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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走廊上,萧念拖着行李箱走得极慢,秦九洲箭步冲过去,自身后抱住了她。
“不要走——”
他哀求,求她留下。
萧念僵住,任他抱着,眼角,忍不住滑下一行清泪,“秦九洲,相信我,我不会跟他发生什么。”
“想让我相信,你就留下!”
秦九洲扳过她的身子,他有预感,今晚,她这一走,他就会永远失去她,永远……
他,不想冒这个险!
萧念抬手擦干眼泪,凝着他,一字一顿道,“秦九洲,我必须走,只有我跟他离了婚,才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何况,现在孩子还在他的手上,我只能听他的。”
“你的心里只有孩子,那我呢?”
秦九洲皱眉,握着她的手,重重的拍着自己的心口,“萧念,虎毒不食子,他不会怎么样,你想要孩子,我跟你生,我们可以自己组建一个家,这样不好吗?”
“……”
萧念沉气,水眸,泛着氤氲的薄雾,“我们可以生孩子,可以组成一个新的家,但是……我不能没有萧湛和萧筱,你该明白的,他们是我的命,没了他们,我会活不下去。”
“没了他们,你会活不下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没了你,我又该怎么活?”
秦九洲抱着她,不肯松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彻底的,不再属于他。
他的担忧,萧念看在眼里,抬手,指腹轻轻揉平他紧蹙的眉心,“秦九洲,你不会失去我的,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尽快......”
“尽快是多快?等我死了之后吗?”
秦九洲轻嗤,萧念凝泪,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热泪,“秦九洲,相信我,六年前,我能离开,现在,我也可以……不择手段的跟他离婚,只要离了,我就会陪着你,每时每刻,都跟你在一起,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萧念吸气,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等我。”
……
唇上的软香,犹自温热。
然,怀里,却是冰冷一片。
空寂的长廊上,秦九洲站了许久,听着那逐渐远去的步伐,看着那逐渐消隐的背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我。
简单的两个字。
多么的……绝情!
秦九洲吃吃的笑出声。
六年里,他对她的坚守,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还是说,轻易得到的爱,便不会懂得珍惜,他宠着她,疼着她,顺着她,这些,是不是就成了她可以肆无忌惮践踏他爱情的资本?
萧念,你这般行为,是何等的自私?
眸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湮灭成了灰。
......
萧念出了酒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仰头,大口得呼吸着空气。
冷风吹过,将那泪珠,凝在卷翘的黑睫上。
折着月光,散着璀璨的光芒,落入车窗后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里......
晏夙锦开了车门,缓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走吧。”
萧念抿唇,冷着脸拿开他的手,径自拉着行李箱往前走,“我自己来。”
“……”
晏夙锦微沉了口气,唇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他闭了会眼睛,抬步,慢慢得跟了上去......
车,平稳得开着。
安静的让人窒息。
萧念绞着手指看向窗外,左心口,揪得生疼。
捂着心口,等着它慢慢平复......
凌晨了,也不知道孩子们睡了没……
她的手机坏了,联系不到他,而那残骸,还在晏夙锦身上。
萧念皱眉,她看向一直闭着眼休憩的晏夙锦,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他,“你手机充电了吗?”
“……”没有回应。
萧念微拧眉,“能不能借我下?我想给孩子们打个电话。”
“……”
仍旧没有回应。
萧念咬唇,这个小气的坏男人!
无法,只好问司机叔叔,“那个……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下手机?”
司机僵了僵身子,见晏夙锦貌似睡着了,只好为难的开口,“对不起太太,晏先生刚吩咐过我不能跟你有一丝半点的交流,抱歉,我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为什么?”
“……”
萧念问他,他坚守着不再多说一句话,让她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起来。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萧念气的头发丝都要竖起来,而晏夙锦,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睡死了一样,连呼吸都带着均匀的起伏。
萧念拧眉,身子,稍稍挪了点过去,她推了他一下,“喂......”
晏夙锦闷哼了声,眉头,紧紧皱着,她推他的力道很轻,而他的身子,因着她这菲薄的力道,竟软软的倒了下来......
重重的倒在她的腿上,将她吓得不轻。
萧念惊呼,这才发觉出不对劲,他的额上,沁满了冷汗,不像在睡觉,倒像是……昏倒了。
手心,探上他的额头。
烧得厉害。
萧念凝眉,抬头看向司机,“叔叔,他昏倒了,我们去医院。”
“……”
“叔叔,别守着规矩了!人都倒了你还听他的话?!”
闻言,司机加快了车速,但,并没有调转方向,“太太,先生已经通知了私人医生,现在应该到别墅了。”
“……”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伤情,所以,才会叫她快点,别让他等太久。
萧念唏嘘,眸光闪了闪,垂眸,凝着这张毫无防备的脸......
那英挺的眉,此刻,紧紧皱着,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薄唇,紧抿成线,明明是昏迷着,但那轻微的呓语,却是断断续续的溢出。
萧念俯身,附耳去听......
“不要走……”
“不要……何云汐……不、不可以……”
“……”
字语,凌乱,断续,但,萧念听清了那几个字——
不要走。
云汐。
非常清晰的,钻进耳朵。
无意识状态下,他想的,仍然是他曾经的心头挚爱——何云汐。
或许,未必是曾经。
也有可能,是现在。
他藏在心里的人,一直是何云汐。
而不是她——萧念。
眼眸低垂,她抚上他的脸,启唇,悠悠开口,“你的心里既然有她,又何必这般来招惹我?六年前,我成全了你和何云汐,六年后的今天,我和秦九洲的婚礼上,你就不该认出我,大家各自安好,不行吗?”
声调,低柔婉转,如曲,如琴,更如情人耳边的呢喃。
萧念苦笑,指尖,顺着他的眉心,鼻尖,缓移至那薄凉的唇瓣......
都说,唇薄的男人最薄情。
而他晏夙锦,恰是那薄唇的男人,但,他的薄情,给了她,却把深情,给了那个叫何云汐的女人。
何其残忍。
萧念凝神,指尖,划过他淌着汗滴的下颌,落入那微敞的领口里。
纽扣,被他解开了两粒,露出交错的鞭痕。
触目惊心。
萧念当时气急了,没拿准手上的轻重,根本没想到会把他伤得这么深。
指尖,沾着他的血,还是湿热的。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心疼,不,不是一点,而是很多,心口,疼得厉害……
这样的感受,她知道不该有,却控制不住的,为他的疼而疼……
“当初,你狠下心让我离开,在你的世界里,我早就死了,晏夙锦,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多自私,你把我拉回了你的世界,让我在该和不该里挣扎……”
“我管不了自己的心,可我又不能对不起秦九洲……”
“我……到底该拿自己怎么办……”
萧念无措,脸,贴着他坚毅的侧颜,感受着他每个细胞轻微的跳动。
她抱着他,痛苦得闭上眼,而晏夙锦,此刻,沉在一个漆黑的时空里被无助痛苦得折磨着——
在那个时空,何云汐,拿着一把利刃,刺进了萧念的腹部,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萧念的身子柔弱无助的倒下,看着娇小的她被湮灭在一片猩红里。
他的心,痛如刀割,像个疯子般冲过去,但是,无论他怎么动,他都近不了她们的身,像是被阻隔在两个世界里,他疯狂的朝着何云汐吼着——
何云汐!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了她!
然而,那把利刃,终究沾了她的血,她死了,在他面前死去,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他。
那颗跳动的心,被人狠狠得揪着,而后揉捏,撕扯,直至,最后的四分五裂。
画面,切换,没了漆黑,四周,全是苍白之色,像无数条白绫,飘挂在那里,嘲笑着他的自作自受,嘲笑着他的狼狈不堪。
他踩在那片虚无的时空里,那行尸走肉的痛,似曾相识,手,捂上左心口,确是空的,生生的,被人挖走了……
深色瞳仁,骤缩,而后,茫然的望向那里。
胸口上,有尖利的东西在挠他,发出呲呲的声响,微疼。
伸手去抓,但,手腕被人箍住,想动,却一点也使不上力。
忽的,世界黑白,开始颠倒旋转。
这个白茫茫的时空,轰隆炸响,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剧烈的光,自那透了进来,晏夙锦惶然的站在那,身子,缓缓浮起,朝着那道口子飞去,尽头,似乎要将他完全吞噬。
他挣扎,反抗,扯着刺辣的嗓子吼出声,“不要!”
眸,刹那睁开!
空洞的瞳仁,缓缓收紧,映进心头那张如水中月镜中花的俏丽容颜,他抬手,小心翼翼的碰触着她的脸,犹如膜拜最为敬畏的神祗,苍白的唇,弯起,透着欣慰,“幸好……你还在……”
幸好,还活着……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伸手,便可碰得到她,真好。
漆如点墨的眸,深深的凝着她,染上了温存的幸福。
萧念覆上他的手,紧紧的抓着,生怕他又去抓胸口上的伤口,“别动,医生马上就好了,你再忍着点。”
她说话了?
晏夙锦锁眉,试探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手感,很真实,似乎……是真的。
意志,缓缓回笼。
偏头,便见医生正神情肃然的拿着那些冰冷的手术器具清理着他的伤口,见他悠悠转醒,微舒了口气轻斥,“这么重的伤,亏你还忍着,早该去医院处理了,非要等着我来弄。”
“才几鞭而已,去什么医院。”
嗓音,暗哑。
晏夙锦有气无力的应着,医生见他这般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当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得他不自禁的闷哼出声,“才几鞭?上面加了盐水,怎么就没疼死你呢!”
“……”
晏夙锦乖乖闭嘴,当鞭子打在他身上时,他就知道这鞭子被加了料,想着萧念这女人也真够心狠,谋杀亲夫这档子事做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哀怨得看向萧念,后者连忙摆手,“我就随便拿了根,真的不知道这鞭子加了盐水!”
真的是……好随便!
晏夙锦额头挂黑线,瞳仁却亮得惊人,“只要你开心,别说盐水,水银也可以。”
“……”
萧念不自在的别过眼,私人医生有点听不下去了,“你们年轻人玩的时候悠着点,就算再有情调在家里玩玩也就算了,现在事情闹得被抓去警局不说,还上了新闻头条,真不知道秦老爷子看了会不会打断你一条腿。”
“老爷子巴不得看到我被她打死。”
“还不是你自己作。”
医生涂完最后一点药,将敷药工具一并交给了小脸涨的绯红的萧念,“刚才我的手法你都看到了,接下来几天你就这么给他敷药,如果伤情恶化了,马上联系我,记住,这段时间,真的不能再玩了!”
“……你别想歪,我们没有玩。”
萧念解释,更像是欲盖弥彰,医生虚咳了声,“好好好,我懂,你们没玩,你们只是在做神圣的事,这样好了吧?”
“……”
萧念瘪嘴,巴巴的看着医生叹着气离开,转身,没好气的瞪着晏夙锦,“在媒体前你怎么可以乱讲那些话?现在网上都以为我喜欢……那个!你要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那就别出去了,以后见我一个人就好。”
晏夙锦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在对我做那种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样的后果。”
“……”
萧念噎了口,不想继续跟他扯这个话题,默默的拿出从他衣服里搜出的手机,“密码多少?”
“什么时候还学会偷东西了?”
他挑眉,她没好气的哼了哼,“我没偷,你昏迷的时候我跟你借的,对了,开了机还有满格电,你不是说没电了吗?又骗我?”
“……”
晏夙锦僵了脸,硬硬的转了个话题,“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给爷爷回个电话。”
“把手机给我,我来打。”
“怎么,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能让我看?”
闻言,晏夙锦眼角轻挑,动了动那只被她紧紧抓着的手,“嗯,确实有很多秘密,你想看?”
“切,谁要看......”
萧念满脸嫌弃的松开他的手,顺便非常不屑的将手机丢给他,晏夙锦接过,解锁,不紧不慢的将和某人的聊天短信删干净后,才拨通了秦老爷子的电话,转而递给萧念,“拨过去了,你来听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萧念拿了手机,贴在耳侧,多半是听秦爷爷在讲,她只附和着点头。
末了,她将手机还给晏夙锦,“秦爷爷说明天他会亲自带孩子们过来,顺便看看你死了没。”
“明天我会让林致送个新的手机过来。”
晏夙锦思维跳的快,萧念一时没跟上,愣了下,紧接着便被他捞了一只手过去,“伤口痛的厉害,晚上睡我旁边,有事我好叫你。”
萧念不自在的抽回手,“我睡沙发上就好。”
他受了伤,气力弱的很,她轻轻一抽,便抽了出来。
手心,顿时空落落的。
晏夙锦微吸了口气,“那好,关灯,我睡觉了。”
“……我要开着灯睡。”
“开着灯我睡不着。”
“我给你去拿眼罩。”
“我不要。”
“……”
萧念拧眉,这个人,怎么任性的跟小孩子一样!
心头的那抹阴影还挥之不去,她不敢一个人待在黑夜里,她……害怕。
她恼怒得瞪着他,晏夙锦无辜的摆手,“要么每个人都退一步,我允许你开灯睡觉,但你要睡我旁边,萧念,我都伤成这样了,难不成你还害怕我会对你怎么样?”
“……”
萧念呼了口气,想着他这话也有道理,思忖了番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全新的空调被,而后,和衣躺在了床上,他的身边。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和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晏夙锦闭上眼,右手伸出定在空中,掌心向上,“知道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睡着,喏,牵着。”
床,很大,很宽。
萧念打掉他的手,起床又去搬了个大枕头摆在中间,“抱歉,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接触,这是楚河界限,以后,我和你,泾渭分明!”
“……牵个手都不行?”
“不行,我们约法三章过的。”
“……”
晏夙锦挑眉,脸色阴沉的厉害,“萧念,我是个正常男人。”
“所以?”
尾音上挑,萧念学着他的样子挑眉,神情,竟有几分相似。
晏夙锦看着她,眼眸微微眯起,“离婚前,你还是我的妻子,既然是妻子,就有履行义务的必要,作为男人,我有生需求,但是,作为丈夫,我尊重你,答应了不碰就不会碰,不过你至于小气到连手都不肯给我牵?”
“嗯,我就是这么小气。”
萧念淡淡的承了这个名头,让晏夙锦那番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戳心窝子的很!
浓眉,深皱。
他不悦的抿唇,萧念则是心情大好得盖上被子躺下,歪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至于你说的关于生理上的需要,我会看着办的。”
话落,晏夙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心情,就像是犯了错理应被罚站,老师却送了你一颗糖做奖励的莫名其妙!
她说会看着办?
这个看着办,又是怎么个看着办法?
他的心,如提着满桶的水,七上八下的吊着,而萧念,给了他一个莞尔一笑,“还不睡觉吗?”
“你刚才说——”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顿了顿,她若有所思的凝着他胸口上的伤,“总得等到你伤好点了才行。”
“……”
那话,那温柔思索的神情,像根细软的羽毛,撩得他心尖儿痒痒的……
连喉头,都干燥了起来。
他凝着她,视线,含着滚烫的灼热,“咳......一点小伤,不碍事。”
何必再等两天?
他都已经熬了六年了!
忽的,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眸里,凝着一团火,烧得萧念赶紧儿得躲进了被窝里,“好困——”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而后,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觉了,晚安。”
晚安二字,习惯性的说出。
以往,是说给孩子们听,现在,对象却成了他,话落之时,她也是一怔,但,已经收不回了。
室内,笼罩着安宁的气息。
旁边的床,轻轻塌下,不再空落落的。
晏夙锦忍痛翻了个身,单手,枕在脑后,深邃的眸,缠绵着那抹铁铮汉子背后的柔情,凝着她漆黑的后脑勺,凝着那千丝万缕流泻在枕上的青丝——
青丝,情丝。
她于他,是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指尖,轻圈着她柔软的发梢,挑了几根在手里把玩,他低垂着眼眸,迟迟未入睡,直到耳畔传来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时,才缓缓开口。
“这么小的人,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你要跟我离婚,究竟是在气我之前伤了你,还是你的心里只容得下那个秦九洲?”
若是前者还好说,他顶多费点精力将她追回来,但,若是后者,她的心里没了他,要是强行将她绑在身边,他对她的爱,于她而言,就成了负担,成了束缚她的罪恶。
轻叹出声,晏夙锦替她拉了拉被子,“萧念,我现在还放不了手,如果伤害到了你,对不起……”
耳畔,沉连低叹。
柔光,打在身上,卷翘的黑睫,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
萧念稳着呼吸,眸底,清清冷冷的一片。
哪里来的如果,晏夙锦,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你都已经切切实实的伤害到我了,到底,还有什么是让你放不了手的……
是恨我欺骗了你?
还是不甘心曾经被你弃之敝履的我即将要嫁给了别人?
男人的那点自尊,那好胜的占有欲,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到即使知道会伤害到别人,也绝不能放手是吗?
萧念闭上眼,指尖,轻轻地刮着掌心......
晏夙锦,别怪我,是你逼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