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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年夜
进了府，小山主站在阴暗处，和树影叠在一起是一个颜色的毫无违和感。
人猛地蹿出来的时候，陌念初还吓了一跳，立马就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板着脸训他：“才到了永宁几天，你的聪明劲儿就都喂了狗了？”
她打小就不是那温柔贤淑范儿，骂起人来能把猪活活气晕，现在借了别人的身份顾及着里屋的安氏，还算是十分收敛的。
山遥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自己捅的篓子也不敢还嘴，咬着牙道：“我知错了。”
块及冠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这样一低头，活脱脱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狼狗，大眼睛都会发光的那种。
安曼和安氏都朝着这边看来，陌念初也训不下去了，拎着裙摆坐在廊下，语重心张的问他：“你赢了他整个赌坊有什么用？能捞钱的地方何止千万个，难道你知道一个就能去搅黄一个？”
山遥半抬着头，站在夜幕里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
陌念初伸手拍他的肩膀，大大方方道来：“你心里过不去的我都知道，有这份心力还不如跟着六叔好好干，用钱砸倒他。”
当你站在高处，一脚把那些原本视你若草芥的人踩下，那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颠倒了。
可在这之前，能做的就只有努力，用别人十倍甚至百倍的汗水，来换取那截然不同的光彩人生。
山遥摸了摸湿润的眼睛，眸子都在发着光，像誓言一般保证：“大小姐，我要赚光那混蛋的钱，饿死他！”
这小山主一直都是头脑灵活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在这永宁城里，民和官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这种时候只有扬长避短，筹谋最好的时机。
陌念初扑哧一声笑了，少女如画的眉眼在明月光下，美得不太真切。
漫不经心的说：“喊什么大小姐，同曼曼一起喊阿姐吧。”
夜色太过浓重，树影被风吹动，几人都没注意到她眉眼间忽然沉寂的悲伤。
山遥打量了她好几眼，别别扭扭的说“你还没有我大呢。”也不知道怎么在别人面前把那一句我是他姐姐说的这么自然的。
陌念初抬起头，停在十六七岁的容颜有一丝难掩的苍凉，红唇勾起的弧度却颇为恶劣：“怎么，不肯叫？”
她曼斯条理的卷着袖子，“姐姐我出卖色相同顾相用膳，为了谁？”
柳暗花明连忙来劝，光凭对象是顾相来看，姑娘真的一点都不吃亏。
山遥连连点头说“没错没错。”又在那双凤眸的逼视之下，轻轻的唤了声“阿姐。”
陌念初有片刻的呆滞，好似回到家里的某一天，发现那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弟弟，忽然长到能跑能跳，肉嘟嘟的脸蛋粉粉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拉住裙角不肯放，一声声的叫她“阿姐，是活的阿姐。”
然后，陌念初觉得有一个弟弟，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如果我的云简还在，如今也是永宁城中玉树临风的皎皎少年了。
他那么活泼聪明，一定比顾诀更受女子青睐。
……
每天惯例为安氏施一次针，效果十分显著，已经拿着书自己看着解闷了。
仍旧话不多，照常关怀的那几句，从来不提陌广庆，也不会自己踏出飞华阁一步。
可今天是大年夜，大家都换上早就备下的新衣，色彩亮丽喜庆，满府的灯影都被压下了几分艳丽。
梳完妆，安氏轻轻抚过她的青丝，“又一年过去，念初越来越好看了。”
台上的铜镜模模糊糊的倒映这两人的容颜，她的眉眼偏艳丽，初看时同安氏的女儿很像，但只要看久了，就会发现两者截然不同。
陌念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安氏的神智恢复正常，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要回亲生女儿吧。
安曼见了，拉着自己的小辫子笑吟吟的问：“阿娘，我呢我呢，有没有更好看了？”
另外两个丫鬟也跟着讨欢喜，飞华阁的小厮丫鬟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大年夜，免不了要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
陌傥升现在是将军府最大的管事，做起事情来八面玲珑、井井有条，开席第一个来请的就是飞华阁。
长廊上灯火明亮，几人一道走出去。
陌广庆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花团锦簇，都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相比之下，畏畏缩缩坐在角落的李氏母女，就十分的上不得台面了。
“快同你母亲和姐姐问好！”李氏急于证明陌语柔的病情好转，一坐下就开口了。
陌广庆和杨氏都是面色一沉，后者索性道：“病还没好出来干什么？还嫌我们将军不够丢人吗？”
那母女更加没脸说话。
便宜堂兄在一旁劝着，才算是缓和一点气氛，引过话头来问陌念初：“妹妹可有哪家中意的郎君？”
开春选秀近在眼前，各家早就已经开始抢女婿了。
谁都知道入宫不是好差事，就皇帝现在这么个情形，指不定还没享几天荣华富贵呢，就要被送去陪葬了。
陌念初咬了一口梅花糕，又递了一块给安氏“尝尝。”全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陌广庆看了就来气，忍了半天才没有拍桌子：“现在各家没成婚的男子都成了香馍馍，你到底有没有把选秀这事放在心上？”
“没有啊。”
陌念初应得轻巧随意，夜空里不断地绽放着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却令人惊艳万分。
凤眸望向窗外，语调更是轻快：“父亲可能不知道，我从来不吃馍馍。”
陌广庆被气的卡住了喉咙，便剩下杨氏在一旁劝，早点找好婆家才是女人这辈子最最要紧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是假的，也别嫌人家有妾室什么，哪个男子不多情……
罗里吧嗦一大堆，最后试探着说：“今年冬天来都城备考的书生也不少，也可以看一看。”
陌念初一眼扫向了陌傥升，后者连忙说了些琐事把注意力引开了。
这一年啊，永宁城里最有钱途的是，一跃成为高门快婿，就那些从外乡来的书生，也成了最抢手的一群人。
她坐在从前一直坐的那个位子，身侧人的脸都渐渐的变得模糊，阿娘盛了一碗红豆粥给她，既嗔怪又爱怜：“你这只皮猴子啊，什么时候才好好呆在家里……”
父亲喝了酒，只有这时候才敢拉着她不肯放手，“女儿啊，阿爹给你唱个歌好不好？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哭着不肯睡觉的时候，都是我哄你睡的。”
她一度怀疑是被老爹吓的不敢睡得。
那时候出云寺的钟声会转到耳侧，整整一百声，十全十美，百年安康。
云简张着两只小短腿爬到她膝盖上，用力的捂住她的耳朵，糯糯的说阿姐不要听，会睡不着的。
小表妹会看啊看，拉着看帕子上刺绣多精美，用了多少心思才绣成。
她头晕脑胀的站起来，面色有些发白，大家还都以为是听了这些话不高兴，开始甩脸子了。
一时间也没人出声。
厅里的气氛紧张兮兮的。
陌念初看着对面角落位置的陌语柔，却笑得温婉：“二妹妹好像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被点到名的那一个，惊慌失措的看了她一眼，李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是有利的机会就都不会放过，连忙说着陌语柔好的差不多，也应该把婚事提一提了。
当家的两个都不做声，现在的陌语柔送出去送亲，可不就是给别人打自己脸的机会吗？
陌念初倒是一点也不和她们计较以前的样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李姨娘心急二妹妹的婚事也无可厚非。”
又说了些解禁，让她们多出去走一走，也好方便找婆家的话。
杨氏喜不自禁，连连这个大侄女有长姐风范，不亏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陌广庆并没有什么所谓在，着重讲了出去不要再给将军府丢人。
那李氏母女含泪谢过，看向陌念初的眼神活脱脱像是老鼠见了猫。
陌念初在心里点头称赞，不错不错能忍辱负重，可见是道行又高了一层。
以后林紫烟那边还有的闹腾。
一家子用过膳，领过压岁钱，满府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陌念初站在窗口吸了一口凉气，不再闭上眼。
父亲阿娘，我在家里……虽然不太好，但你们无需牵挂。
大年夜的晚上，按照惯例各家的少年少女们要去出云寺，为当今的皇帝守夜祈福。
临出府门前，安氏给她和安曼各塞了一个红色的荷包，爱怜抚着她的脸颊“要慢慢长大啊……”
陌念初的眼眶一刹那就湿润了，紧紧的握在手里。
年少的时候不懂，阿娘每一次送她走的时候发红的眼眶，幼稚的希望着唯一的女儿慢一些长大，长大就到了别人家。
她拥了拥安氏，像个不舍得离家的恋母癖小姑娘。
李氏趁机把陌语柔一起塞进了马车里，同她一道去出云寺庙，天很冷，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披着厚重的斗篷，大粘帽盖住了半张脸。
陌念初一抬眸，忽然看见一道浓重的黑影掩盖住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