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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落日楼台一笛风
黄河远上,春风不度。人皆兄弟,尔独参商。
如何江湖吟七步,回首看似帝王家。
节一:峨眉剑客
莫君言肃然惊觉:“原来他们都是在等他。”转念一想,又觉这五人似乎也并不是一路的。他把银钱结给掌柜,分别朝五人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却不是盯着那少年,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少年手中的剑。
只见那剑通体赤金,剑鞘之上嵌着红的、紫的、绿的、黄的约有十余颗宝石,显然名贵异常。莫君言恍然大悟:“原来这五人都是瞧上了他手里的家伙了。”
莫君言本来要走,但此刻遇上了预谋他人财器的盗匪,他就决不能坐视不理了。他又坐了回去,小二不明就里,只觉得奇怪:“这位客官不是吃饱喝足了么,怎么又坐下来了。”
那金冠少年看了莫君言、缃衣少女、四个怪客一眼后,冷笑一声,把剑往桌上一放,坐了下来。看来他也看出了店里有不少人觊觎他的剑,显然把莫君言也一样算了进去。
莫君言见他气度不凡,心想:“这少年多半也是名门子弟,只未免太过招摇了。”
小二上去招呼,那金冠少年摆手道:“不忙,这眼下还有不少人得打发打发。哼,这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蠢货,想必就是天门山上的‘铜鹫’、‘隼鹰’吧?你这个胡子这么黄,还弯弯的,多半就是那个从天竺来的小偷,好像叫什么窦斡伦吧?”
那三个被他叫出姓名的怪客都是一惊,那西域胡人窦斡伦更是失色,他父亲是天竺人,母亲却是波斯人,他自己出生波斯,从未回过天竺,后来到了中国,仗着父亲传下的古印度瑜伽术四处劫掠,成了一个为祸中国的独脚大盗。
第四个商贾装束的汉子,金冠少年却叫不出名字,他看了两眼,冷笑道:“你嘛,尹某还确实不识。报上名来,免得待会儿动手没空再问,要知我剑下可是不斩无名之辈的。”这金冠少年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气派非凡。
那商贾连忙拱手道:“不敢。大侠恐怕是误会了,小人等怎敢打您老的主意呢。”那少年见他鼻呈鹰钩,满口子商语,忽然想起道:“哈,原来是‘十算九盘’冯逸,哼,你的算盘呢,不拿出来还真难认呢。”
冯逸见他识破身份,也不再伪装,取出放在袖中铜算盘。
这天门二怪“铜鹫”、“隼鹰”,“十算九盘”都是惯做剪径伎俩的贼盗,鹰鹫二人只要黄白之物,冯逸却是明商暗盗,更加喜好珍宝古玩、玉器名品。
他四人除开鹫鹰,其余本非一路,但于途中听闻一少年携带一柄黄金剑自西而来,似乎是进京献宝的,单单剑鞘上的宝石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那柄宝剑。
四人贼心萌动,都来到这条进京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四人乍逢之下,立时知道各自都是为夺宝而来,随即动手,不想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冯逸便提出一同动手,四分其财,其余三人遂无异议,这才一同在这酒肆喝酒。
“你们都是要我这把剑吧?”少年把剑抬了一抬,说道:“无妨,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只消你们能从我手中夺去这把剑,它便是你们的。”他见四人盯着剑身上的宝石,笑着解释道:“我这把剑鞘上有宝石十二颗,鞘身乃十足真金打造,至于剑嘛……”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言下之意显然是:“剑鞘尚且如此,剑就更加名贵了。”
金冠少年故意出言挑逗,立时让那铜鹫忍耐不住。他大喝一声,肥胖的身躯朝那少年飞了过去,双掌便要去夺他手中的剑。那少年冷笑一声,剑身倒悬刺出,竟点中铜鹫的手腕,接着右掌一推,铜鹫如遭电亟,登时退了三步,一屁股坐断了一条板凳。
三名怪客都吃一惊:“这人年纪轻轻,武功怎的如此高强!?”
莫君言不禁赞道:“好一招‘筚路风雨’,兄台莫非是峨眉派剑侠?”
那金冠少年见莫君言识破剑招,神色更见傲然。他轻抚剑鞘,嘴角微翘,说道:“不错。你若怕了,不妨一起上。”他这时已看出莫君言与怪客四人并非一路,但仍将他当作觊觎自己宝剑的人。
冯逸见他自承是峨眉派的,心下既忧且惧。此刻宝贝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若因此得罪峨眉派的人,只怕今后再难在江湖上行走了。
其余酒客见他们打了起来,都十分害怕,胆大的在旁看着,胆小的已跑出了酒店,酒令声停了,店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窦斡伦到中国还未一年,不识得峨眉派厉害,用半生不熟的中文道:“好厉害!我也来!”他双拳打出,一前一后朝少年攻去。
金冠少年仍不坐起,剑刺掌劈与那胡人拆了八九招,竟不能逼退他。莫君言见那胡人手臂忽长忽短,若有所悟,想起了坎哀天曾经指点过他瑜伽之术,出声道:“这人所使的乃是古印度的‘瑜伽’之术,肢体可伸缩自如,少侠万万不能大意。”
那金冠少年得他提醒,已明对方拳理,当下微微一笑,长剑倒转,带鞘刺出,窦斡伦见他右侧留有空挡,正欲伸展长臂挥拳去打,岂知剑鞘在少年内力驱使之下,竟飞了出来,正撞上了他胸口,又弹了回去。他大叫一声,急忙退开,好在鞘尖是平的,若是尖头***非要受伤不可。
冯逸见他连败二人,心想:“此刻尚未与峨眉结仇,不如就此退开吧。”这盘口他已知自己不是这金冠少年的对手,但要他眼睁睁让珍宝从他眼前溜过,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铜鹫已经爬了起来,大叫道:“还干等什么?当初说好了,一人一份的,现在是要变卦吗?大伙儿一起上啊!”说着与隼鹰一下一上朝少年攻去。窦斡伦也愤然道:“你这个妖法,不是真本事,我们再来过!”冯逸此刻骑虎难下,也只好把算盘招呼上去,心中在想:“这下说什么也要杀了这少年了。”
那峨眉派的少年以一对一,均胜四人,但要以一敌四,却又略有不如了。这时他已站了起来,剑掌齐出,与四人大打起来,起初五十招还是有攻有守。五十招后,渐渐被逼得连连后退。
店里的客人眼看这群武林人凶狠霸道,打得桌移椅裂的,不愿惹祸上身,都已走光,唯独小二和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暗自叫苦,却又不敢做声。
莫君言一直没有出手。他看了看少年的处境,又看了看身旁的缃衣少女,缃衣少女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味。
莫君言略略放心,忖道:“不管如何,先助这少年退敌再说。”他长剑出鞘,一招“月涌大江流”朝隼鹰右肩刺去,隼鹰大怒:“臭小子,你也来掺和么!”
莫君言笑道:“你们四个打一个,太不像话了,来来来,和我斗上一斗吧!”他长剑不停,逼开隼鹰。他知道这四人中以隼鹰和冯逸武功最高,因而截住他二人之一,好减轻那少年的压力。
果然,隼鹰一走,金冠少年连使三招峨眉派的“金顶剑法”,立时把形势抢平。他此刻也知莫君言若要夺宝,只需两不相助,便可坐收渔利。但他生性骄傲,莫君言虽是一番好意,可他却还是忍不住道:“哼,我尚有好多精妙剑招没使出来呢,他们四个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何必多事?”
莫君言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心下不满:“哼,这少年好生骄狂,我若不出手,只怕你要败在他们手里呢。”但他性情宽容随和,与虞梦大不相同。若是虞梦,立时便罢了手,反唇相讥,非要等对方出了糗,才肯再度相助。
莫君言不作理会,那缃衣少女却忍不住讥刺道:“哼,好厉害啊,打了五十多招,却被逼到角落里去了。喂,这位大哥,你且罢手,咱们一起看看这位大侠怎么反把那四个给逼回去。”
金冠少年大怒,他以一敌三,无暇斗口,只瞪了少女一眼。莫君言朝少女点头道谢,挥剑缠住隼鹰,不让他上去夹击。
那金冠少年见莫君言武功在隼鹰之上,只是未尽全力,比之自己虽然逊了一筹,但有他当住,隼鹰如何也跃不过去,心下略宽。可他见那缃衣少女始终不离左右,又复担忧,毕竟他与铜鹫、窦斡伦、冯逸三人拼斗,也只争一个不胜不败,若是缃衣少女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出手,他就难以抵挡了。
缃衣少女也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我说,你这般保守进招,想是为了防我吧?你口里不说,心里一定在埋怨我,要抢就一起上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不抢就快走啊,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对不对?”
金冠少年“哼”了一声,给她来了个默认:“若非你在这里,我缚手缚脚,不然早将这三人打败了。”他想拔剑出鞘,可一直找不到时机,只好连鞘带剑一起。然而带鞘出剑毕竟比平时出剑重了几分,峨眉剑法的飘逸轻灵便施展不开。
他心头有气,宝剑舞得更加急了,尽捡以内力攻敌的剑招,大开大合,猛打硬磕。殊不知铜鹫等人招数精巧虽比不得他,内力却不弱他多少,这番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竟又被三人逼回墙角了。
缃衣少女笑道:“哈哈,我说,方才是四个人,现在只有三个了,可你还是赢不了,喏,又回去啦。嘻嘻。”
金冠少年怒道:“要你多口!”他是峨眉高第,自小习武,资质奇高。传授他功夫的人更是剑术超凡,所学招式之精妙,已是第一流的。只因缺少经验,再加上眼高于顶,于细谨之处不够留心,故而一直未有大成。
他盛怒之下,一招“剑引流风”,宝剑缠住冯逸的铜算盘,一拉一扯下又封住了窦斡伦的拳路。哪知窦斡伦长臂一弯,竟绕过剑身,一把扣住了他的左手。
金冠少年吃了一惊,连忙手腕一翻,两人双掌便胶在一处,冯逸也运功要抽回算盘,三人登时演变成了内力比拼的局面,金冠少年既动弹不得,冯逸与窦斡伦也再难移动半步。
铜鹫见有机可乘,怪笑一声,双掌成虎爪,身形猛扑,正是虎爪手中的一招“猛虎搏兔”!莫君言暗叫不好,长剑逼开隼鹰,正要回身相救,只听“嘭”的一声,那可怜的胖子竟又一次飞了出去,一屁股坐断第二条板凳!
莫君言暗暗称奇,知道是那缃衣少女出手相救,心想:“这少女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啊。”那少女身形如蝶,翩然跃起,右脚踢中铜鹫的手腕穴道,接着左脚又在他胸前一踹,招数虽与金冠少年不同,但手法却一模一样,结果自然也是相同了。
莫君言见那缃衣少女身形又动,这回双手却分别拂向少年、窦、冯三人眼珠!
三人错愕,急忙闪避,手上均自松了半分。岂料少女这一手只是虚招,她趁三人退后之际,右足踢出,在剑柄与算盘上一垫。
此时少年与冯逸手上内力已空,剑、盘立时被弹起,少女秀手一抄,便接在手里。
她踢人、拂目、飞剑三招一气呵成,尤其是二三两招纯粹使巧,如只比内力,她尚不如那金冠少年,如何能一踢之下,便夺去两大高手的兵刃呢。
缃衣少女盈盈一笑,随手把算盘抛开,拔出宝剑,只见剑身如棍,模样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颇俗,但似乎又是一把好剑。剑身橙黄中微见赤红,显然是精铁打造的无锋剑,绝非“宝”剑。
“把剑还我!”金冠少年急叫道。
少女反唇相讥道:“你刚才不是说,‘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只消你们能从我手中夺去这把剑,它便是你们的。’现在这剑在我手里,不就是我的么?怎么,才一顿饭功夫,你就不认账啦?”
那少女记心甚好,竟把少年刚刚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金冠少年羞怒交加,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江湖人士素重然诺,这金冠少年自命侠士,这剑虽然是门派名剑,但既然输了,拼着被师伯、叔父责骂,此刻也绝不能再讨还回来。他已考虑着,唯有来日再找回场子,赢回宝剑。只是这般输予这个少女,非力有不逮,而在于对方投机取巧,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少女见了他神色,心头一乐,道:“哈,我本以为是什么黄金剑,宝石剑呢,一时好奇,便想看看。哪知道却是金玉其外,嘿嘿,虽然是好剑,姑娘却也不稀罕。别担心,还你啦!”她把剑一抛,还给了金冠少年。
金冠少年接住宝剑,冷哼一声,少女那句“金玉其外”讽刺意味太过明显,他虽然不满,但承她还剑之德,此时自也不能和她动手了。
冯逸捡起算盘,见铜鹫仍想动手,却被隼鹰、窦斡伦拦住,便与三人低声说道:“今儿他三人一道,再斗下去,咱们未必讨得了便宜,莫如等下次这少年落单,再劫他不迟。”
天门山二怪与窦斡伦均觉得有理,当下点头。
四人同心,便想跑路。莫君言本已移步上前,他看了金冠少年一眼,那金冠少年却不欲借莫君言与缃衣少女之力,故而并不出声。他既如此,莫君言自也不便阻拦,也就把身让开。
四人刚要出门,哪知又有一拨人走进了酒肆,正挡在门口。
众人均是暗想:“这不巧,又是些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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