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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沈云琋心下一沉,向着袁赫命令道:“去,将唐震给本王找出来!”
袁赫依旧是冷眉冷眼的表情,如一尊雕塑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对他的话亦仿佛没听见一样。
沈云琋大怒,几步奔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莫非你想背叛本王?!”
袁赫终于正眼瞧他,冰冷的眼神里有丝冷蔑之意,淡淡道:“历朝历代,司金吾将军职务者,只遵皇命。卑职曾对天地立下重誓,终生唯皇上是瞻,宁死不事二主,瑞王爷的命令,怕是下达错人了吧。”
听闻此言,沈云琋要杀了他的心都有!他如何也没想到,事前面对他的游劝,信誓旦旦地表忠心的袁赫,竟临阵倒戈,给了他致命一击。不,看这情形,袁赫并非是临阵倒戈,而是早有背叛之心,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假意顺服,目的只为骗取他的信任,以便获取情报……传递给沈云珩。
想到此处,沈云琋只感心口陡然一空。原来,他精心布下的局,早已被人窥探了个透彻,可叹他以为自己谋划好了一切,踌躇满志地等待着沈云珩步步身陷,却不知他才是最愚蠢最可悲的那个,像个傻子一样反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是那个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接受着所有人嘲笑的眼光,自己却毫不知情。
沈云琋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手抓紧了袁赫的领口,一手扬起剑来:“本王杀了你这叛徒!”
袁赫阴沉的目光朝前面一望:“瑞王爷不是要找唐丞相吗?他在那里。”
沈云琋回眸看去,但见内阁首辅杜群和兵部尚书汪芝林自人群中走来,汪芝林手里提了个包裹,望地上随意一丢,唐震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出来,血水从眼、耳、口、鼻中渗出,死亡之前圆睁的眼睛还未阖上,至这时正直勾勾地瞪着沈云琋。
汪芝林像是嫌脏似的拍了拍手,而后与杜群一同走到沈云珩跟前,恭敬拜道:“大皇子殿下,臣奉命缉拿逆党唐震,特来复命。”
沈云琋头脑纷乱,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唐震的人头,再望一眼明明与他统一战线,现在却转而臣服于沈云珩的汪芝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他明明派了重兵埋伏于沈云珩回宫的必经之路,就算杀不死沈云珩,也能拖延出逼宫的时间,到那时即便沈云珩再赶来已是天翻地覆,回天乏术。
可为何……
沈云珩冷冷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常年带兵在外,早已料到沈云琋会玩心计耍手段,便带一支小分队择荒僻小路行进,另外调兵遣将命军队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发往京城,沿途陆续汇合,集结兵力。
大军秘密赶到京城之外时,在城门处坐镇的当朝丞相唐震是沈云琋最后的盾牌,而此时沈云琋的人马却被派出还未来得及返回,孰胜孰败,高下立判。
至于袁赫的“倒戈”和汪芝林的“背叛”,倒更容易说得通。但凡能做到高官重臣的,无一不是人精,孰轻孰重最是能掂量得清,常余不过替沈云珩充当了个信使的角色,便动摇了二人的心意。再至今时,稍一察言观色,望风使舵这种事情简直做得极为顺利。
“皇兄,你步步为营,早就算到了这一天,是吗?”沈云琋沉默良久,忽而笑道。
沈云珩淡淡地将他望着:“不过是见招拆招,顺其自然罢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认输吗?云琋,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放下兵器,跟父皇认错,我可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沈云琋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来,继而拿剑指着沈云珩,步步逼近,“你以为放下就这么容易吗?我忍了那么多年,要说能放下便早就放下了,何来今日?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就不会再像只丧家之犬一样乞求你们原谅。我的命无需你饶,沈云珩,你我之间的是非恩怨,今日一并做个了结吧!”
言毕,他曲腕提剑,下一瞬已是寒光疾驰,眨眼扑向沈云珩面门!
沈云珩不闪不避,横刀一挡,沈云琋携着满腔怒意而来,直逼得他倒退几步,刀刃相接溅出零星火花,沈云琋手中的剑死死压住沈云珩手里的刀,近乎疯狂地咆哮着:“我不用你可怜我,这辈子我都不需要你的可怜,所以别再充当什么道貌岸然的好人。你心里也早就想着我死了吧,那么今天我给你机会,来啊,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啊!”
沈云珩蹙着眉头,凝望着他因暴怒而扭曲的五官,一瞬间不知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沈云琋因他的沉默而更加愤怒,挪开剑刃斜着划出,狠狠刺入他的肩胛骨!
霎时血染衣袍,鲜红的液体在肩上晕出一片红霞。卿羽看得心惊,却也知此时此刻只是属于他们兄弟二人的战场,他们之间的孽与债,要算,也该由他们两个算。
沈云珩忍着肩头的剧痛,抬头望他,随即眼神一凛,手中钢刀将剑刃挑出,而他借力一送,刀光已冲向沈云琋面前,伴随着沈云琋的提剑迎击,金属的碰撞之声如裂帛般惊心。
刀光如虹,一招一式无不带着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威严之气,巨龙般破天而降!
剑势如电,一进一攻皆是游刃有余的寒光冰丝之形,如同游蛇凌空而来!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觉杀气逼人!身形晃乱之间,只听极清脆的一声响,原是沈云琋手中的长剑被斩断,前半截如同失了力气的飞鸟,一头栽在地上,而沈云珩以手中长刀相逼,顷刻间横在了他颈前。
“你输了。”沈云珩侧眸望他,语气淡淡的。
瞬间的惊愕过后,沈云琋昂起头颅,笑意苍凉:“不,你还差最后一步,来吧,一刀刺下去,你才是真的赢了。”
众人屏住呼吸,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沈云珩握紧了刀柄,悲凉地望着他。沈云琋迎着刀尖往前走了一步,那泛着寒光的利刃便没入喉间皮肤,一簇嫣红赫然浸出。
“大哥,不要心软,杀了我,你就得到了一切。”沈云琋灿笑若花,语气淡然而温柔。他不再喊“皇兄”,而是喊了“大哥”,带着几分温情亲昵,一如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那时母妃还在,那时他们还小。
阑贵妃是个颇贤良的女人,在他们咿呀学语时就拿着“兄友弟恭,手足相亲”的那套儒家学说教育他们兄弟二人。由于打小就被这般耳提面命,在天真无邪的少年时光里,他们确系不负母妃所望。
若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名利诱惑,权势相逼,哪里会有后来的反目成仇,骨肉相残?命运无常,造化弄人,他们兄弟二人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沈云珩手指轻颤,终是没有再往前迈动一步,他手一松,长刀赫然落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弹跳两下,发出两声沉闷的悲吟。
“残杀手足,非我所愿,若母妃在天有灵,也定然心痛。”沈云珩长身玉立,背过身去,“我不杀你,但从此以后,我们兄弟恩断义绝,你好自为之。”
沈云珩背对着他,踏过那地上的长刀,走向卿羽的方向。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经历了这场战斗,至这时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以及漾在嘴边的安慰笑意,高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沈云琋一败涂地,他披头散发,一时间像失去了骨架一般,瘫在地上,盯着月光在石砖上的投影,兀自痴痴笑笑。
果真是输了吗?他殚精竭虑精心谋划的一切,在沈云珩眼中不过是个笑话,难道他果真不是沈云珩的对手,注定此生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他怎能甘心?他不甘心!
沈云琋眼眶通红,拾起地上的长刀,向着沈云珩紧追几步,照着头部重重砍下!
卿羽大惊,想要扑过去替他抵挡已是不可能,刀光散发出的寒芒由上而下直直劈向沈云珩的头颅!
就在她惊惧之际,却见沈云珩突地敛了笑容,似有感应一般,身形迅疾微侧,那刀刃便擦着面部呼啸而过!
沈云琋一刀劈了个空,举起刀来又是一刀砍下,此时此刻,他心智全失,就是个着了魔的疯子,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沈云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
疯子的力量迅猛而无章,沈云珩躲闪几回,最后一刀过于凶险,情急之下以手相接。锋利的刀刃瞬间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沈云珩也被他的力气压制得退到一旁的柱子上。
沈云琋目露凶光,压下刀柄便要刺入他脖颈,沈云珩见势不妙,忍着剧痛抓紧了刀刃,反而借力生生将那刀身折断!趁沈云琋松懈之际一个翻身而起,转而将他抵在石柱上,手中的刀剑对准了他的咽喉!
沈云琋低喘几下,闲闲地笑了:“怎么,还是下不去手是吗?大哥,你这样心慈手软,怎能当个好皇帝?”一语方落,他抬手覆上沈云珩的手,将那刀尖狠狠刺入自己的喉咙!
沈云珩惊惶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收回断刀,奈何为时已晚,咔嚓一声闷响,沈云琋喉间鲜血喷涌如泉,随着一声轻咳,大量的鲜血又自嘴巴里涌出来。
“云琋!”沈云珩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
沈云琋苟延残喘,却是带着无比狠厉的笑,一字一顿道:“即便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大哥,你将会带着负罪感存活一辈子,这便是你赢了我的代价。”
沈云珩的手掌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顺着手里的断刀,和沈云琋喉咙处涌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那样鲜红刺目的一片啊,提醒着他手足相亲,一脉相承……
眼底渐渐浮出泪光,沈云珩颤抖着松了手,沈云琋的身体如一滩烂泥缓缓滑落在地,他圆睁着眼睛,唇角还带着笑,却逐渐没了呼吸。
卿羽跑过来,心疼地给他处理伤口。沈云珩颓然坐在一旁,仿若被抽走了灵魂,呆呆地望着前方虚无的空气。
喧闹的场面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众人惊魂未定,而此时,一道红色身影迅速冲了过来,卿羽察觉到这一动静,本能地出手要拦,却见那身影跌跌撞撞,跨过台阶时身形一晃,重重跌倒的刹那,痛心疾首喊了一声:“沈云琋——”
卿羽这才发现,来人是师姐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