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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公府里,李思清和王相公对面而坐,两人神情都极其凝重。
“这银子是李二姑娘拿出来的。”王相公直视着李思清,李思清苦笑,“是我大意了,二妹妹当年落难时得阿浅数次援手,阿浅入狱时她跪勤政殿求情,我那时候就应该想到,若有人寻她,说要为阿浅报仇,只这一句话就能说动她。”
“端木华?”
“端木华要报仇也该剑指瑞宁和韩家,太子和阿浅的死无关。”李思清眉头紧皱。
王相公重重‘哼’了一声,“现在看来,他那剑指的不是瑞宁和韩家,而是……”王相公手指头往上指了指,“他十来岁时,就头角峥嵘,目中无人,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先生的话我有些不懂。”李思清听的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端木华对池州城围而不攻,南边有线报,南周太子和端木华做了笔交易,他将池州等五城赠给端木华为采邑,端木华放他回南周,而且,”王相公起身从一个暗抽屉里取了张折子递给李思清,“这是端木华的明折,已经驿路递进,再有三四天就能递进京城了。”
李思清接过折子,一目十行扫完,满脸惊愕,“他想干什么?他疯了?要查瑞宁幕后指使之人,虽至尊亦当担责,他这是造反!”
“前年冬天,你建议将各路军统领以上换防互调,我顾虑南周厉将军乘机攻城,就没答应,如今看……唉!真是天命注定。”王相公连叹了好几口气,“广川王子嗣断绝,和乔太后有关,他心里有怨气,一直有怨气,这我知道,是我大意了,这十几年,一到轮防之年,南边必有战起,我怎么就疏忽了呢!”
王相公一下下拍着脑袋,看起来懊恼极了。
“莲生不是大逆不道之人,他对阿浅情有独钟,他这么做,学生的意思,他只是想替阿浅洗清冤屈,阿浅的死是因为官家一念之差,这事咱们明白,莲生也明明白白,他对官家有怨气也算有原因,只要阿浅的冤屈能洗清,莲生不会造反。”李思清仔细想了想道。
“这样的先例不能开,否则,谁有冤屈就陈兵威胁,那还得了?”王相公摆了摆手,“看事要看的长远,不光看到眼前这十年八年,还要看到未来五十年、一百年!不能光想着眼下无事,还要想着未来无事,不能埋下后患。”
李思清垂首领教,“先生教训得是,学生记下了,那先生的意思?”
“太子狎妓又无故杀之,还有这些,”王相公拍了拍炕几一叠写好的折子,“结交京城内外大小武官,这两样,就足够拿来做废太子的理由和证据了,先废了太子,立四哥儿为太子,有这件大事,端木华这封折子一来能拖一拖,二来,跟废立太子比,他这折子就不会让大家太分心注意了。”
李思清顿了顿,赞同的点了点头。
“定了立四哥儿为太子这件大事,端木华这件事,要先示弱,官家……时日不多,不如退位做太上皇,一来安抚端木华,不给他借口,想来,他不至于敢让官家抵了命吧!”王相公眼神狠厉,李思清心里划过丝寒意,停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之后……”
“调他进京。”王相公语气清淡,“进了京城,一切都好办。”
“端木华极聪明的人……”李思清的话只说了一半,王相公就明白了,“大义所在,聪明不聪明不要紧,”王相公转头看了眼李思清,“你还年青,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头一样,公私必须分明,端木华犯了人臣大忌,别说只是个帅才……”王相公的话梗住,“越是有才越留不得,阳谋要用,阴谋也要用,他既是聪明人,敢走这一步,必定也想到了后果。”
李思清的心揪成一团,好半天放不开,莲生如此,是为了阿浅……
夜深沉,李思清在他那间雅致的书房内慢慢转着圈子,阳谋是调莲生进京受审,阴谋呢?刺客吗?这是最干净利落的方式,事后可推到南周头上,还可以顺势调动军情民情,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去请二爷过来,别惊动了人。”李思清走到门口,叫过小厮吩咐了一句,小厮去了没多大会儿,李思明就急步匆匆过来了。
“没出什么事吧?”李思明比前一阵子瘦了不少,看向李思清的目光仿佛有些疏离。
“没什么大事,”李思清让进李思明,示意他坐下,“莲生又走驿路明发上了份折子。”
“嗯?”李思明带着几分急切盯着李思清,李思清半垂着眼皮,将端木莲生的折子几乎一字不错的复述了一遍,李思明听的瞪着眼睛,猛呼了口气,“大帅就是大帅!我没看错他!”
“莽撞!”李思清沉下脸,“痛快是痛快了,怎么善后?想过没有?”
李思明一窒,闷闷的‘哼’了一声,“到现在,瑞宁和韩家的事查的温温吞吞,皇家子嗣艰难,就算不艰难,皇家么,犯了再大的罪,也不过一个高墙圈禁,照样好吃好喝的养着,瑞宁一个女人,本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圈禁不圈禁有什么分别?就这个没分别的圈禁,他还温温吞吞不肯发话!阿浅哪儿惹他了?咱们李家哪儿惹他了?一念之间就要要人家的命!视人命如蛄蝼,这样的皇帝……反正我是不想当官!父慈子孝,君贤臣忠,这顺序不能变,他不贤,就不能怪臣子不忠!”
“混帐!”李思清一拳头捶在炕几上,李思明极其不服的‘哼’了一声,总算给李思清面子,没再往下大逆不道。
“你听着,想办法给莲生递个话,他要清君侧,就要想好后果,还有,别想着回京城了。”李思清几句话简短非常,李思明一个愣神,已经反应过来,一下子窜起来,瞪着李思清,深吸了口气,“好!放心吧。”说完,转身就走。
南周太子要献池州等五城给端木莲生的信儿,端木莲生几乎是和王相公同时知道的。
“这是要使离间计?”这是端木莲生头一个反应,话没说完就拧起了眉头,这不是南周太子要使离间计,这是有人要将他逼上梁山!
端木莲生黑着张脸,眼睛眯起又松开,松开又眯起,第二份折子送出去,他就横下一条心了,还用得着使这种诡计?
“京城的消息递过来没有?”端木莲生很快就将献五城这事甩到一边,看着刚进来的黑山问道,黑山忙将手里的锦袋捧起来,“来了!”
端木莲生接过,裁开细看。
瑞宁公主纵奴子强夺民财……端木莲生细看了一遍,白水查的很仔细,说的也明白,这是个圈套!
端木莲生捻着棉纸,不知道为什么,这桩事让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和味道,要逼的官家重查金明池一案,就得朝廷中******、四皇子派和中立的散官同仇敌忾,这个纵奴子强夺民财实在是太合适了,至少让王相公有了除掉瑞宁的理由。
这件事象是他做的,就应该出自他的手笔才对,可这事,跟他没关系。
是李思明?抑或是……袁先生?
端木莲生低着头,又看了一遍,这件事里到底是什么让他心绪摇动?
雲娘直盯了一个来月,那伙计还是毫无动静,雲娘气馁之极,换了一身男装,带着柳叶出了院门,在街口的小分茶铺子里要了几碟小菜,一壶酒,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喝闷酒。
她不能一直找下去,太子得回南周了,她得跟回去,她不能坏了二爷的大事,酒入愁肠,雲娘心里一阵接一阵的酸楚,她这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找不着她……她真的还活着吗?姓袁的鬼计百出,会不会骗她?要是她还活着,二爷会不知道?一定是自己上当了……
雲娘满腹心事,几杯酒下去,人就有些晕晕乎乎,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明白。
她真傻!跑到这鬼京城来找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人,二爷在南边,就在池州城外!她不在池州城陪二爷,却跑到这个鬼地方!
她不找了,她要回去,回到二爷身边!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对二爷这一片心,何止精诚!为了二爷,她身坠无底地狱,****饮铜汁铁水都甘之若饴!
她要回去!回到二爷身边!
雲娘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只手搭在柳叶肩上,“柳叶,咱们走!回南,我要回去看看二爷,看一眼……一眼万年……”
“姚嫂子,又给人家添喜去了?这蜜饯是今天刚拿来的,最新鲜不过,您拿回去当个零嘴儿,唉哟,哪能要您的钱!您看看这……是哪家的?弄璋弄瓦啊?”分茶铺子门口,卖蜜饯的婆子正和一个干净利落的婆子有说有笑。
“前边胡同刚搬来的那家,那小娘子娇娇弱弱的,我担心的不行,就怕生孩子没力气不会使劲儿,富人家娇生惯养的妇道人家一向这样,谁知道这小娘子真真难得,这头生子就跟人家生第二个、第三个那么顺当,真是好福气!”那婆子看起来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