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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锁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拉开窗帘,眺望着远处的天边,冬日的暖阳冉冉升起,在温柔光彩的夺目中,收起它夏日里的霸道气息,降落在高楼间的夹缝里,将金灿灿的光芒毫不吝啬地铺撒在金黄的草尖上,常绿的树叶上……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钰锁将传龙的新西服、源源的一套运动装,从壁橱里拿出来放在床上,催促他们起床后,将早餐的稀饭、油条、包子摆上桌,开始对着镜子化着淡装。
既然姨妈如此看重表嫂的归来,钰锁不能不重视。昨天他们一家三口逛了一天街,但商场的物品不是太贵重让他们望价咋舌,就是考虑到表嫂的身份,拿不出手。最后钰锁突然想起在武晨集团食堂吃饭时,结识的一个浙江籍员工明慧,人人都夸她心灵手巧,会十字绣、双面绣,她有一床手绣的清明上河图锦帛,据说绣了五年,新颖别致,清淡雅致,如果作为会议室、办公室的装饰帛壁,一定让人叹为观止。钰锁突发奇想,既然她送的翡翠手镯表嫂喜欢,那么这样绝无仅有的刺绣,表嫂一定会同样喜爱的。于是,钰锁在电话中对明慧好话说了一箩筐,一直坚持不卖的明慧,看在同事的份上,最后以一千八百元的价格卖给了钰锁。
当钰锁拿回了那款刺绣锦帛时,展开宋朝那繁华的商业街,那古色古香的街道、活灵活现的古商人、生动逼真的小桥流水……在月白色的锦帛上散发出一种现代唯美的青春气息。原本嫌贵嫌钰锁没事干的传龙,也在这样一卷刺绣面前惊叹着说值这个价,一针一线、一色一款,也真是亏得人家有耐心调配得齐整,这哪是一床锦帛,简直就是一朝历史,简直就能代表中国的刺绣、商业文化,但愿你那个表嫂能领情,能懂你的心意!
钰锁得意地叠好锦帛,包装在一个精美的拉链袋里,系上淡雅的紫色蝴蝶结,放进壁橱,就等今天送给表嫂,看到表嫂的欢颜了。
钰锁化好淡装的同时,传龙父子俩也正好洗漱完毕,源源想着今天可以看到姥姥、舅舅,并且能在宾馆里吃午餐,兴奋得坐在桌边拿起了碗筷,并催促着传龙说爸爸快吃,我们这儿到姥姥家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呢。我们快点吃完了就走!
“你学习不积极,吃饭倒积极!”传龙拿起筷子,“跟你妈一样,就等着借花献佛,鼓着肚子硬撑,去讨人家的开心。”
钰锁娇嗔道:“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在外面不去热笑脸相迎别人,你的工作能落实吗?你会有房子住吗?”
一串叮叮当当的高跟鞋的脚步声,从楼道里清晰地传进来。
传龙哑口无言,良久用筷子敲打着桌面说:“快吃快吃,吃完了开路!”
钰锁在桌边坐下,刚拿起筷子,楼梯间的脚步声突然嗄然而止,似乎就落在他们居所的门口。并且,钥匙相互撞击的银铃声还没消失,他们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把钥匙轻巧地插入了大门的锁孔,扭动着,旋转着。
桌边的人都停止了举筷,竖起耳朵,惊奇地盯着大门口。
钰锁的思维飞快地转动着,小偷不可能穿着高跟鞋来偷盗,不可能是周末的清晨,姨妈会按门铃,难道是阿珍?她想到此,站了起来,走到大门口,刚伸手要开门,门却豁然大开,对方的愤怒、惊疑显然比他们更激烈:“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不要命……”
传龙、源源被女人诈唬的声音震愣了,呆呆地跑到门口来看究竟。
“你……表嫂?”钰锁说,“我想你是误会了……”钰锁突然住了口,睁大了双眼,“你……何满香?……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钰锁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何满香怎么会有这套房子的钥匙,何满香怎么这样嚣张?
啊,何满香!她应该想到,她早就应该想到,何满香,去香港订衣服的神秘而年轻的表嫂!钰锁的潜意识里,其实一直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预感。只是当预感突然降临突然变成现实时,冰雹般砸得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没有应对的思维。她甚至于一时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到底谁是真正的闯入者,这套房子到底谁是真正的拥有者!
何满香,不,何香蔓同样被眼前的人惊得目瞪口呆,经过瞬间的沉寂后,她火山般爆发了,挥动着双臂张牙舞爪地呐喊着:“我不管你们是谁,我不管什么表哥表姐表亲,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滚出去,越快越好,我这一辈子都不希望看到你们,恶心……快点啊,快点,立马动手,立马从我的房子里消失,立马!”她在房子里乱蹦乱跳,指手划脚,“立马消失,在今天之内!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何香蔓喊完,大叫着我今天倒霉透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向楼下冲去。
2
豪华的包间内,鲜花芬芳,来来往往的商贾、款爷一个个都气宇不凡,出手大方,彬彬有礼。
钰锁带着源源,坐在沙发的一角,她不适合这里的气氛,她做不到像何香蔓那样将暴风雨深埋进皮层底下,用浅笑轻吟,轻柔软语的礼节,得体地周旋在每个来客之间。
钰锁刚想搀扶着姨妈,何香蔓就伸过手,撒着娇说妈您别坐这儿,坐那边,那边离空调近,暖和,安静!走,我先送您过去坐好!杨晶晶看看钰锁,看看香蔓,亲昵地拍着儿媳的手背说好好,还是我媳妇心疼人!何香蔓说婆婆只有一个,客商来了走了的,却无法计数,所以我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先要照顾好您!何香蔓将杨晶晶安排到离空调位置较近的地方,帮杨晶晶脱掉黑色华贵的大衣,挂在角落里的衣架上,逗得杨晶晶笑得合不拢嘴。
钰锁无奈,端起桌上的茶壶准备给来客倒水时,何香蔓赶了过来,冷冷道,请摆正你的位置,你是我家的表妹亲戚,不是宾馆的服务员。并且高声叫喊着服务员,倒茶,倒茶……闻声而来的服务小姐与钰锁同时脸一红,在何香蔓跟前,都像做错了事情的职员。
钰锁谁也不认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热情了也是错。只好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一隅想着心事。
刚才,在何香蔓突然冲出大门时,她被突然袭击而来的境况震蒙了,当何香蔓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时,她顿时清醒过来,她不能让姨妈失望,她不能搅黄了今天的宴席,她不能!
“看看,人家多能,你一张嘴平时不是挺能干的么?”传龙说,“就这样被人白骂?”
钰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英雄不是在屋子里的吗?然后,她拉着源源,拿了包装得非常精美的刺绣下了楼。她不在乎再做一次演员,再演一场戏,她都当了十年的演员了,扮演的是孤寂和自欺欺人!
“你把我们带到酒店!”钰锁在楼前,拦住了正欲上车的何香蔓,“姨妈为今天的宴席准备了很长时间,还特意通知了我们,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得让她高兴!”
何香蔓斜倚在她宝蓝石的轿车上,一手托腮,沉思了一下,一甩响指:“上车!”何香蔓启动了车不过三、五分钟时间,就反应奇快地给姚定发打了电话:“老公,你今天就不要到场吧?忙集团的事情吧!对,今天全部是女的,不是妈昔日的退休同事,就是我的死党,你来了会被她们批得狗血淋头的。对,说来说去的,还不是为了让妈高兴高兴,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凑这份热闹啊,吃吃喝喝的应酬躲也躲不掉,谁还想摊上这一档子事情啊?是,是,知道,知道让妈高兴!好,你安心工作就行了,拜拜!”
何香蔓挂了电话,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歪头回望着后车座上的钰锁母子俩,眼睛里浮现出隐隐约约的不安。她嫁给的男人,是钰锁的表哥,是衷情于钰锁的初恋情人,她的婆婆,是亲手将钰锁带大、视钰锁为亲闺女的人……这些她都知道,从进了湘贵人服装厂就知道!
那年那天,从火车站消失后,害怕被胡家人抓到,害怕兜里的钱支撑不了几天,她四处寻找着工作。为了寻找心目中的爱情,她曾跟小六子四处流浪,帮人家看守果园,烧窖场……甚至是荒山野岭,哪儿人迹罕至他们就躲藏哪儿,可是在奔波中,她流产了,浑身是血,小六子居然还不放过她!
渐渐地,她厌倦了,她与小六子携带的方向背道而驰,她想回到山村过安稳的日子,被父母打骂指责的日子里,一到晚上还能踏实地躺在床上做个好梦,而无休无止的飘泊爱情,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方向,而他们最初的爱情,却正在一点点漏掉,消失,迷茫消散过后,她跑回了山村,躺倒在铺满厚厚稻草的床上,深深呼吸着散发着霉味的稻草芬芳,不愿意再离开娘家的“狗窝”。
姑姑何金菊那段时间,却频繁地往娘家跑,在床前将胡传龙夸成了一朵花、一个人物,是当将军的料,是做官的料,名扬家祖……她的心动了,她回忆起居住在传龙家时,传龙的单纯,传龙在明信片上寄给她的诗行,心里有小六子的她再装不下第二个男人的,现在她看清了小六子的真实面目,爱情的真实面目,如果嫁给一个军人过日子,在山村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