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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
总而言之,无论是因为她天性如此,还是因为疾病的缘故,从这个女子的眼里,你不时地可以看见一种欲望的光芒,对于曾经被她爱过的人来说,这种光芒的闪烁简直就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天启。然而尽管爱过玛格丽特的人不计其数,但被她爱过的人却找不出来。
总之,从这个女子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出一种宛若处女般的东西存在,也许只不过她一不小心才变成了妓女,但这个妓女又会很容易地变成一个最多情、最纯洁的处女。此外,一种高傲与独立的精神也时时可以在玛格丽特身上看得见,在经历了痛苦的折磨以后,这两种感情会起到和贞洁相同的作用。我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我的心已经将我的灵魂收容其中,而这颗心又似乎已占据了我的一双眼睛。
“照此说来,”她突然又说,“在我生病的那段日子里,经常来打听病情的人就是您?”
“正是。”
“这实在是太好了,您明白吗?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您才好。”
“请允许我经常来这里。”
“这您完全可以自己决定,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都行。喂,加斯东,请弹一首《邀舞曲》给我听。”
“为什么?”
“首先是为了让我开心,其次是我需要与别人合作才可以弹这首曲子。”
“那么,是什么地方让您觉得难以应付呢?”
“第三分谱升高半音的一段。”
加斯东起身走到钢琴前,看着摊开在谱架上的乐谱开始弹起了韦伯的这首动听的曲子。
玛格丽特一手扶着钢琴,眼睛望着琴谱,目光在上面来回移动,并且嘴里还在低声地哼唱着。当加斯东弹到她指出的那一段时,她用手指在钢琴顶部敲打有声,口声唱着:
“雷,咪,雷,多,雷,法,咪,雷,就是这个地方我弹不了。请为我再弹一遍。”
加斯东又弹了一遍,弹完了,玛格丽特开口说道:
“我来试一试。”
她坐在琴边弹了起来,可是她的手指好像不太听使唤,只要一弹到刚才的那几个音符,就一定会出错。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她的腔调好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这段我就是弹不好!有时甚至我会一直练到凌晨两点钟,你们信不信?每次当我一想到那个蠢伯爵不看乐谱也可以弹得很好,我就会心情烦躁。”
她又弹了一遍,可还没有什么长进。
“去他妈的,什么韦伯、乐谱、钢琴通通滚蛋吧!”她把乐谱一下就掷到了房间的另一边,“我为什么就不能将这八个高半音连续弹出来呢?”
她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睛望着我们,双脚气得不停地在跺地。
“算了,算了,”普吕当丝说道,此时她已脱掉了帽子,正在镜子前梳理头发,“一会儿您又要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我们还是去吃宵夜吧,我可是饿坏了。”
玛格丽特又摇了一次铃,然后重新坐到钢琴前面,轻声哼起了一支轻浮的歌曲,并且在弹琴,没出一点儿错误。
加斯东也会唱这首歌,于是两人就一起唱了起来。
“不要唱这种下流歌曲了。”我的语气几近恳求。
“噢!您真是太天真无邪了!”她面带笑容地对我说,并把手伸给了我。
“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您着想呀!”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是:“噢!‘贞洁’二字早就与我无缘了。”
就在这时纳尼娜走了过来。
“夜宵已经弄好了吗?”玛格丽特问道。
“夫人,马上就可以了。”
“哦,您一定还没看过这套公寓吧,那么我现在就带您去转转吧。”普吕当丝对我说。
不用说,客厅里当然是被布置得富丽堂皇。
玛格丽特和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会儿,然后她就和加斯东一同去了餐厅,去看看是否夜宵已经准备好了。
“哦!瞧,”普吕当丝大声地说,她指着一个有很多格子的架子,并伸手从上面取下了一个萨克森小雕像,“您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小雕像,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哪个?”
“就是那个小牧童,手里还拿着一只装着鸟的鸟笼。”
“您如果喜欢它,就拿去吧。”
“哦,这样做岂不是我在从您的手里抢东西。”
“反正我也是打算把它送给女仆的,瞧它那丑样子;现在既然您很喜欢它,那就送给您吧。”
对普吕当丝来说,得到礼物的方式并不重要,关键是在于得到了怎样的礼物。她把小塑像搁在了一边,然后把我带到了梳妆室,指着挂在墙上的两幅细密肖像画对我说:
“这幅画上的人就是德?G伯爵,以前他曾经迷恋过玛格丽特,而玛格丽特就是被他一手捧出来的。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另外那位谁呢?”我转向那一幅画开口问道。
“小德?L子爵。他可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了她。”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几乎倾家荡产了。这又是一个钟情于玛格丽特的人!”
“那么她一定是深爱着他了?”
“这是一个脾气十分特别的女子,别人完全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德?L子爵离开她那个晚上,她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地照常去了剧院,但是,当他走的时候,她反倒哭得很伤心。”
就在这时,纳尼娜过来告诉我们夜宵已经准备就绪。
我一走进餐厅就看见玛格丽特斜靠在墙上,加斯东握着她的手,并在小声地对她说话。
“您一定是疯了,”玛格丽格回答他说,“您也知道我不想答应您。您同我已经结识两年了,对我这样的女人,您根本用不着现在才要求作我的情人。我们属于那种要么立刻委身于人,要么永远也不肯的女人。喂,各位,请入座吧。”
玛格丽特甩开加斯东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右边,而我则被示意坐在她的左边,然后她对纳尼娜说:
“你先到厨房去告诉那里的人,假如有人拉门铃,不要开门,然后你再回来坐下。”
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可她还是这样吩咐的。
这是一顿令人开心至极的夜宵。时不时地会有一些脏话入耳,可在那些圈子里的人会认为这是一些令人欢乐的佐料,而纳尼娜、普吕当丝和玛格丽特就是这样的人。加斯东狂喝滥饮。其实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只不过由于早年染上了一点坏习气而导致现在不像以前思想那么正派了。而我自己也曾想干脆麻醉一下,同眼前这个场面融在一起,参与一下这味如美馔佳肴的快乐又有何妨呢?然而,逐渐地我置身于这片喧嚣之外了,我的酒杯一直是满满的,看到眼前这个年龄只有二十岁的美丽女子喝酒,像个脚夫一样说话,别人讲的话越不堪入耳,她越开怀大笑,此时我的心情已几近悲哀了。
在我看来,这种寻找欢乐,这种说话和喝酒的方式如果发生在其它人身上,那一定是放纵、坏习惯或是精力旺盛作用的结果,但如果发生在玛格丽特身上,我却认为是一种麻醉自己的表现,这是一种兴奋、神经质的感应。每当她喝下一杯香槟酒,她的双颊上就会泛起一阵发烧般的红潮,夜宵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时而有一点轻微的咳嗽,可久而久之这已经变成了一阵阵的剧烈的咳嗽,以致于她不得不把头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按着前胸。
如此这般的狂喝滥饮对她那羸弱的身体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一想到这些我的心真是难过得很。
果不出我所料,一直被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夜宵快要结束的时候,玛格丽特在经过一阵我来以后她最剧烈的一次咳嗽以后,脸色变得通红,由于痛苦的缘故她合上了眼睛,并拿出一块餐巾抹了一下嘴唇,一滴鲜血染红了餐巾,看到的这些,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有如被人撕破了一样地疼痛。她站起身来,冲进梳妆室。
“玛格丽特怎么啦?”加斯东问。
“她笑得过了头,以致咳血了,”普吕当丝说,“哦,不碍事,每天她都是这样。一会儿她就会过来,现在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更愿意这样。”
而我,则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尽管普吕当丝和纳尼娜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并企图阻止我,但我还是去找玛格丽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