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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面车夫,慢慢对谢衣一笑,目光盯着他手中那柄细剑:“家主今日,看来是有备而来。”
谢衣已经把剑重新收入了袖中,恢复双手拢袖站立的样子,说道:“你们应该走了。”
口气平平无奇,但是这次说话的是谢家的家主。
九王嘴角有淡淡一丝笑意:“想不到乌巷山这里,也会做出赶客的事情。”
他们是递了拜帖,被主人请进来的。那便是乌衣门第的客人,就九王所知,这个门第还没有做出过主动请客人离开的事情。
谢衣摇头:“你们留在这里,对我没有影响。但是,我提醒你们,有一位不速之客,就要先你们一步到魏国了。”
那不速之客当然就是姬无双。
乌衣门御林暗哨得到的消息,从来不会出错。
白面车夫还在盯着谢衣,谢衣这时候对他说:“那日在山门外迎接你的婢女,她的身手或可与你一战。”
他说的不是红腰,是接了拜帖的揽月。揽月是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婢女,但她自小在乌巷山受训,是谢衣跟前的一等大婢女,这注定她有过人的天资。
白面车夫慢慢地把刀握了起来,他的刀,很少有出鞘之后没有沾血,就这样草草收场的时候。
可对方说的话他听懂了,这个门第之中会武功的不计其数,武功高的不胜枚举,他们刚才说的直接把人带走,断后的话,在谢衣这里就是空谈。
九王慢慢地起身,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当今世上,也只有家主能为我解答了。”
谢衣淡淡:“说罢。”
九王看着谢衣,目光里透出一缕严肃:“当初你们效忠武帝皇室,是什么让你们不再继续了?”
这声音清清冷冷,夹着一缕凉气传递过来,他嘴角勾着弧度,眼神却在谢衣脸上流连。
谢衣缓慢地吸了口气,回答的声音同样镇定:“武帝的最后一道密旨传来,就是让我们困守乌巷山,因为我们只效忠帝者,既然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了帝,那我们就只有留在这里。”
巅峰的武学,隐居的世家,偌大的宅院,这些都是帝王在世的时候应有的辉煌。
如今乌衣门第硕果仅存,却还保有完整世家的实力。
是啊,这天下哪还有帝啊,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的诸侯“王”。
九王就像静立的雕像,从问出这个问题后,就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疏离:“我明白了。”
他的目光和谢衣在空中相接,骤然就自嘲一笑。
为什么自嘲,大概谢衣心里会明白。君策之名,在那本乌衣门第需要效忠的名册之上,但,他却够不上让乌衣门第效忠的条件。
因为他不是……帝者。
九王最后问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用这个压制谢衣的最后一个筹码,但谢衣不上当,应该说,谢衣的头脑清楚的多。他是乌巷山的主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效忠的前提跟条件。
现在的九王,谈不上让他乌衣门第听令的能力。
所以乌衣门第还是由他谢衣做主。
现在他要请人离开乌巷山。
九王笑了,对白面车夫道:“看来我们没的选择了。”
白面车夫从刚才败了就一直手心紧握着刀,好像不愿意放松,与他相比,谢衣从出剑到现在,都是疏朗淡泊的样子。
看似这就是高手和宗师的区别。中间横亘一个沟,到了境界才看得出。
若非谢衣如此境地,如何能几个月把红腰调教的如此地步?想到那雨夜白梅伞,白面车夫印象里还是极其深刻。
一个脚步,就在这时打断了院子的沉默,就看到红腰捧着琴,有些愣地地站立在院门口。
她似乎没想到会看见这种场面,尤其看到白面车夫手里的刀,她脸色立刻一白。
那是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惧。见多了白面车夫的刀下亡魂,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长久留存在身体的反应。
谢衣看见了,目光沉沉看了眼白面车夫,才对着红腰开口,带着轻缓和疑虑:“红儿?”
与此同时,九王因为这称呼看了谢衣一眼。
红腰仿佛才回过神,脸色依旧有点白,她先低头向谢衣行礼:“奴婢……不知道公子来了。”
谢衣看着她手里捧的琴,“红儿,为什么拿这个过来?”
红腰面上出现一丝迟疑和忐忑,然后才低声说道:“公子勿怪,婢子想请王爷,再奏一曲山河赋。”
顾不上旁边的九王和白面车夫是什么反应,谢衣一皱眉:“为什么。”
红腰看了看谢衣,继而沉下嗓音,说道:“因为奴婢的梦中,隐约听过这首曲子。”
听到红腰对山河赋有印象,九王目光变得幽远,而谢衣的眸子骤然变化。红腰被银蝶粉魇住,醒来之后记起的不止是九王,还有断面一样的记忆。
红腰意识到她挑了一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立刻说道:“是奴婢欠考虑,还望公子见谅。”
谢衣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梦里的事不要太当真,回去吧。”
虽然红腰的梦可能是记忆涌现,还谁能保证,那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梦?后者显然是谢衣希望的。
红腰捧着琴,再次低头:“……是。”
红腰跟着谢衣又从九王的院子里回来,那琴于是也被随意放到谢衣的书房,红腰似乎觉得自己干了件不光彩的事情,有些底气不足地站在谢衣跟前。
直到谢衣对她笑了笑:“怎么了?”
红腰鼓着勇气:“奴婢,奴婢其实,想先跟公子说一声的,但是正好公子方才不在,奴婢就……”
谢衣看她解释的样子,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那种真的担心他生气的小心。
谢衣不得不把手里的书放下,“红儿,只是想听一首曲子,不必这么对我解释。”
谁都想了解自己的记忆,便是寻常的人,想要记起一段重要的事,都不惜费尽力气,何况红腰。
知道自己是个隔一段时间就没有记忆的人,红腰心里又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反应,恰恰是太正常了。
红腰看着谢衣,其实她明智谢衣的脾气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怪她,可她还是要解释。就好比,知道一个人会对你好,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吗?
“公子。”红腰叫了他,“那日您去山崖上摘千壁藤,奴婢看见您跳下去,那时候奴婢说,若再也见不到公子,奴婢一点不会后悔随您而去,因为奴婢,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脸色因为刚才的情绪和尴尬还有些红血丝,这时眼睛清亮,就像泉水一眼看到内里的心。
就因为那颗心太真,谢衣都恍惚看见了几个月前,刚刚救醒的那个姑娘。
这几个月来红腰和他之前亲近的没有隔阂,语态都十分自在,今日一个插曲,却是让她用袒露真心来向他坚定最初的心意没变。
还是那个较真的丫头……
谢衣笑了笑,点燃桌上的烛火,“去把书拿过来,今晚陪我读书吧。”
陪谢衣秉烛夜读,这种事红腰也熟练了,立马取了掖了书角的那一本,依偎谢衣坐下,她这贴身婢女很多时候更像个学习的,从谢衣这里学到让她一点点变得更像自己的特点。
都说你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气质就会相似,红腰想起从前的自己,再想起现在,她不由默许了这个观念。
——
两人的影子投映在纸窗上,白面车夫冷冷看着九王:“王爷,您还没改变主意吗?”
看起来红腰跟这个地方难舍难分,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跟九王走。
九王笑了笑,对白面车夫说道:“其实你很希望我让她留在这里,是吗?”
白面车夫声音更冷硬几分:“从前王爷身边就没有她在,属下一样能为王爷分忧。”
九王点头,又摇头:“你没有说实话,你不是觉得红腰不好,只是,你心里希望着她能平静地这么生活下去。”
白面车夫眉宇下的双眼,似乎一僵。
九王笑:“车夫,你看你,就不会表达你的关怀。”
白面车夫捏紧了刀鞘,他似乎想收敛起眼眸的神色,但并不成功。
九王从石头上下来,擦过他身边慢慢抬步走进夜色:背影在白面车夫注视下拉长了:“连你都觉得,我这么硬把红腰留在身边,是个不近人情的做法。”
特别是现在红腰好像生活的很好。而他的身边,又哪有安稳的地方。
白面车夫反应过来立即追上去,整个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九王的声音再次传来:“就是因为她对这个地方已经太有感情了,知道了那件事以后,她怕是不会选择留……”
屋子里谢衣笔尖没有停顿,可是底下的宣纸已经被笔尖的墨汁氤氲,察觉到窗外窥伺的人已经走了,他才淡淡放下笔。
把桌上的灯又拨亮了一些。
红腰以为他累了,便说道:“公子要夜宵吗?”
谢衣揉着额角,“要一点吧,再来一碗雪绵豆沙,你爱吃的。”
红腰不好意思低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