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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们上去的是一艘小型轮船。
它的甲板大概有三十米的长度,船上一共有三十六个人,三十个男人,六个女人。他们是出海打鱼的渔民,到了这片海域,都会到焦沙岛补给淡水。
船长是一位四十多岁,长着结实肌肉,皮肤黝黑,头发泛白的中年人。他接到我们的求救并热情的接待了我们。
船长说他是一位福建人,常年在海上漂泊。像我们这种在海上迷失,并且求救的人并不少,他几年前在焦陆岛同样救了一个年轻人。他说话时,那张国字脸上的肌肉崩成一块一块的,长相特别坚毅。
他在甲板上接待我们,皱着眉头:“你们是怎么在这海上迷路的?”
旁边几个年轻的渔民听到船长问我们,放下手中正在晾晒的渔网。他们同样好奇,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我们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一座荒岛上。
我抢在小胖前回答:“我们本来是文革时没有罪却被通缉的学生,为求生存,辗转到了新加坡。”
小胖点头应和,我们发生的事情,不能对外人说,那座南王墓太匪夷所思了。至今我们都只看到它的沧海一粟,冰山一角。不知道南王墓的深处,还有那座鬼塔之上,存在什么东西?
船长吃惊地说道:“学生?一定很有文化吧,哈哈,我老唐粗人一个,不过文革这么多年,中国教育不前,现在中国没有几个有知识的年轻人了。”
我借机转移话题:“中国现在还好吧,没有前几年那么乱?”
船长站了起来,此时天空蔚蓝,海风徐徐,他说道:“文革苦了你们这些文化人啊,不过现在回国,你们读书人会受到重用,国家经济建设,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到达大陆了,我们这一次出海,没打到几只鱼,不过卖出去马马虎虎够我们过年了,你们运气好,正好出现在我们打了鱼返航的路上,要是正巧遇到我们出发时,那指不定要陪我们在海上流浪多久呢。”
我明白,沿海的渔民出海打鱼,有时候一趟需要在海上流浪好几个月,等到变变天容易起台风的时候,才会返航。
“你们是读书人,以前学什么的?”船长问道。
小胖说:“我大学时学的历史,文字艺术专业,我这位兄弟嘛,虽然念过几天书,不过没受过几天高等教育 。”
“历史?”船长懒洋洋说道。看样子这门学科在他眼中是冷门,经济建设需要的是懂生产的人,而不是一个懂得五千年前黄帝战蚩尤的人。
船长旁边站着一位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头发乌黑,古铜色的肌肤曜曜生辉。他听到小胖说自己是学历史的时候,提起几分兴趣,捅了捅船长的胳肢窝。
船长不解地看了一眼他,忽然也是眼前一亮。船长起身,说道:“你们懂历史,那应该识得一些古董?”
我正要摇头,历史跟考古是不同的专业,虽然它们学的东西很像。历史多是古董背后的结论与故事。船长说你们应该识得一些古董吧?傻子都听得出,他是有一些古董,想找人鉴定。
可胖子这傻货,拍着胸膛说道:“一般古董是逃不过我的法眼的。”
船长侧身盯着胖子,那目光竟然如电,胖子被盯得发毛,脖子一缩,不说话,也不敢看他。
“高大哥。”船长旁边的中年人叫做高伟,比他年长三个月,所以船长叫他高大哥:“你去把我的舱室打开,把那东西取出来。”
高伟盯了胖子一样,转身去办事了。他去拿东西的时候,挥手对几个年轻人喝道:“你们几个,都去办事,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办正事。”
胖子也知道自己那点能力不行,根本鉴定不出什么古物,求救般地看了看我。我摊了摊手,意思是我也没办法。胖子也是厉害,明知道自己不行,硬要装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胖胖的脸上噙着一缕微笑,眼睛直视海面,好像别人找他鉴定古董成了家常便饭,他只是做一些普通的事情而已。
船长看小胖这样的神情,皱紧的眉头松了松,眉间居然流露了一些尊敬的情绪来了。
我暗自腹诽:“小胖啊,不去做演员,简直可惜了一个人才。等一会儿人家把宝贝拿了出来,你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有得你好看了。”
不大一会儿,高伟招呼我们去甲板下,脸色铁青,好像出了事情。
我们从狭窄的楼梯走进的船长的舱室,里面放满了杂物,占地最多的是一张小床,床上污迹泥泞不堪,说简单点,就是船长的房间赃,乱,小。
船长说道:“渔民在海上捕鱼,条件只能这样。”
小胖看到床上的一个小盒子,问道:“那是什么?”
船长也看了眼盒子:“老高,怎么了?我不是叫你把盒子拿上来么?”
高伟脸色并不好看,说道:“你看一看盒子里面就知道了。妈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努力了半天,差点丢了性命弄来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破烂。”
这时我把目光聚集到那个盒子上,盒子是一个铜盒子,长方体,长二十厘米左右,宽四厘米,高同样四厘米左右。铜盒子上面漆着一串英文,我自然看不懂。不过旁边的图形我还能看,我在新加坡见过这种食物,叫做巧克力,一般有钱人送给他的情人就送这种黑色心形的食物。
船长听了,一把拿过铜盒子,把盒盖打开,看了眼里面,身体像抽空了一样坐到床上,轻声自语:“怎么会这样?”
我见船长放下铜盒子,也去拿它,它的里面并没有被填满,而是铺着一层折叠得公公整整的纱。
纱布泛着黄色,轻纱边缘的一层有些泛黑。小胖接过铜盒子,取出折叠好的那层轻纱,把它展开。
“别打开,放进去。”我看明白了一点东西,但小胖动作迅速,我没来得及阻拦,他就把那层纱铺开了。
一件精美的纱衣。
我正要骂他,这个蠢货,这事太鲁莽了。看这东西的成色,应该是刚从棺材中倒出来没多久,与空气接触,它便开始氧化。
“纱衣本来是什么颜色?”我问船长。
船长惊魂未定:“它……它变色了,它本来是七彩丝衣的……”
我一拍大腿,跟我猜的一样,他们把纱衣从密闭的棺材中取出,见了空气,便开始氧化。它的颜色缓慢褪去,变成了现在暗黄色。我把小胖推到一边,再不阻止,就让他暴殄天物了。纱衣完全露在空气中,会慢慢散成灰烬。
快速折叠好,我将纱衣小心地放进铜盒子。并找了一层塑料薄膜,将铜盒子里的空气抽出,再将盒盖盖好。
“这有什么讲究?”高伟额角沁出了薄薄的冷汗,铜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他用命换来的,看着它缓慢破损,心里不太好受。
“盒子里的纱衣,你们哪儿得来的?”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们。
高伟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船长坐在船上,把铜盒子牢牢地抓在手中,视线从床头的小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大海。
船长习惯性地取出烟枪,把一指烟草塞到烟枪上,嘴巴含着烟嘴,点开火焰,吧唧吧唧地抽烟。
当把烟头上的烟草抽完时,他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家里祖传的。”
我撇了撇嘴,这话连小孩子都不信。纱衣产生刚出土受氧化才有的反应,说是祖传的,难道是挖了你家里的祖坟?
“船长,你救了我们哥俩,不会贪你们的东西,我们是真的想帮帮忙。”我安慰船长说道。
小胖附和地说道:“对,对,我哥俩又不是白眼狼,谁会为一件破衣服成为白眼狼?”
我白了小胖一眼,他根本不知道纱衣的价值,如果知道了,估计大话都不敢说了。
“这件衣服,叫做素纱蝉衣。”我望向船长:“你们可听过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过一件与这个很相似的素纱蝉衣?”
船长与高伟茫然地摇头。
他们大字不时几个,常年在海上漂泊,没听过马王堆挺正常。
我给他们简单地说了说马王堆一号墓的出土,大概是1972年,在长沙东文郊区的浏阳河马王堆发现了一座大型陵墓,考古队相继赶来,对陵墓进行了抢救性的挖掘。
当挖开主墓室,打开棺材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棺材中有少量的积水,积水下积累了一层厚厚的淤泥,而那层积水上面,飘着一具尸体。
一具湿尸。
尸体表面的肌肉没有腐烂,长了一层白色的长毛。考古人员小心地把长毛清理,惊奇地发现,这具尸体,竟更刚死没多久的尸体差不多。
肌肉富有弹性,没有腐烂凹陷下去,脸上的表情安详,如同一位刚寿终正寝的女子。
当然,我不信有这样的事,我觉得他们发现的是一具粽子,但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说出来估计没几人相信。
在马王堆一号墓中,发现最有价值的是这具湿尸,另外一件,是随葬品素纱蝉衣。中国发现的一件震惊世界的国宝。
它仅仅重42克。
却织成了一件精美的衣服。
把蝉衣折叠起来,一个火柴盒就能完全装下。它体现了古代人民高超的编织技术,用单经单纬丝交织而成,采用方孔平纹技术。即使在距今2100年后的今天,依然是很难超越的奇迹。
素纱蝉衣穿在身上,呈现半透明的美感,它的透光度达到百分之七十,因为采用的丝线极其纤细。经密度为58——64根线,纬密度为40——50。也就是经线每一厘米的纱布用五六十根蚕丝织成,纬线每一厘米的纱布用四五十根蚕丝织成。
我给船长说:“铜盒子里面的纱衣,比马王堆那一件粗糙,做工也简单得多,但也是无价之宝。”
船长看着我眼睛,我不慌不慢地说道:“刚才你说它的颜色本来是彩色的,我们打开铜盒子看到是泛黄的。那么说明,它刚出土没多久,因为氧化作用,它褪去了本来的颜色,而且刚才贸然把它放在空气中,再过几分钟,纱衣就要化成一堆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