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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比煙花寂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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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妈,真的不打紧,我就在附近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毕竟是主子的吩咐不可违,福妈也只好点点头,再三叮嘱道:“少奶奶,您可要好生小心哪!”

    出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嗅到外头的花香,幽芷这才有了一丝“生活着”的感觉。

    来到悦来茶馆,总共就一层楼的铺子,却怎么都没有瞧见季静芸。幽芷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会比现下这样更差的地步呢!于是便找了张空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下午的阳光暑热已经渐渐开始褪去了,静芸竟还未到。幽芷蹙眉,暗自寻思静芸怕是不会来了。心底默默叹息,电话里头说得那般动容,竟都是谎话。其实早该料到的,连想要自己滑胎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呢!

    外头似乎有人在唱着越剧,大抵是放的黑胶碟吧!“依依呀呀”的吴侬软语拖着长音,似乎在唱“与君别离后,日渐黄花瘦”这样的词。

    幽芷的心情愈发沉甸甸了。放下茶盏,转头看向外面,阳光依旧明媚。出来得够久了,就此回去吧!一边想着,幽芷一边站起身来。哪料,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坐得太久一直没有走动,腿有些发麻,还没注意到,幽芷已经一个踉跄向前面磕去。手忙脚乱地想攀住身旁的桌子,不期然中竟被人牢牢扶住——

    抬起头,“谢谢”的第一个“谢”字刚刚说出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满是欣喜笑容的熟悉脸庞:“幽芷!”

    楚幽芷未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林子钧,想起先前幽兰告诉自己林子钧的心意以及静芸的所作所为,忽然怎么都无法像以前那般面对他,于是只是微微笑着点头道:“子钧哥,好巧。”

    然而林子钧的下一句话却让幽芷惊诧不已:“幽芷,你久等了吧?刚刚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我来迟了。”

    意料之外的一席话,实在太过错愕,幽芷甚至忘了自己还被林子钧亲亲近近地扶着,下意识地皱眉:“什么?子钧哥,你在说什么,我……我根本没有约你啊!”

    林子钧听闻也是一愣,随后又笑开来:“幽芷,你生病生糊涂了吧?不是你让静芸转告我在这里等我的吗?不然,你怎么会也正巧出现在这里。”

    静芸!又是静芸!

    如此一来,幽芷瞬间明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以为已经心灰意冷的心到底还是被再次刺痛!静芸,林子钧对你重要我晓得,我能够理解这种心情。但是,难道你我之间的友情就真的薄如蝉翼、毫不留情么?

    是谁说,爱情最是痛,可友情、真真切切付出了的友情被背叛的时候同样会深深的刺痛啊!

    幽芷露出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容,淡淡道:“子钧哥,你听错了,我只是恰巧到这里来散心而已,并不曾约过你。”

    林子钧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茶馆门口一记厉声:“你们在做什么!”

    同时向声源处望去,来人立于跨进来的门口,薄暮暗光照在他的肩上、发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竟让幽芷生出一种孤独忧愁的错觉。幽芷舒了一大口气,如此庆幸此刻沈清泽的出现,至少她不必再这么尴尬地面对林子钧了。

    沈清泽大步跨过来,怫然不悦地瞪视林子钧,喝声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字一顿:“林子钧,你给我放开幽芷!”

    看着沈清泽,不知他联想到了什么,林子钧忽然茅塞顿开一般摇晃幽芷道:“幽芷、幽芷,我明白了,你刚刚的否认是因为他吧?是因为害怕他对你做什么吧?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幽芷瞪大双眼,根本没想到林子钧竟会这样联想!未来得及解释,只听沈清泽的语气更为冰冷了:“林子钧,你也有胆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好,你告诉我,是幽芷亲口的么?”

    “不是!”幽芷在林子钧开口之前大声呼道,急急地欲撇开林子钧,哪料林子钧根本不放手。幽芷一急,再次说道:“林子钧,你放开我!还有,我再清楚地说一遍,不是我约你,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约过你!是季静芸骗了你,她也骗了我,把我骗到茶馆来。虽然我不晓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所以请你不要再箍住我!”

    沈清泽也已然走到他们跟前,一把掰开林子钧的手:“芷儿说过了叫你不要再碰她!”

    然而林子钧怎么会放手?太久没有同幽芷联络,太久没有见到她,又听闻她现在和沈清泽过得并不如之前那么好,他怎么舍得放开她!

    于是大声叫道:“我不明白!不明白!”

    林子钧不明白,但,沈清泽明白。

    九

    下午从苏州回来,沈清泽只将公文什么的交付于何云山他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三天未见了,也不晓得幽芷的身子恢复了没。然而急冲冲的脚步在推开卧房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一室冷清。

    沈清泽旋即又下楼问黄妈,黄妈道少奶奶说去外头转转、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沈清泽纵使稍稍有点安心,但不免还是有些惘然。自己如此急切地想见到她,想看看她还好不好,可终究扑了个空。再次踱步回房,只是这次的脚步缓了许多,似乎还夹带着微微的叹息。

    忽然之间,只听电话铃声“叮铃铃”地划破原本安静的空气!

    沈清泽接起来,那头却是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幽芷……幽芷我晓得你恨我,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也……也……”那头抽泣着,似是说不下去了。

    沈清泽听出来了对方的声音:“季静芸,你到底想说什么?”只要一想起季静芸对幽芷所作的一切,沈清泽无可避免地冰冷声音。

    那头像是不曾料到是沈清泽接的电话一般吓了一跳,猛抽一口气,嗫嚅道:“沈……沈三少……我,我……”

    冷冷一笑,沈清泽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若是无话可说,我就挂电话了。”

    静芸一听,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三少,你也是晓得子钧的心意的……我,我,”她又嗫嚅了一阵,才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幽芷,可是说到底我还是为了留住林子钧啊!她明明晓得,偏偏仍旧约子钧出去!上回我也是同三少您讲过的,可是您不当一回事,现在可好,他们……他们竟然商量着说要一同私奔!”说罢,静芸那头哭得稀里哗啦。

    听完静芸这一席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的话,沈清泽心中只道是冷笑:这个女人,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不知羞!

    “季小姐,既然你提到上次,那么我也再次告诉你,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至于一些证据确凿的事,也是少做为好。”不想再听她胡编乱造,沈清泽一字一顿,说着就欲挂电话。

    “等一下!”静芸喊道,“三少,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好,既然如此,你去官邸附近的悦来茶馆看看,看他们是不是正相谈甚欢!”

    回想起出来之前季静芸打的那一通电话,沈清泽什么都明白了——她必定也正在附近,先设技将幽芷和林子钧喊过来,再算准了时间专程打电话给他,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造成现在这样三人相聚的场面!

    沈清泽眸光甚冷,口气凉淡到底:“林先生若是不明白,就去问问自家太太吧!”林子钧迟疑:“静芸?”沈清泽轻挑眉峰,佯装惊讶道:“怎么,莫非林先生不知道包括你在内的我们三个人都是你太太特登喊来的么?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到底还是打错了!”

    幽芷因沈清泽的话不禁诧异地向眼底满是嘲弄的他扫过视线,但一想到近来静芸的所作所为,转而也不觉得意外了。

    “林先生,因你是幽芷由小到大的朋友我敬称你一声‘林先生’,现在,你是不是仍然不舍得放开我的妻子?”他将“我的妻子”这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同林子钧怒目相对中竟好像要喷出火来。

    沈清泽的表情实在是太令人生畏,林子钧在那样的目光瞪视下不由下意识地回避开视线,缩缩手,箍住幽芷的力道瞬间小下去。在林子钧发愣的空隙,沈清泽一把将幽芷夺过揽入怀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再次刻意强调道:“林先生,既然今天已经把话都摊开了,那我也不妨直说,你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麻烦林先生你往后若是没什么事就不必再来打扰我们了!”

    林子钧此刻的眼中早已一片灰白,甚至连眼珠子微微的转动都仿佛不再灵活,呆呆愣愣了一阵子,下一刻却吃吃地笑起来:“我的心思……哈,我有什么心思?从小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将来要娶幽芷做我的新娘,孰料半路出来了你这个程咬金!现在一切都毁了,都被你毁了!”

    林子钧的这一笑令沈清泽勃然变色,顿时怒发冲冠地揪起林子钧长袍的衣领子,原本欲说什么,然而林子钧的那张脸在沈清泽看来实在是太过碍眼——

    “嘭!”

    “清泽!清泽你做什么!”林子钧被沈清泽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幽芷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想要拖住清泽。然而沈清泽此刻正在火头上,怎会听得见劝!眼看第二拳就要落下,幽芷终于也怒了,双手捂耳一个扯嗓大叫:“你们给我住手、住手——!”

    这回终于奏效,幽芷见沈清泽的动作顿住,连忙蹲下来关切地问林子钧:“子钧哥,你没事吧?”又回过头难掩责备地说:“清泽,你做什么要打子钧哥!你明明晓得自己的拳头硬过他很多!”

    她——幽芷居然首先想到的是林子钧而不是他!

    沈清泽不敢置信地瞪着蹲在林子钧身旁的幽芷,发指眦裂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粗重急促!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林子钧出现在幽芷身边,因为他和她之间有一个他无比妒忌的十几年相识!在不曾反应过来自己讲的是什么时,那句因为嫉妒、因为静芸的谎话却无可避免地受了些影响的酸味话就这么头脑一热地脱口而出:“你根本就舍不得他、根本心里就有他是不是?实在是太好了,楚幽芷,你居然帮着他来责怪我!”

    他这样的口不择言,幽芷惊诧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高声叫道:“沈清泽,你怎的说话!你昏了头么有必要这般咄咄逼人!”

    连名带姓的“沈清泽”令他愈加阴鸷的一笑,勾起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失去理智的炙热:“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幽芷气结,随后反唇相讥道:“是啊,我是想要见子钧哥、是不想见到你!这样你满意了么?若是满意了就给我滚回去!”

    “你居然叫我滚?!”沈清泽勃然变色,双手捏拳、连额角的青筋都爆起:“楚幽芷,你长威风了是不是?有旧情人在这儿给你撑腰了是不是?!”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幽芷在听到“旧情人”这三字的时候终于心底一阵锥心的刺痛——原本乌亮清澈、总是写满盈盈笑意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愤怒和极度的不可置信:“沈清泽,你竟说出这样的混账话,还配做我丈夫吗!”

    “我不配谁配,他么?!林子钧……”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的茶楼里突兀一般地响起!截断沈清泽的“胡话”,幽芷喘着浅促的粗气拼命地抑制颤抖,却怎么都无法做到置若罔闻!

    这一巴掌似乎终于将盛怒之下、被嫉妒冲昏了头的沈清泽打醒了。他蓦地怔住,而后幡然悔悟,回想到方才自己那些口不择言的混账话沈清泽恨不得自己再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在幽芷欲抽身之前沈清泽眼疾手快地一下子箍住她,在她耳边不住地懊悔:“芷儿……芷儿方才是我昏了头,我根本不该、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令她几乎站不稳当!她想挣开他的禁锢,但是他的手臂实在搂得太紧,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曾能挣开。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锥心的哽咽:“沈清泽,你放开我……”他坚定:“不放,绝不会放!芷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在她心里,一直以来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可当他这么一刀见血狠狠地伤了她之后,她只能有家归不得、只能流离失所无枝可依!

    忽然想到什么,幽芷神色一凛,一把抓住沈清泽的手,也不回头看林子钧,只是声音传过来:“子钧哥,你回去吧,今日幽芷就不招呼你去官邸了。”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沈清泽往外朝着官邸的方向走。竟然一路就这么幽芷拽着沈清泽地回了家,一直冲到二楼他们的卧房。

    夕阳西下,晕黄色的余晖圈圈染染地映射在不远处的天边,投射进来的光,也是晕黄黯然的。前些日子都浓烈的火烧云,今天怕是不会有了。

    一进卧房,幽芷便松开了拽住沈清泽的手,直接大步走到床头柜的跟前打开抽屉翻找。沈清泽早已将房门关上,站在床尾处,懊恼的神色跃然脸上,张口嗫嗫道歉:“芷儿,方才是我错了、是我头脑发热,我不该说那些话,对……”

    那句“对不起”还没有说完,却见幽芷回过身子来,扬手朝床上甩开一个牛皮信封:“沈清泽,你自己看看!”

    沈清泽不明所以,迟疑地取起床上的信封,打开一看,却是三张照片!再看得仔细些,竟然是他和史苡惠一起的照片!有白天有晚上,尽管有些镜头因为拉得远而显得人物模糊,但那样的轮廓,只要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不得不说“妙”的是,照相者取角度的水平实在是“登峰造极”,张张看起来都是极其暧昧!

    沈清泽脸色一沉,低沉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些的?”因为气愤,楚幽芷胸口还在不停起伏地喘气:“你不用知道!你只管好好看看这些照片!”然而沈清泽却不依不饶:“你究竟怎么会有这些照片的?谁给你的,季静芸……或者是陆曼?”

    幽芷大声道:“不知道不知道!纵使八九不离十,我也只晓得照片中的人是谁和谁!”沈清泽皱眉:“这显然是在胡闹!我和史苡惠根本就不是照片中的这种关系……”

    “不是这种关系?什么关系?”幽芷却一口打断他。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大声说过话、质问过谁,打小的良好教养一直让她从内到外都是一名大家闺秀,都是温柔的、善良的、知书达理的。然而此刻,一切的一切通通被抛之脑后,她只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如果不是这种关系,那又怎么会拍得出这些照片?”

    他不是一个善于解释的人,平日里他说一便是一,从来不会有人来质疑或者质问,即使对于他自己的父亲沈广鸿,他也很少去解释。所以,当听到幽芷的质问,他下意识地沉下脸,敛起眸中原有的歉意,铁青着脸沉声道:“芷儿,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些照片根本就不能代表什么,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我无理取闹?”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幽芷自嘲地笑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逼近沈清泽:“我这般说就是无理取闹,那么你呢?一个陆曼对你死抓不放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史小姐!你自己都说了,眼见不一定为实,那么你刚刚为什么就能口不择言、为什么就一定要说那些残忍的话来生生将我凌迟!”

    最后一句,她近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喊出来的。

    毫无意识的,温热的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喷洒了出来。已经不是默默地流淌了,那些眼泪,几乎是喷薄而出!

    她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只是再也憋不住了,她不想把这些话闷在心里不明不白:“你凭什么给我扣下罪名?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冷嘲热讽?我是你的妻子啊,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相信我,很难么……”她跌坐在床边,混合着哭泣,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不管是从前的口红印子,还是我看到你和史苡惠一起相视而笑地上了你的车,甚至于很久之前收到这些匿名的照片,尽管万般难受我都努力去相信你、都没有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定下罪名!是不是,因为我的一再忍让,所以你就不断地得寸进尺呢……”

    不知何时,沈清泽已经立于楚幽芷身前。看见她的泪、听到她从来没有过的歇斯底里,他的心,又何尝不痛。

    听不清楚她破碎的话语,他只能抓住个把字眼,但还是不太能够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