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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前天的事,任叔前日去金武卫右卫营送酒菜就再没有回来,我们寻着去的时候人死在白野原上,还有一同去的一个新来打杂丫头小英还不知是死是活,我们没尸首都没能给找到。”掌柜的说着,眼角泛起了湿意“任叔在这太白楼也好多年了,一直是咱们的招牌,如今他不在了,这太白楼也开不下去了。”
楚荞闻言叹了叹气,道,“掌柜的你节哀,那喜饼没做便算了,你店里还有陈酿女儿红吧,有多少都给我拿上。”
此时,她并不知,他们口中那打杂的丫头小英,就是……凤缇萦。
更不知,此刻自己一心要回去参加的婚礼,已经变成了葬礼,而她就在她方才经过的白野原上凄惨地离开了人世。
“酒倒还有,我这就带你去酒窖。”掌柜的说着,领着他往太白楼后院走去。
泷一听到那番话却不由变了面色,凤缇萦是来白野打探消息,但一直没有给他放信号表示已经和西楚的大军会合。
楚荞含笑跟了上去,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金武卫右卫营什么时候来的白野,怎么又走了?”
金武卫右卫是大燕皇帝的亲信,若是来了白野,不是冲着她来,便是为了对付西楚而来。
“他们啊!”掌柜回头望了望她,说道,“就在前天夜里,西楚短短几个时辰就把白野城拿下来了,现在这里已经是西楚的国土了,那些金武卫右卫营的人早就屁股尿流的回上京去了。”
“是吗?”楚荞笑了笑,心中却冒出更多的疑问来。
白野城占剧地利之便,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时辰就打了下来,而且若是金武卫的人在这里是为了对付西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人打得撤走啊!
“那还有假,你一会去看看城门上的旗子,那可是西楚的图腾。”掌柜说着,打开了酒窖的门,“原本我还打算是搬到岐州去住的,如今白野也是西楚了,也就不用搬了。”
掌柜的为表歉意,将酒窖的藏酒都悉数低价卖给了她,并安排了随她送到岐州去,楚荞归心似箭一人先行骑马赶了回去。
回到岐州城的时候,天刚刚亮,城内还很安静,她牵着马进城没走多远却听到安静的城内响起了丧乐之声。
她左右望了望,思量着从哪条街绕道,以免撞上了这样的事再去参加婚礼,会给凤缇萦带来不吉利。
丧乐声越来越近,隐约看到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她连忙牵了马准备往右边的街道走,刚走了没多远侧头望了一眼,顿时僵硬地愣在了那里。
为什么……出殡的队伍,全是王宫里的人?
花凤凰,沁儿,玉溪,诸葛无尘,燕胤……他们所有人一身刺目的白,满面悲戚地走着,所有的人都被浓重的悲痛所笼罩。
沁儿哭得泣不成声,不经意望见愣愣地站在街口迎风而立的女子,“楚姐姐……”
她不是应该在正午才回来的吗?
为了不被她撞上这一幕,他们特意赶在天一亮就出殡下葬,怎么偏偏……偏还是让她回来撞上了。
随着沁儿那一声楚姐姐,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随之望向了街口处风尘仆仆的女子,殡葬队伍停在了那里,每个人面色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慌乱和担忧。
楚荞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向灵敏的思绪此刻却变得有些异常迟钝,她怔怔地望着那风中飘动的白幡和漫天飞扬的冥钱,缓缓将目光移向了那副楠木棺上。
谁死了?
她松开手中的缰绳一步一步走了近去,望向走在最前的燕胤,“……谁死了?”
燕胤目光死寂如灰,仿佛是一夜之间已经沧老了十年。
楚荞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又望向诸葛无尘,追问:“谁死了?”
然而,诸葛无尘也只是痛苦地别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你们到是说句话,到底谁死了?”她目光一一望过沁儿,玉溪,花凤凰,魏景,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她的话。
她咬唇点了点头,决然道,“没有人说是吧,那我便自己开棺来看!”
她说着便走向虎威堂众将抬着的棺木,心中涌起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
“死者已逝,就不要再打扰她的安宁了。”花凤凰拦住了楚荞,说道。
楚荞却面色沉冷,喝道,“让开!”
她害怕知道那个答案,但她不得不让自己知道。
“楚姐姐!”沁儿哭着上前,与花凤凰一起拦着她。
原本是想赶在她回来之前下葬,可如今却偏偏让她回来给撞上了,若让她看到里面那样的凤缇萦,她会疯了的。
诸葛无尘靠近过来,尽量以最平和的声音,说道,“萦萦她……病逝了。”
楚荞仿若木偶一般地转过身,望向身后的诸葛无尘,“你说……谁?”
“萦萦前日……已经病逝了。”诸葛无尘声音尽力想要平静地告诉她,以免吓到了她,声音却还是难掩悲痛的颤抖。
“萦萦?病逝?”她皱着眉望着诸葛无尘,木然地重复他说的话。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今天是萦萦的大喜之日,他怎么会说这么诅咒她的话?
半晌,她都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似乎怎么也理解不了诸葛无尘那句话的意思?
“阿荞?”诸葛无尘轻声唤着她,被她这般的反应给吓到了。
楚荞被那一声轻唤拉回了神智,僵硬地望着被众人抬着的棺木走了过去,她不相信,她相信那里面的人会是凤缇萦。
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还说好了要回来参加她的婚礼,要给她带回来最漂亮的凤冠……
她跟她说好,她一定等到她回来才嫁的……
为什么等她回来,一切都变了样了?
“阿荞——”诸葛无尘伸手抓住她,阻止她去接近棺木。
她大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往那棺木扑过去,奈何拉着她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整个人被她拉得从松轮椅上滚了下来,她也被拖得摔倒在地。
诸葛无尘却还是小心地护着她,以免她磕伤了头,拼命地将挣扎着要起来去看棺木的楚荞按在怀里,便是她急切之下重拳砸在身上也未肯松手。
“让开!让开!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她……”楚荞大力地想要推开他,急得都动了武,抱着他的男人也没有松手。
玉溪和沁儿捂着嘴,哭得满面泪痕。
突地,楚荞失控之下重重一掌将诸葛无尘击倒,挣扎着爬起就往棺木上扑,正要一掌劈开棺盖时,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在了她的头上,整个人无力地倒在诸葛无尘怀中……
温如春拔掉那根射出的银针,摸了摸她的脉搏说道,“先让她睡两天,她最近一两个月也没好好休息过,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五年前的明珠之事,楚荞早产刚刚一个月便长途奔波,又在之后明珠死了悲痛在心,一直都未好好调养回来。
这五年也是常年常波各地,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
花凤凰上前望了望楚荞,又望了望诸葛无尘,道,“温大夫,你先送楚荞和左贤王回王宫里,送葬的事我们去就行了。”
楚荞方才那一掌,诸葛无尘应该也伤得不轻。
诸葛无尘望了望还站在最有,始终不曾回头来望的燕胤,担忧地说道,“魏景,花姑娘,你们注意些燕胤。”
他们所有人的悲痛,又如何抵得上他心中的痛,他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一个比一个死得惨烈,可是那样的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明烈如光,坦荡如风,带给这些一路生死相随的人以前进的希望。
可是,他的希望,又有谁来给?
诸葛无尘和楚荞由温如春给送回了王宫内,燕胤一行人将凤缇萦葬在了岐州城外的凤凰山,墓穴的是他一个人亲自挖的,墓碑也是他一个人亲自刻的,自始至终都不肯让任何人帮忙。
下葬之后,燕胤还在墓前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
魏景想,他是想要留下留在这里多陪一陪凤缇萦,便与花凤凰等人先行回了城内,给他一片安静。
凤缇萦的死,激怒了他们很多人,也击垮了这个一直睿智坦荡的西楚王。
他们在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相遇,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子和贵族千金,可就是这样的她与他在那冰冷的宫廷一直不离不弃,彼此扶持,走到了今时今日。
可是,当他们经历重重靡难,幸福刚刚开始的时候,却被人无情残忍的扼杀。
他们回到王宫的时候,楚荞还未醒来,沁儿几个人过去看了,诸葛无尘静静在床边守着,因那一掌所伤,面色有些苍白。
床上被温如春强行以银针所制陷入沉睡的楚荞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不时地冒着汗,眉头皱得紧紧得,似是想极力醒来,却又怎么也醒不来。
“都办完了吗?”诸葛无尘望了望两人,问道。
“嗯,不过燕大哥还没有回来。”沁儿担忧地望着楚荞,回道。
诸葛无尘疲地点了点头,“让他静一静也好。”
燕胤总是那样的性子,他的脆弱与困苦,从来不会对人言。
“可是……楚姐姐怎么办?”沁儿红着眼睛说道,楚荞是不可能接受凤缇萦过世的事实的。
几人相互望了望,却是谁也没有办法。
“先让她睡两天再说吧。”诸葛无尘说着,望了望几人,“我会跟她说,她若问你们,什么都不要说。”
“我……”沁儿有些不明白。
花凤凰望了望她,说道,“她那心思比谁都细,别说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是咱们表情反应不对劲,她也能觉察出来,尤其是沁儿你,别看着她难过看不下去就给说了,那可是会害了她。”
那样的真相,他们所有人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这个人知道。
“我知道了。”沁儿望了望床上的楚荞,然后道,“我这几天还是不过来了,等确定瞒过了她,我就先回大宛去待一阵。”
正说着,温如春端着药进来,递给了诸葛无尘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好,方才又挨了她那一掌,最近几个月莫动真气,不然我也没那个本事再给你保命。”
诸葛无尘重伤昏睡了五年,要想体质恢复到以前,起码需要调养一两年时间,如今刚有些起色又被楚荞重伤了一掌,甚是麻烦。
“你还好吧?”沁儿闻言,问道。
楚荞失控之下不知轻重,他又怕自己运内力去挡震伤了她,就生生受了那一掌。
温如春走近香炉将带过来的药香点上,“这是宁神香,里面配了些珍贵的药材,放这里她这两天能睡得好些,也有助于恢复元气。”
“有劳温大夫了。”诸葛无尘感激道。
温如春点好了香,将香炉拿到床边的小几上,而后道,“你们都这样病得病,伤得伤,倒得倒,我这只有一双手,再这样下去,我可都救不过来了。”
“这些事,爷才不会干,不过爷会让杀人凶手痛得痛,死得死。”花凤凰说着,眼底寒光如刀。
若不是西楚如今境况不稳,她当真就一路追杀去上京,宰了那帮狗杂/种。
她这么一说,沁儿几人也眼底泛起冷冽的杀意。
诸葛无尘面色沉冷了下去,却又很快冷静下来道,“仇是自然要报的,但也要好好计划,才能让他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而且,还不能让楚荞发现端倪,自然不能鲁莽行事。
花凤凰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愤怒,沉声道,“我知道了,一切等你和西楚王计划好了再行动。”
他们每个人都想报仇,但如今的西楚才刚刚成长起来,要对付大燕就必须精密妥善的计划,还不能让楚荞察觉他们是报仇。
“沁公主,等阿荞好些了,请你务必回大宛走一趟。”诸葛无尘认真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们需要大宛的帮助。”
“我知道了,你写信我带给父王和王兄,他们一定会照做的。”沁儿一脸决然地说道。
她出生于宫廷,自小有着父王母后,王兄们的护佑,再之后随着楚荞,她也曾一直相信好人有好报,相信这世间的美好多于丑恶。
可是在这里,在他们许多人身上,她真正看到了命运的森凉。
“多谢。”诸葛无尘由衷颔首谢道。
所有的该做的准备,他必须赶在楚荞醒来之前,打点妥当。
“玉溪,你先去我父亲那里照顾,至于萦萦的事暂且不要告诉他,他最近一直病着,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诸葛无尘说着,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他们一家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得以重聚,还不到一年时间,竟又要面对这般痛苦的生死之别。
“我一会儿就动身去。”玉溪抬袖擦了擦泪,小声说道。
诸葛无尘感激地笑了笑,望向花凤凰和魏景,说道,“燕胤最近几日恐怕无心处理军处,军营的事就劳烦二位多费些心思。”
“这是自然。”魏景道。
说完,诸葛无尘疲惫地敛目叹了口气,接下来他就要去想,怎么让楚荞相信萦萦是病逝而亡,而非被人所害。
暮色降临的时候,诸葛无尘独自离开了王宫去了凤缇萦的墓地,远远看到一身麻衣的男子如石雕一般坐在墓边上,一时间心底的悲痛之意,再度无边蔓延开来。
他驱动轮椅靠近前去,“萦萦已经走了,西楚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