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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璐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失踪的消息不宜声张,不然便是寻回了人,这名声也坏了。他只说闺女身子不适,需要他照顾。甄如松宠爱女儿的名声在皇城也是无人不知的,这么一来,自然没人会怀疑。
甄如松面上淡定,心里已然着急的不得了。他进屋看了看撩起床帐的拔步床,如今上头只余锦被绣枕。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甄如松转过头,看向来人,眼睛一亮。
“承朗,让哥儿。”
徐承朗俊脸微沉,拱手道:“贸然闯入表妹闺房,请恕侄儿无礼。”
这个时候,甄如松哪里会计较这些。不过他也诧异,他这俩侄儿的消息竟然这般灵通。他道:“不碍事,你们也是好心。”
薛让却是眉宇冰冷,他朝着床榻看了一眼,问道:“姑父,不知是何时发现表妹不见的?”
边上红着眼圈的香桃倒是开口了:“昨儿姑娘睡得不舒服,很晚才睡着的。寅正时分奴婢还过来伺候姑娘去净室,今早奴婢和香寒姐姐在外面准备好早膳,祝嬷嬷进去叫姑娘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姑娘不见了。”香桃胆子小,说着便哭了起来,“都说这玉峰山有野兽,咱们姑娘是不是被野兽给……”
“胡说!”
甄如松当即呵斥一声,心下也是害怕。
薛让也道:“不会的。”他细细想着香寒的话,走到稍稍敞开着的窗户边,问道,“这窗户一直开着吗?”
祝嬷嬷仿佛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老奴进来的时候,这窗户便已经开着了。”
香寒却说:“姑娘怕冷,这窗户是奴婢亲自关的,除非晚上姑娘自个儿起来开的窗户。”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薛让朝着窗外看去,见外头一片白雪茫茫。雪还在下,即便是有什么踪迹,也早就掩盖不见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而后低头,注意到窗户边遗留下来的粉末。他用指腹轻蘸,凑到鼻端嗅了嗅。
甄如松也走了过来,道:“这是……”他登时睁大了眼睛,“竟然用这种龌龊手段!”事到如今,甄如松自然知道,他这闺女是被人用迷香迷晕给带走的。
薛让眉宇清冷,这才翻身出了窗户。
徐承朗心中焦急,望着翻窗出去的薛让,转身对着甄如松道:“侄儿也去找璐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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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璐原本觉得昏昏沉沉,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待感觉到自己从高处滚落,身上摔得疼痛不堪,才强撑着睁大了眼睛。
她分明睡在客房的床上,如今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耳畔仿佛还有马儿嘶叫声。
她侧过头,看着那匹棕色的马儿越跑越远,嘚嘚嘚,直到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甄宝璐深吸了一口气,四肢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她身上只穿着寝衣,因为别苑有些冷,晚上入眠才穿了一套厚实些的。可再厚实,也只是寝衣罢了。
甄宝璐冻得打了一个哆嗦,看着远去的马儿和落在地上的布条,已经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被人用布条绑在马背上,一直到了这里,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甄宝璐撑着双手坐了起来,朝着四周看了看,可此处全是白茫茫的积雪和树木,她认不出这里是哪儿。甄宝璐这才害怕了起来。上辈子她虽然过得辛苦,可到底也没受过这种罪,这辈子她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爹爹和弟弟们都在,可她却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究竟是谁要害她?
甄宝璐细细想着。想到了甄宝璋,可她知道,这里是皇家别苑,甄宝璋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那么……
甄宝璐冻得发紫的唇瓣微微翕了翕,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身体,可外面这样冷,她若是不回去,迟早会冻死在这里。
还真是狠毒,这般将她迷晕绑在马上,又是这样的天气,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山上,她一个姑娘家,就算不冻死,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大抵也会命丧马蹄之下。
她倒是运气稍微好些,动了动身子,没有摔倒的地方,只是手脚蹭破了皮,流了血,天儿冷,伤口处很快就被冻得结痂了。
甄宝璐哆嗦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晓得她若是这般等着别人来寻她,迟早会被活活冻死的,当下便起身走了几步。虽然冷,可好在还是能慢慢前进的。只是她不晓得自己在那儿。
她记得寅正的时候自己还在房里,如今天都已经亮了,想来离别苑也是有一定距离了。可这个时候,祝嬷嬷和香寒她们也一定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告诉爹爹来寻她的。下雪天最不好寻人,什么痕迹,雪一覆盖便通通看不到了,她爹爹便是担心她担心的要命,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找她。
甄宝璐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这回真的死了,那这辈子她也没好好孝顺爹爹,她和她娘亲的感情虽然疏远了,可她到底是她的娘亲,她也应该稍稍对她好些。还有姐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这回她姐姐的亲事又要延迟了。她还没看着尚哥儿和荣哥儿长大,还没看见他俩娶媳妇儿呢……
甄宝璐想着这些,便能多一份意志力坚持下去。
还有,还有她自己呢。
她这辈子只想嫁一个踏实顾家的夫君,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亲事都没定呢。薛让喜欢她,她也渐渐的开始不排斥他,心里也有些在意他的。她若是死了,薛让肯定会难过,可过不了多久,也应当会成亲罢。那周娉婷一直赖着他,迟迟不嫁,若是她走了,岂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愿?便是没有周娉婷,还有那个害她的人。
甄宝璐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她信爹爹的本事,也信薛让的本事。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甄宝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已经走了好久好久,转过头一看,也不过是短短的一截距离。
她看着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知道凭她的能力,她根本就走不出去。她放弃了继续前进,朝着四周看了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大树因为长年累月形成了一个树洞,甄宝璐瞧着那树洞,登时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子躲了进去。
这个时候,甄宝璐倒是庆幸自己身子矮小些,这树洞堪堪能将她容纳。
树洞背风,虽然还是冰冷刺骨,却让她少受了一番凛冽寒风。她用力搓着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去搓自己渐渐冰冷僵硬的双腿。可没有御寒的东西,这些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怎么搓都搓不暖。
到最后,甄宝璐只能蜷着身子躺在树洞里,瑟瑟发抖,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恍恍惚惚间,甄宝璐想到了一些上辈子的事情——
她记得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她在灵峰寺的后山难得好心的救过一个衣衫褴褛、满面虬髯的男子。她素来自私,没其他姑娘有善心,可那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瞧着那个冻僵的男子,突然泛起了同情心。这回她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才想着,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能救救她,该有多好。
甄宝璐静静躺了很久,久到她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待她终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喊她。
谁呢?
她翕了翕唇,想说自己在这里,可发现自己张嘴之后,冻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薛让就在不远处,头发上和身上落了不少雪,面色阴沉,满身狼狈。
他静静看着雪地上落下的痕迹,瞧着那一串深深浅浅尚未被埋没的脚印,才随着脚印一路往前……
到了那棵大树下,他看着蜷缩在树洞内的姑娘,这才倏然睁大了眼睛。
见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让颤了颤手,这才跪了下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阿璐,阿璐……”
小姑娘身子冰冷,身上仿佛连一丝温度都没了。薛让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身体裹了进来,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脸,轻轻唤道,“阿璐,阿璐。”
感觉到一阵暖意,甄宝璐才忍不住贴了过去。
她听到了薛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他,仿佛哭过,那沾着泪水的睫毛冻成了霜,缓缓颤了几下,才翕唇委屈道:“……你终于来了。”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薛让抚了抚她的脸,胸前一起一伏,长吁了一口气,道:“是我来晚了。”
甄宝璐轻轻摇了摇头。
她素来挑剔,从来都是这里不满意,那里也不满意,可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怪他。这回她出事,爹爹肯定会命很多人找她。可是这么多人,偏偏是他找到了她。
甄宝璐嘴角翘了翘,脸颊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将脸稍稍一侧,用唇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心口。她非常非常感激他找到了自己。
薛让却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待她身体稍稍恢复温热,才将身上的衣裳斗篷接下来给她套上。甄宝璐见她像裹粽子一般的裹她,连脑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颤着声儿嘟囔了一句。
薛让笑了笑,晓得她爱美,哪里受过这般的待遇,便安抚道:“先将就着,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替她裹得严实了,才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甄宝璐趴在他的背上,只觉得他的背脊宽阔结实,让她觉得很踏实。
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我能睡一会儿吗?”
薛让将人背着,四处寻找休息的地方,听着身后小姑娘低低的声音,便蹙眉道:“不要睡,咱们讲话。”
甄宝璐“嗯”了一声,想着他把自己的衣裳给她了,关心道:“大表哥,你冷吗?我把衣裳给你吧。”虽说她穿了他的衣裳,这会儿还是觉得冷,可比起方才已经好太多了。
却听他淡淡道:“没事,我不冷。”
甄宝璐忽然想起薛宜芳同她说的,说她这位大哥身子骨结实,日日早上便起来练拳,冬天都光着膀子。
这会儿他听他说不冷,也便放心了。
只是甄宝璐看到他被冻红的耳朵,便从斗篷中伸出双手来,捂住他的耳朵,察觉到他的步子顿了顿,她才道:“再冻下去,可是要生冻疮的。这冻疮生了一回,以后每年都会生。”
甄宝璐自个儿倒是没生过冻疮。这耳朵和双手最容易生冻疮,姑娘家爱美,哪里受得了这些?到了冬天,甄宝璐自然会听祝嬷嬷的话好好保护。不过想着方才她被冻了这么久,怕是这生冻疮在所难免了。方才还念着,只要能活着便好,如今想到她的手上脸上可能会生冻疮,心里就烦闷了起来。
薛让心中一暖,说道:“我是男人,生冻疮也没关系,你赶紧把手放回去。”他的确没关系,可她不一样,她是姑娘家。
甄宝璐再没心没肺,这时候也感激他对她的好,只将自个儿冰冷的小手收回去,搓热了,再给他捂耳朵。如此反复,他的耳朵和她的手都会好一些。
耳畔是吱嘎吱嘎的声音,甄宝璐安心的由薛让背着她,最后才千辛万苦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
薛让小心翼翼将人放了下来,细细打量她的脸颊,瞧着她冻得发紫的唇瓣,眉头一敛,说道:“你坐会儿,我去生火,马上就暖了。”
甄宝璐娇生惯养,就算上辈子寄人篱下,也从来没干过粗活儿,眼下她乖乖应下,瞧着薛让寻了柴火,不一会儿便将火生了起来,动作很是熟稔,令她越发觉得这位大表哥实在是太能干了。
柔和的火光跳跃着打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之上,他只穿着薄薄的衣衫,此刻男人结实喷张的线条悉数显露,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脸红心跳。
有这么一个男人在,换做哪个姑娘都会觉得很踏实的。
她在看他,而他只低头生火,只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时,才抬起了头,恰好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本就漂亮,清澈灵动,现下里面是倒映着燃烧的火光,更是璀璨夺目。薛让怔了怔,这才稍稍弯唇,柔声问道:“暖和些了吗?”
甄宝璐点头“嗯”了一声:“好多了。”
薛让坐到她身边,想了想,才问道:“你可有哪里受伤?”男女有别,他虽然担心,也不好就这么解开她的衣裳检查。
甄宝璐一听,脸颊红了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道:“没事儿。”那些小小的擦伤,当然算不得什么,而且这里也没有药膏,得回去再说。她知道他关心他,可那些地方却是不好给他看的。
薛让瞧着她,自然也放心了。他低头看她的纤纤素手,指头冻得有些红彤彤的,还没缓过来,便也不询问她的意思,伸手便捉了起来,放到了他的怀里。
甄宝璐忙去看他,却没将手收回来。
掌下是温热结实的胸膛,一想到她刚在就这般贴在他的怀里,甄宝璐便觉得脸颊都烧起来了。那会儿她顾不得这些,可如今想起来,哪里好意思。所以这会儿就单单是双手被捂在他的怀里,甄宝璐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说话。
可是真的很暖。她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她都没想到她大表哥这么会疼人。
若是娶了媳妇儿,他肯定也会这么疼媳妇儿吧?应该比这会儿还要好。
捂好了手,薛让瞅了瞅她衣袍下盖着的双脚,道:“脚也给你捂捂吧。”
得,他还真将自己当成汤婆子了,虽然他捂起来的确比汤婆子舒服多了。甄宝璐臊的厉害,忙将自个儿的手抽了回来,用袍子盖了盖自己的双脚,阻止道:“不用了,脚不冷。”
说不冷那是假的,全身上下最冷的便是脚了。可她哪里好让薛让给她捂脚啊?
这回薛让却难得没听她的话,掀了她身上的袍子便动作利索的将袜子脱了下来,只是瞧着她那双精致小巧的雪白玉足时还是忍不住愣了愣,而后错开眼,将她的双脚捂在自己的肚子上。
甄宝璐巴巴的睁着眼睛看他,心道他还真是捂上瘾了。
不过脚掌温温热热的,的确很舒服。甄宝璐也不矫情了,既然他想当汤婆子,那她就当他是汤婆子好了。
她歪着脑袋看他,等双脚恢复温热了,才舒服的动了几下,脚趾头轻轻蹭着他的肚子,可薛让哪里吃得消她这么蹭,虽说这会儿有些事情不合时宜,可他是男人,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他抬头看她,见她的小脸终于红润了一些,眉宇间染着笑意,仿佛一点儿都不害怕此刻的处境。而她身上穿着他的衣裳,便是包裹的再严实,也难以掩盖小姑娘玲珑有致的娇躯。方才她便是这般,紧紧偎在他的胸口,柔软出贴着他的腹部,唇瓣轻轻蹭着他的皮肤。光是想着,薛让便热了起来,他喉头动了几下,一时也不再去看她,只稍稍将目光移到一旁,想着今天的事情。
这么一想,便终于慢慢平复。
两人都不说话,甄宝璐就这么由他替她捂脚,也乐得享受,只是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感觉道不妙,忍不住咬了咬唇。
察觉到她不言不语,脚趾头也没那么调皮了,薛让才重新看她的脸。
却见她一张小脸耷拉着,眉头也紧紧蹙着,便想着她是哪里不舒服了,才问道:“阿璐,你怎么了?”
甄宝璐咬这下唇,略略抬眼,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着面前紧张的大男人,一副难以启齿的小模样。
薛让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甄宝璐这才低下脑袋,小脸涨得通红,视死如归般说道:“我……我想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