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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兵被李四问得一怔,是啊,自己的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赵红兵自己也不知道,的确不知道。赵红兵当兵时的确是杀人不眨眼,但那是面对敌人。赵红兵刚复员时的确生猛,几乎打遍了当时全市所有的大混子,但那是在以暴制暴。赵红兵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毒的?赵红兵自己真想不清楚。第一次入狱以后?第二次入狱以后?张岳被正法以后?赵红兵心中没有答案,反正他知道:砸烂人家一只手是为了让谈判的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
其实赵红兵狠毒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从他20岁起他就明显比别人狠毒,不过那时候只是针对敌人和对手。但为了自己的利益狠毒,肯定是近几年的事儿。
男人的正常成长轨迹,难道就是年龄越大越狠毒吗?江湖中的男人,难道不狠毒就无法生存吗?
虽然每个人都不希望上面两个疑问句的答案是“YES”,但是,真正的答案可能就是“YES”。
“四儿,可能我这么做的确是过了点儿。但是,我们绝对应该这么干!要他一只手,换平安,或许是换我们的命。你说,你愿不愿意换?”
“我不信我们主动和李武谈和,李武还能对我们下手?我们都放过他了,他还能找我们麻烦?”
“我再说一次,李武不会相信的!”赵红兵的眼睛都红了。
“我会让他相信!”
“他不会相信!”
“红兵,我问你,你非得要那个砍了王宇的小弟的手吗?”
“对,必须要!首先,我们要让李武相信;其次,我们也得帮王宇找回点儿公道。所以,必须要!”
“这样吧,你打电话问问沈公子。他如果同意你说的,那我也听你的。”
“别问沈公子。沈公子不是混社会的人,别把他牵扯进来。再说,你问他也白问,他听我的。我说什么他听什么。”
“红兵,我以前也听你的,以后也听你的,你说什么我也听什么。但这次,我不听你的。”
“……”
“这事儿,就是李武干的,和他那小弟关系真不大。既然咱俩已经决定要放过李武,就干脆全放过吧!”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懂你的意思。这次,听我的,行吗?”
“……”
“就听我这一次!”
“行……”
赵红兵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狠毒的,的确挺难说清楚,但李四的确就是最近开始越来越心软的——尤其在张大、张二跪在他面前之后。
李洋接到了赵红兵的电话:“跟李武说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不找他的麻烦。”
是赵红兵、李四等人主动跟李武掰的,他们不可能去和李武当面谈和,只能让李洋当传声筒。
挂了电话,赵红兵对李四说:“以后出门,记得和魏倭瓜在一起,少自己一个人出门。”
李四看着赵红兵笑了,他笑赵红兵多虑。这么多年来,他李四黑过的人无数,自己倒是从来没被黑过。
“别笑,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出门。”
李四接着笑。
事实再一次证明:赵红兵是对的!
只是,李武的报复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王宇被砍后约二十天,也就是那年的国庆节期间,李四的家门被两个中年男人敲开了,都是便装。
“是李XX吗?”来者说话显然带有北京口音。
“是。”
“我是XXX刑侦三处的,走吧。”
李四被李武“点”了。当然,李武绝不承认是他“点”的。但谁都知道,只要李四在外面一天,他李武就觉得如坐针毡。
两天后赵红兵才弄明白:这次抓捕李四的行动,连当地的公安局都没通知。人家XXX刑侦三处的人,下了飞机直扑李四而来,难怪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三十八、被迫害妄想症
李四被抓了,赵红兵倒是放心了不少:李四这下暂时安全了。李武暂时肯定还没能力渗透到看守所里。在看守所里,难道还有人敢动李四不成?以李四的知名度和本事,谁敢动?
李四被带走的第二天,赵红兵就接到了李洋的电话。
“红兵,李四是不是被抓进去了?”
“是。”
“是不是和李武有关?”
“不知道……”当时赵红兵确实还不能确定。
“红兵,李武的事儿,我只管一次。要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兄弟的事儿,你们怎么处理,我绝对不再管了。我上次打电话说情,主要因为他和张岳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有时候他来我们家,偶尔跟我聊聊张岳小时候的事儿,我挺开心的。但要是他做事儿不上道,我绝不勉强你们。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红兵笑笑,没搭话。
赵红兵暂时还真没时间顾及李武,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把李四搞出来。赵红兵知道,李四这次进去可能就是由于他多年之前被通缉。李四虽然在广州犯过大案,但已经有人顶了罪,案子已经结了。尽管李四回来以后也办过二虎,但和二虎的事儿已经私了,二虎连司法鉴定都没做。
虽然这次是上面下来的人直接办案,有点儿麻烦,但想把李四搞出来,难度还不是很大。
赵红兵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开始想办法保李四出来。
赵红兵当时尚不能确定是李武“点”的李四,所以只能按兵不动。但李武却表现得异常焦躁。
李武,是被吓的。
因为,李武在李四入狱之后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据说,现代人中,有10%~20%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妄想心理,而被迫害妄想症则是最常发的。常人的表现比如站在阳台上,总担心被别人推下去,等等。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显然比谁都严重。据说李四进去10天之后,李武就把自己家的防盗门全换了,又在自己家的钢窗外面焊了铁栏杆,弄得跟个监狱似的。李四入狱20天过后,李武的老婆把住在一楼的那户人家养的狗买来,然后给杀了。原因是,只要那家的狗半夜叫一声,李武就立马翻身起床,抓着被他焊得跟笼子似的窗户向楼下看,紧紧盯着,一盯就是两个小时。夜里楼下那狗要是叫上三次,李武这一夜都不睡了。
李武越不睡,情绪就越不对,被迫害妄想症就越严重。他是被二虎在家莫名其妙成了废人给吓坏的。
有时候,李武不得不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他完全是硬着头皮去的。有一次,他在桌上和别人吃饭,他的一个小弟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据说李武“嗷”的一嗓子蹦了起来,一张大圆桌都被李武给撞翻了。当李武回过头来看到是自己的小弟时,当场就虚脱了。众皆愕然:怎么一拍就把李武吓成这样?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无论是和李武说话还是打招呼,一定要从正面。从李武的身侧或者身后跟李武打招呼,说不定李武当场就拔出枪来杀人了。
据说李四进去一个月后,李武就已经没人样了。形销骨立,两眼无神,看上去至少瘦了二十斤,老了五六岁,头发一把一把掉。
真正进了看守所的,看来不是李四,而是李武——李武把自己的灵魂囚禁了。
后来有人评价说:照这样下去,根本就不用赵红兵、李四去收拾李武。就李武这精神状态,他最多再顶半年,如果不进精神病院,那他肯定得靠吸毒缓解精神压力了。如果李武吸了毒,就照他这妄想症的严重程度,很快就得对毒品重度依赖,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李武当然惦记着黑赵红兵,但他连赵红兵的影儿都摸不着。
李武的社交能力和把握别人心理弱点的能力确实比赵红兵、李四强,但他还没等开战,就输在了神经上。
赵红兵的每一根神经都是铁打的。李四的每一根神经,也都是铁打的。就算是再高度紧张,他们也能自我调节,并表现出冷静与镇定。这就是上过战场的人和地痞的区别。
什么是惶惶不可终日?李武这样就是。他就快死在自己手里了。
在李四刚进去的时候,李四手下那群死士集体来找过赵红兵两次,其中有几个人是专程从广州、佛山回来的。
“红兵大哥,肯定是李武干的。现在四哥进去了,我们听你的。你发句话,我们就弄死李武,弄死他就是白弄。反正现在四哥在里面,怀疑也怀疑不上四哥。”
“等等,别急。这事儿急什么啊?”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
“很快四哥就能出来?”李四的这些手下不明白,这李四刚被上面的人弄进去,都没经当地公安局的手,赵红兵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嗯,很快。”
“多久?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四哥能出来过年吗?”
“别问了,很快。”
赵红兵心里有谱,他早就打探到了:李四没什么大罪。不是什么涉黑大案,无非还是当年砍东波那点儿破事儿。很快就得移交当地公安机关处理。
此时的赵红兵在想别的事儿。李四这次进去,肯定是得判了,判轻判重是个问题。把李四搞出来当然重要,但让李四少判两年,甚至获得缓刑更重要。
“沈公子,这大半年来,我和四儿资助的那些学生、孤寡老人,你那儿有记录吧?”
“有。”
“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要用这个帮四儿。”
“对。”
赵红兵还打电话给了五妹。
“四儿资助外地学生的银行转账记录,你还有吗?帮我弄一份儿。”
“有,我可以去拉。”
“好,准备一份。”
几天后,赵红兵请了一顿饭,来了三十多个人。这些人全是李四资助过的对象:学生、军烈属、孤寡老人。
“李四现在进去了。就因为前些年收拾了东波一顿,现在被抓起来了。”
“东波我们知道,那是流氓。收拾他这样的人,是替天行道。”
“对,都知道东波就是流氓,但没办法,现在这案子被翻出来了。”
“他那么好的人现在被抓起来了,还有天理吗?”
“所以,我厚着脸皮请各位帮个忙。”
“李四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能帮得上他啥忙肯定帮,那还用说吗?我们怎么帮,你快说吧!”
“这事儿也不难,李四不是资助过你们吗?你们就把李四帮你们的这些事儿如实写出来,不用夸张。写完以后,再联名写封信。”
“这有啥难的?他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写出来那是应该的。”
“就算让我去法院门口下跪请愿,我也干。没有他,我儿子今年根本就上不了大学。小李这么好的人收拾了个流氓还被抓,真是冤枉啊!”一个老头情绪激动地说。
“老大哥你别激动。李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他是个好人。大家帮忙写点儿东西,这对以后李四打官司肯定有帮助。”
“应该的!”
赵红兵明白“民意”的重要性。这东西可以说非常有用,也可以说完全没用。就算是他赵红兵疏通了关系,能让李四轻判,但总得给人家个轻判的理由吧?总不能“强行”轻判吧?
赵红兵这边进展挺顺利,他和沈公子几乎天天都请人吃饭,想早点儿把李四捞出来。赵红兵还嘱咐丁小虎、二龙、王亮等一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这节骨眼上,千万别跟李武的小弟和那些太子党再起冲突,先把李四捞出来再说。
赵红兵这事儿办得可以说滴水不漏。
五妹隔几天就给赵红兵打电话:“四哥春节时能放出来不?出来待几天也行,等过完年再回看守所。”尽管五妹是李四的老婆,但她还是习惯管李四叫四哥。
“努把力,有戏。”
“我们家姑娘想他了,开始时我糊弄我姑娘说:‘你爸出门去广州了,春节时候差不多能回来。’我姑娘可当真了,现在天天数日历,倒计时呢……”
“我努力。”
赵红兵也听到了李四在里面传出来的话:“跟红兵说说,早点儿把我弄出去,最好春节之前我能回去,我想我姑娘了。实在不行,我就大年三十回去过个年,过完年我就回来。”李四的想法和五妹是一样的。在当地看守所里那些有钱有势而且罪名又不大的嫌犯,逢年过节“请假”回家,挺正常。这些人多数都没什么重罪,有家有业,不可能为了躲避几年的徒刑跑路。
赵红兵这边办得越顺利,李武就越心惊。他怕李四收拾他,所以想办法把李四搞了进去。如今李四真的进去了,李武更心惊了。这李四出来还不得要他的命?
据说李武太后悔当时把李四弄进去了,现在他更加骑虎难下了。
过了2004年元旦,赵红兵把事儿都办得差不多了,该疏通的关系也疏通了。基本可以确定:李四肯定不会判重刑,而且,春节期间可以“请假”回来。
在赵红兵“办事儿”的时候,李武根本不敢从中作梗。虽然他已经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但他现在还存有侥幸心理,希望赵红兵和李四能放过他。他当然知道,要是他从中作梗,一旦被赵红兵知道了,那他肯定彻底完了。
他在考虑:李四大年三十早上放出来之前,是不是要跑。
跑?不大好,总不能一跑就不回来了,再说,一跑就显得自己心虚了。
不跑?这更加可怕,要是李四出来把他也弄成二虎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办?
李武的被迫害妄想症日趋严重,据说过了腊月二十,已经水米不进了,家门都不出,天天盯着窗外。据说那时候李武的手机白天几乎总占线,因为他在打电话。打给谁不知道,但他这电话一共就两句话。这两句话,李武每天都重复地说:
“你说李四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吧?”“李四不会把你怎么样。”他自问自答。他需要这样的安慰,十分需要。
“春节这几天来我家过吧,一直跟家人过也没啥意思。今年,你大哥我带你们过年,咱们好好喝喝。”李武不敢跟别人说他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这样说。
过了腊月二十五,李武把老婆孩子都撵回娘家了。家里,聚着十多个小兄弟。据说,那几天他家成了个小军火库,长枪短枪好几把,枪刺斧头一大堆。没这些玩意儿,李武根本睡不着。
赵红兵当然知道李武现在的情况,他也担心神经快要崩断了的李武在李四出来之前真干出什么事儿来。他嘱咐了魏倭瓜:“一定要把你四哥的老婆孩子照顾好,防止李武狗急跳墙。也得找人盯着李武,看李武有没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