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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句句话把她逼到绝境,却还一步步靠近她,让她无路可逃。)
江雪籽站在盥洗台前,歪着头跟一对夹扣的珍珠耳钉“做斗争”,盘起来的发松落落地绾在脑后,耳边散落几缕,正好露出耳垂上圆润精致的珍珠耳环。
展劲一身介于休闲和正式之间的打扮,深色的英式风衣和马丁靴,整个人显得高大挺拔又英气十足。他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后,伸手攥住江雪籽的手,从她指间取过那两颗耳钉,握在掌中,又轻轻地揉着已经有些发红的耳垂。
他用一双神色难辨的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镜中的江雪籽:“怎么非得跟这对玩意儿较劲,耳垂都出印子了,不疼吗?”
江雪籽的耳垂那里本来就是她的敏感地带,被他这么一揉,整个人几乎是缩着脖子,向后倒在他怀里,握着拳头捶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脸颊微红地抱怨:“还不都怪你。”
展劲失笑:“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江雪籽嗔怪地从镜中剜了他一眼,小声解释说:“本来要穿那件小桥姐送我的红裙子,都是你昨天……”因为她的脖子和锁骨上都是他弄出来的印子,害得她只能找了件高领的毛衫,下面配了条颜色合适的裙子。最后想了想,还有这对耳钉是乔小桥当初陪她买的。这些天都没怎么跟乔小桥联络,今天晚上适逢展锋的生日宴,怎么着也得在穿着上注意一些,以她跟乔小桥的关系,最好身上能有一件人家送的物品,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啊!
展劲的嘴角微微勾着,径自把那一对耳钉没收,转身去到卧室,没一会儿工夫就拿了那个装玉簪的盒子回来,将莹白温润的玉簪跟她头发上那支仿玉簪子别在一起,又轻巧地抽出后一支。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笑着柔声道:“戴这个更好看。”
江雪籽还要从他手里抢那对耳钉,展劲一错手躲了过去,直接塞进风衣内侧口袋,又转过来把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低头看着她。他的一侧嘴角始终微微勾着,眼中的坚持却不容她辩驳:“那个回头找人给你把夹子弄松了再戴,今天就先这样。”
江雪籽还要说话,展劲又先一步道:“再说高跟鞋也不让你穿。”
江雪籽立刻倒退两步,抿着小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这个问题他们刚才就争执过,鞋子是在蓝钻偶遇江梓萱那天,乔小桥陪她一起挑的,可展劲非说这双鞋子的跟太高太细,不安全。
展劲一看她瞪着大眼的那副模样,立刻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倾身在她紧抿的唇上亲了一口:“就这样了,咱们走。”
展锋的生日宴在城郊一处老式别墅举行,除了展锋、展劲的父母,所有年轻一辈的展家人都会来,要是有什么事儿赶不及的,怎么着也会让兄弟姐妹帮忙把礼物捎过来。以展锋现在B市的身份地位,五大家其他四家,以及一些已经在B市站稳脚跟的家族也都会派人过来,送上一份生日贺礼。这不仅仅是为了跟展家打好关系,更是圈子里的这些人能够彼此结交、互通有无的一次大好机会。
江雪籽和展劲到得不早不晚,刚把车停妥,就听到展陆的声音。原本这种情况,展陆即便跟他们一起走,也应该走在展劲的那一侧。可今天他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一迈步就站到了江雪籽的另一侧。
展劲眯了眯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展陆则干脆装作没看见对方这个神情,微笑着问江雪籽:“跟那边约好时间地点了?”
江雪籽点点头,被展劲握在掌中的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笑着回答:“安先生说一定准时送达。这次的事儿,还要多谢谢你了。”
展陆浅浅一笑,别有深意地低声道:“现在说谢谢还早了点儿。”
江雪籽看不明白他此时的神色,心里有些打鼓,礼貌地弯了弯嘴角,没有答话。
三人一起进到大厅,一进门就迎上来一个年轻男人,身高跟展劲差不多,但要比他略显单薄,一双桃花眼,眉毛斜飞入鬓,嘴唇微薄,下颏那里还有一道美人沟,挑着嘴角笑的样子无端便会让女人心跳加速、男人心跳变缓。
男人一走到跟前,就朝展陆一仰下巴颏儿,算打过招呼,接着朝展劲伸出手,拽着展劲的手狠狠一握:“劲哥,好久不见啊!”
展劲趁他使劲儿一握的工夫,微微一压腕子,他自己倒纹丝不动,眼前的男人却被他带得往前一栽,本能地往后使劲儿,这样一来,站是站稳了,只是手腕被两方拉扯的力道弄得忒不好受。
展劲也没过分,见他站稳了,立时就松开手,指着正龇牙咧嘴地甩腕子的男人介绍道:“这是展皓,展陆的亲弟弟,你以前应该见过他两回,小时候我们几个里就数他最淘。”
展皓一听他这介绍,明显就是一愣,上上下下把江雪籽打量了几个来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弯。
展劲看着别扭,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儿上:“你丫那是什么眼神儿?”
展皓龇着牙,摩挲两下刚弄好没两天的新发型,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妞儿,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雪籽被他逗得眼都笑弯了。
展陆在一边搭腔:“你小子给我靠谱点儿,怎么说话呢。”
展皓继续笑吟吟的,朝江雪籽伸出手:“美人儿,给个提示呗!”
江雪籽并不讨厌展皓,只是怕自己待会儿报出名字,很可能会让这个男人当场上演大变脸。略一犹豫间,展劲已经扶着她的肩膀替她说了:“虽然当年你也放过话,说要追人。不过现在籽儿可是我家的,以后你只能叫嫂子,知道不?”
展皓一愣,手停在半空,张大嘴又把江雪籽打量了一圈,手渐渐垂了下来。
对面三人瞅他这德行,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这小子突然一跺脚,一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一脸扼腕叹息的忧郁神情:“早听说女大十八变,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咱雪籽妹妹能变得这么芳华绝代呢,真是亏了,亏了!”
展劲没好气地瞟他一眼,拽着江雪籽就往里面走:“甭答理他,神经病又犯了。”
展陆也跟着两人一起移动脚步:“嗯,多少年了,一见着漂亮姑娘就犯二。”
结果展皓被他们俩这么说着,愣是一点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跟在后头,还一边“雪籽妹妹、雪籽妹妹”地叫,气得展劲一个回旋踢,直接照他的腰子踢了过去。
江雪籽被这兄弟仨逗得一路抿着嘴笑。
正玩闹着呢,就听远处有人叫了一声:“阿劲。”
展劲转过身,就见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人。
打头的是位中年美妇,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玫色旗袍,肩上是金朱色嵌银丝的古典披肩,眉眼弯弯,容貌秀美,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旧时大户小姐的楚楚韵味。
美妇人噙着笑朝展劲几人招招手,另一只手从后面一拉,拽过来一个也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
女孩利落的短发,脸上略施薄粉,唇红红,大眼明亮。她穿着一身明金色的短袖旗袍,胸前绣着大朵的芙蓉图案,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小圈挂金粉的奶白色绒毛,裙子开衩到大腿一半的高度,脚上穿着一双挂流苏的高靴,整个人显得既有女人的妩媚,又有一种中性的利落,一看便知是赵清。
展劲的视力好,大老远就看清楚来人,脸上表情没变,只是把江雪籽的手攥得紧了些。
展陆和展皓也看到这一幕,前者微微皱了皱眉,后者则撇着嘴角一乐,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纨绔模样。
而江雪籽原本就是面朝楼梯口的方向站着,早在展劲母亲开口叫人之前就看到两人,包括展劲母亲故意让赵清先躲在身后,而后朝自己投过来那个别有深意的目光。
很显然,她已经认出自己了。待几人走到跟前,妇人才松开挽着赵清的手,笑吟吟地将她往前一推,正好推到展劲跟前,压根儿没看到江雪籽一样,笑弯着眼说:“阿劲,快看看,还认识这是谁吗?”
展劲翘了翘嘴角:“妈,小赵现在跟我一个部门工作,怎么会不认识。”
展母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拍了拍赵清的胳膊,说:“什么小赵,你这孩子,跟你爸爸一样,总那么一板一眼的。”
展劲微微一笑,权当作答。目光从一开始就是虚落在半空中,瞥都没瞥过眼前的女孩一眼。
赵清的脸颊上扫了两抹朱粉色的腮红,此时大概因为情绪的缘故,仿佛比之前还红了一些,她朝展劲微微一点头,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展哥。”
“哟!”展劲、展陆都没搭腔呢,站在最后头的展皓先出声了,“这仨展哥呢,不知道咱们赵清妹妹叫的是哪个啊?”
毕竟展皓是侄子,不是儿子,即便展母对他这句故意的插科打诨有什么不满,也不好直接表露出来。更何况,展母向来也知道这几个孩子各自的性格,自然也就没把他这句玩笑话太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
展皓走到近前,把胳膊往展劲肩上一搭,挑着眉一撇嘴:“大伯母,我这话可没说错啊!凭什么就管展劲叫哥,不管我叫哥?”
展母一时没词儿,倒是赵清自救及时,嘴角一扬,干脆开口:“展皓哥口下留情!”
展皓撇着嘴角一笑,亮出一口白牙:“这就乖啦!”
展劲趁机道:“妈,给您介绍一下。”说着,提起挽着江雪籽的手,将人往前一带,这样一个看似轻巧的动作,正好逼得赵清不得不退后两步,站回到展母身边。“这是雪籽,小时候没少上咱们家来玩儿,妈您过去也是见过的。”
江雪籽穿着素色高领毛衫,浅色小细格及膝裙,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隐约可以看见一侧露出的白玉簪头,低调而不失优雅的打扮。大约是顾及不能抢了女主人的风头,身上仅有的一件配饰是他们家几口子都能一眼认出的物件。
展母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细细地在江雪籽的脸庞上逡巡,轻声答道:“我记得。”
江雪籽松开展劲的手,双手握在身前,下颏微收,朝展母鞠了个躬:“阿姨好。”
展母淡淡一笑,也没上前去伸手扶,点了点头道:“你好。”
江雪籽从包包里取出一只红色的绒布盒子,双手捧着,朝展母送上:“阿姨,多年不见,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心意。”
展母接过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瞧,就见里面是两枚编法别致的络子,一枚恰巧与她今天穿的旗袍颜色相同,暗玫红色的丝线,中央一点金,是攒心梅花的样式。一枚则是秋香色与宝石蓝的同心方胜样式。两枚络子上一个攒了块黄豆粒大小的银质梅花,后一个则串了颗蓝色的管珠。现在一般市面上卖的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大红中国结,这般颜色样式,一看就是自己亲手结的。
要知道展母原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自小家里就不缺金银,却极讲究风雅,从小到大什么稀罕物件她没见识过把玩过。在别人看来非常名贵的翡翠珍珠,到了她这儿早都是摩挲腻烦了的东西。所以给她这样的长辈送东西,就讲究个精巧二字:一要精致,不能稀松破烂的,上不了台面;二要巧思,要够特别,够讨巧,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很明显,江雪籽备的这份礼物恰恰全都做到了。
展母轻轻叹了口气,将盒子扣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儿子,她怎么会看不懂这小子前后有别的深沉目光。何况展劲对赵清的浑然无视,以及对江雪籽的处处维护,一点也没有遮掩,根本不用她仔细去分辨,这都是大大方方摆在明面儿上的。
要说眼前这丫头,也是个方方面面都不差的。模样长得好,又不是妖妖娆娆的那种,看着就让人打从心眼儿里喜欢,举手投足间净是大家风范。展母原是最注重礼仪姿态的,可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依旧从这丫头身上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就拿今天送这东西来说,也说明她心思玲珑,十分懂得讨长辈欢心,可坏就坏在她这身世。
展劲见母亲一直蹙眉,早就看不过去了,揽过江雪籽的肩头,示意她放松,别在那儿绷着劲儿,微微拧着眉叫了声:“妈。”
展母回神,一手端着扣好的盒子,另一只手则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江雪籽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嘴角的笑淡淡的:“你这孩子,有心了。”
江雪籽感觉对方的手只在自己的手背轻轻一摁,随即又收了回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楚对方手指的温度。对方的态度不温不火,始终让她悬着一颗心。她话不敢多说,有些话又不能不说。事不敢乱做,可该做的,又半步不能错。
尽管江雪籽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可要说一点也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她乖巧地弯起嘴角,在心里自我安慰,好在当着众人的面,展母把东西收下了,并且打量自己的表情也比刚才缓和不少。她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因此连忙轻声道:“阿姨您不嫌弃就好。”
展劲在旁边一挑眉,伸手把展妈妈手里的盒子扒拉开,指尖挑起其中那条玫红色的梅花络子,让众人看清楚。英俊的脸上是满满的自信,还有一份显而易见的自豪:“怎么可能嫌弃!妈,雪籽为了给您编这个,连着好几天都熬到半夜。”
儿子都开口了,做妈的又怎么能不接这个茬儿,展母笑着婉言道:“雪籽这手艺确实是好,比我做姑娘那会儿可强多了。现在的人都不会做这些,我们那会儿还流行往玉佩香包上挂个络子。谁家女孩要是打得好,连带哥哥姐姐都跟着沾光。”
展陆轻巧地把话接过来,也笑着打趣:“那我们这哥儿几个可要跟着大伯母沾沾光了!什么时候雪籽也给我编一条啊?”
“那我也要!”展皓往前一凑,伸手就去拽展劲手里的络子,觍着脸笑嘻嘻道,“要不大伯母先分我一条?明儿我就找个玉石的物件拴上,直接挂脖子上!”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展母一捶捶在展皓的肩膀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小子,就会凑趣!”
展劲伺机打击报复,口吻淡淡地道:“妈,展皓想当狗,咱谁也不能拦着。不过想从咱家蹭狗绳儿就算了吧!”他一边说着话,把络子塞在江雪籽手里,又朝展母肩头的披肩一努嘴。
展皓不怒反笑,顺势挑拨离间,直朝江雪籽眨眼睛:“雪籽妹妹,听到了没?你们家展劲说你打的络子是狗绳儿!”
江雪籽嘴角弯弯,被展劲握住的手,轻轻在他的手心掐了一下,小声说了句:“那可是你弟弟。”言下之意,你弟弟要是狗,你顶天儿了也就是个军犬警犬,可不照样还是狗。
展母自然看到两人手上的互动,也收到儿子随后投递过来的眼色,不禁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这么漂亮的东西,还是给年轻姑娘家戴着合适。而且现在也不是旧时候了,不兴这东西。”
江雪籽担心展母不悦,攥着络子的手,指尖发凉,小声劝展劲别再勉强:“展劲,这东西就让阿姨先收起来吧。”
“哎,给我瞅瞅!”展皓手疾眼快,食指一挑,就把东西钩到手里。
展皓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了好一会儿,左左右右地端详展母身上的披肩,最后干脆一伸手,把展母披肩中央固定用的胸针给拧了下来。
不等展母惊呼出声,展皓手快地挑起两缕流苏,众人也没看清楚他怎么弄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络子就固定好了。颜色质地与展母身上的旗袍浑然天成,中间一点金色如同点睛之笔,恰到好处地与披肩相呼应。虽然远比不上之前那枚镶嵌着大溪地黑珍珠的胸针那般华贵逼人,但贵在与旗袍披肩的打扮极为相配,浑然天成,更添几分古典韵致。
展陆第一个出声赞好,展劲也跟着点头夸赞,江雪籽一时看得愣愣的。
展皓的举动弄得展母手足无措,只能细声嗔怪展皓作怪:“你这孩子,伯母一把年纪的人了,可禁不住几回你这么作弄!”
正说着话呢,一时又来了六七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是跟展劲堂兄妹一类的亲戚。其中有两个女孩眼尖,一凑上来就看到展母披肩上系的梅花络子,淘气的那个立刻夸张地叫出声来,直夸好看,连声问展母哪里淘换来的。另一个文静些的也跟着赞同道:“这东西要一般人戴,可能还压不住,就容易显得俗了,还是大伯母气质好,戴着确实漂亮!”
女人有哪个不爱听别人夸自己漂亮的?展母自然也不例外,原本还有点忐忑,被他们这么一番胡闹,待会儿怕是要闹笑话的。她正想着怎么跟展皓把胸针讨回来,一听两个丫头这么说,立时转忧为喜,笑弯了眼说:“就你们两个嘴甜!”
其中那个年纪小的丫头立刻上前,摇着展母的胳膊撒娇:“哪有!本来伯母就是咱们家第一大美人儿,这谁不知道啊!”
展皓在旁边瞅了瞅自己的杰作,斜眼看她:“你那意思,咱家第二大美人儿就你了吧!”
女孩噘了噘嘴,义正词严地大声反驳:“哪有!第二是小桥姐!”接着又很快接了句,“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有大伯母和嫂子排前头,当第三我也乐意!”
一时间众人都笑,唯独赵清僵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展皓捏在指间的珍珠胸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展皓突然一转眼,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神里,突然现出那么点儿故意为之的戏谑来。赵清心里一个紧张,猛地从他手上收回视线,脸上微红,又很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展皓却没那心思跟她一个小丫头较这个劲,伸手一抛,价值连城的珍珠胸针刚好落在赵清怀里。她是干警察这行的,自然会条件反射地去接,最后有惊无险地捧在两手之间。她心里悬着一口气儿,脸涨得通红,冲口道:“展皓你……”
展皓眨眨眼,一脸无辜:“难道我刚看错了?这玩意儿不是赵清小姐送给大伯母的?”
展皓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注意力顿时从围着展母谈天说地,转移到了这两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峙上。
赵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银牙咬得牙根发酸,硬是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说辞给自己解围。这让她怎么说呢?明明是展锋的生日宴,她一个原本跟展家走得不远不近的赵家小辈儿上赶着给展母送大礼?这逻辑怎么也捋顺不过来啊!她感觉到周遭展家众人投来的各种视线,有恍然的,有惊讶的,有如展皓这样明摆着看笑话的,自然也有展劲那样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显露,却让人分分钟都觉得是煎熬!
赵清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虽然上的是警校,干的是警察,可毕竟在家里也是被父母兄弟捧着宠着的大小姐,当即就眼泪打转儿,只咬着唇欲语还休地瞅了展劲一眼,手里攥着胸针,扭身就要走人。
可到底还是被展母及时给拉回来了。
展母拍了拍赵清的手背,又颇为嗔怪地扫了展皓一眼,语气却不是那么生硬的:“你这孩子,又瞎胡闹!这胸针是人家赵小姐送给你大伯母的,你刚才给摘下来就算了,现在又这么扔来扔去的,也难怪人家赵小姐会生气。”
赵清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凉。不久前,展母还叫她“小清”,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就成了“赵小姐”。赵清只觉得一口血都快要闷上来,原本还瞄着展劲的眼,不由得略微一转,看向一旁的江雪籽,心里又恨又怄气,恨不得一巴掌把这狐狸精扇出展家大门!
要知道赵清对江雪籽的恼恨,不仅来源于她个人对展劲的势在必得,更多的是赵玉临以及赵家那一层。小时候的事儿她或许记得不多,可也足够让她知道谁好谁坏,明晓远近亲疏,更知道是谁害得她四叔多年来顽疾,抑郁难舒,甚至被人背地里骂懦夫、戴绿帽、帮别人养小杂种的傻缺儿。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赵清只觉得怒气一波一波地往嗓子眼儿上涌,废了好大力气才朝展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姨您放心,我知道展皓哥没恶意,只是跟我开玩笑。”
展母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赵小姐识大体。”接着又瞪了一眼展皓,同时也是跟他使眼色:“小皓啊,赶紧给赵小姐端杯果汁。你平常那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小手段、小伎俩都哪儿去了?赵小姐难得来咱们家一趟,你可不许瞅着人家心眼儿软就欺负人!”
展皓早从一旁的桌上端过来盛饮料的托盘,这会儿一脚支地,一脚足尖虚点在另一只脚前,摆出一副专业侍者的骚包模样,笑嘻嘻地递了两杯苹果汁到两人跟前:“这杯还是先给我大伯母。”
展母自然少不得又要笑骂他两句。
展皓哪里听不出好赖话,无论展母怎么说,都好脾气地在那儿站着,端起一杯果汁对赵清举杯:“赵小姐,刚才是我玩笑开大了,你大人有大量,明察秋毫心如明镜,可别跟我们这帮子人一般见识。”
展皓话里带刺儿,赵清心里搓火,脸上还不得不强撑着笑,喝了口果汁,目光从展皓脸上逐次扫向站在一旁的展劲和江雪籽,嗓音清脆掷地有声:“展皓哥哪儿的话。要说眼亮心明,我可比不过雪堂姐。”她微微睁圆了眼,抬手掩唇,一副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模样,“呀!小时候叫习惯了,对不起啊,江小姐。”
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清楚,赵清刻意在那个“江”字上加了重音。
后来的几个年轻人顿时朝江雪籽投去好奇且惊讶的目光。其中一个年纪跟江雪籽差不多的女孩仔细端详江雪籽片刻,才轻声问:“你是……江雪籽?”
江雪籽早料到赵清不会轻易罢手,而且少不得要拿过去那些事情做文章。可她今天既然都跟展劲来了,本来也不可能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干脆利落地一点头,朝那几个展家兄妹微微一笑:“我是。”
“好久不见,你们好。”
问话的那个女孩点了点头,一双眼就在赵清和江雪籽之间看来看去,末了落在展劲环着她的肩膀的手臂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了然。剩下几个年轻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展劲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介绍:“雪籽现在是我女朋友。”
宾客纷至沓来,宴会也进行了小半。展锋搂着娇妻,正跟展劲等人聊得热闹。
江雪籽帮展劲端了杯香槟,走到自助餐台边,打算为他挑选几样合口味的食物,挑了块还冒着热气的菲力牛排,又夹了些淋着番茄肉酱的Spaghetti,最后又拣了两颗小番茄,两块西兰花。她刚要端起盘子,就听一旁有人道了句:“江小姐真是好贤惠啊!”
乍一听到声音,江雪籽就认出来人,因此也没忙着去端盘,转过脸微微一笑:“宋先生。”
宋枫城轻啜一口红酒,细长的眼微微眯起,看着江雪籽说:“多日不见,江小姐你……气色不错。”
江雪籽礼貌地点了点头,不欲多谈,转过脸端起盘子就要走,却被宋枫城飞快地用手指一摁。
江雪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手一颤,险些把盘子摔到地上,却被对方飞快地一接,盘子稳当地落在桌上。
江雪籽心中隐有怒气,嘴边的笑容已经极淡:“宋先生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说话间,宋枫城已经抽回手,一听这话又笑了:“江小姐倒是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哪!”
江雪籽转过脸,一双清澈明媚的眼中写满着对对方的不屑和疏离:“宋先生,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挺有趣的。”
宋枫城一愣,就见江雪籽一双大眼挑衅地看着他,伶牙俐齿地接着道:“是什么原因,或者说是什么利益的驱动,让你整天顾不得整理好自己的生活,却对贬低一个并不算熟的女人,拆散一段与你无关的感情这么热衷?我是姓江,但我想以宋先生消息灵通的程度应该早就知道,我已经被赶出了江家。现在,除了这个姓氏,我跟江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宋先生,无论你是因为家族利益,还是你对江家有什么不满,我恳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谢谢你。”
宋枫城原本就属于那种涵养气度都非常不错的人,上次在展劲家是被他气得失去理智才破口大骂,展劲嘴下不留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展劲把陆璃也扯了出来。而现在,尽管江雪籽这一番话已经足够犀利狠辣,可搁在素来有“滚刀肉”之称的宋枫城这儿,就明显不够看也不够听了。
所以宋枫城只是回以一个意味绵长的笑,轻轻一拽江雪籽的胳膊,在她伸手要拨开自己的同时,朝不远处的一个方向一指:“看到了吗?”
江雪籽往那边一看,就见四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其中有一个是赵清,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江雪籽认得,那是赵家的五叔,赵玉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宋枫城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个人现在是咱们B市公安局的局长。展劲前阵子去S市出任务,还挂了彩那次,记得不?听说上边的意思,是想把展劲拎出特警小队,年底直接升副局。”
江雪籽心头一凛,觉得他告诉自己这个没安好心。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宋枫城轻声一笑,说:“可惜啊。要是让赵局知道展劲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拒绝了自家侄女儿,转而要跟你江雪籽结婚。你说以赵家人的脾气,以赵局的爱才惜才,他会怎么做?”
江雪籽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从心头冷到脚底,谁知宋枫城并不打算作罢,又捏住她的手臂,手指朝另一个方向一指:“你刚才净顾着跟展劲卿卿我我,都没注意到他来了吧?”
江雪籽一看,宋枫城手指的那个人竟然是江梓遥!她原本也知道,今天这种场合一定会有江家人来的。她甚至做好了跟江梓笙、江梓萱还有大姐面对面说话的准备,却没想到,江家今天派来的人,会是江梓遥。
“知道今天为什么是他来吗?你打的那点儿小算盘,看着周密,其实道行差远了!你猜江梓笙现在在做什么?你找了展陆帮忙,你猜猜,他找的是谁?保险公司?你觉得都过了这么些年,你那笔钱真的还在吗?你真以为没了那张保单,江家人就没法子把钱弄到手?江梓遥是个有心的,甭管怎么说,你在他心里还真挺有点儿分量。你要想平安过了今晚,少不得要仰仗他啊,江小姐。”
宋枫城又抿了一口酒,悠悠笑着,从远处望去,好像跟江雪籽极为熟稔,手指着各处,面色和善。他笑着跟她低声说话,好像是在给她逐一介绍什么人一样。周遭的说话声、饮酒声、悦耳的音乐声不绝于耳,仿佛将她和宋枫城与其他所有人隔离开来。
唯独江雪籽一个人知道,身边这个看似和善无害的人就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每呵出一口热气,都含着一口剧毒,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在她心头戳一把刀子,再慢悠悠地洒上盐水。等她稍微喘过气了,再插上一把。他的每句话都把她逼到绝境,却还一步步靠近她,让她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