沈沅钰满脸紧张地看着他,见他这样说,不由兴奋地站了起来:“真是天佑我朝。”
她双目闪闪生光地看着三皇子,“我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让人在晚上的时候在城墙四壁上浇水,今年天气反常,到现在还奇寒无比,这样过了一晚,第二天整个当阳都会变成一座冰城,滑不留手,那段光就是三头六臂,我看他怎么攻城!”
这个法子并不是沈沅钰想出来的,当年明朝靖难之役的时候,朱棣的儿子朱高炽就曾经这么干过。沈沅钰不过是现学现卖而已。
三皇子已经听得傻眼了。“妙!妙!妙!”三皇子一连说了三个妙字,他忽然起身对沈沅钰行了一礼:“三小姐此计,可当十万雄兵。我代表当阳城一万士兵和二十万百姓,谢过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