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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四:千尸之王
石阁中,白骨下,竟不知何时爬出了数百只蜰,其中几只已经爬到了雪晗的脚边!雪晗急忙跳开,那两只蠦蜰似乎不甘到嘴的美食溜走,竟扑动短小的翅膀,飞了过来!
杨凌一招“横江飞渡”,斩中二虫胸腹,虫浆爆了一地,二虫上下身分离,但仍爬了半尺,方才死透。群虫见状“咿呀”做声,竟似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霎时间汹涌而来!
“快走!”群虫爬行虽快,但比不得这两人身负上佳轻功,杨凌与雪晗后跃三尺,转身便跑,片刻间就逃出耳室。
他们直跑到气息不畅才停下脚步。雪晗靠在石壁上:“我跑不动了。”杨凌也是喘息难定,他举珠一照道:“前面似乎有间石室,此地吊诡,那些虫子也还在左近,不安全,跑远些再休息吧!”雪晗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甬道竟然变得宽敞起来,最怪异的莫过于甬道的尽头竟然闪出些许光亮。雪晗怯怯地看着杨凌,他两的想法都是一样:“难道里面有人?”
杨凌道:“不论如何,先过去看看再说。”
出了甬道,展现在两人眼前的竟是一座规模雄伟,气势恢宏的地下宫殿!殿门之前两根玉柱,柱顶各自嵌着五颗夜明珠,光亮就是从这儿发出。玉柱旁立着两个高大的兵佣,手持战戈,当真栩栩如生。
雪晗喃喃道:“这里我们从没来过,难道就是皇陵的主殿?”杨凌指道:“多半是,你看,殿门敞开一半,看来已经有人进去过了。”两人坐下休息,雪晗从包袱中取出面饼分予杨凌,各自充饥。
“我们进去吧。”杨凌把夜明珠交还给雪晗,自己紧了紧手中鱼肠当先迈步。跨进殿门就是一道长廊,廊深不见头,左右每隔一丈便分偏道,其中一个偏道边的墙上插着十余支硬弩。“这应该就是皇陵内的暗弩。”杨凌牵着雪晗的手,轻声道。地宫复杂,二人小心翼翼,不敢分开,也不敢走偏道。
正走间,右边的走道突然奔出一人,二人一怔,急忙停步。只见一女子青衣染红,水袖捂着左肩,身形趔趄,即使扶着墙也几欲摔倒。
“是我姊姊!”雪晗急忙跑上前扶住青衣女,清泠见是妹子,却一把把她推开,叫道:“快走!”
雪晗如何肯舍,又抓住姊姊的手,两姐妹挣扎间竟把清泠面上的轻纱挣脱了。夜明珠之微光不足明地宫之昏暗,但杨凌仍觉眼前一亮:细眉似剑微扬,凤眼冷傲不易,眼角下一颗泪痣;面如和氏之玉,肌似塞外冰雪,腮边上浅浮粉晕。正中峻峰起,峰下樱桃两瓣,颤颤开翕;唇内皓齿齐,唇边殷红一线,直流玉颈。正好一幅山水,江天月落;恰是仙子谪凡,西施蹙眉;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比一味的冷艳,更挑动他的心。
杨凌一怔之后,也忙上前扶住清泠,说道:“泠姑娘莫慌,还是先歇一歇,再说别的不忙。”清泠轻咬下唇,急道:“来不及了,我不小心把它们放出来了,你们快走,保护好我妹!”说完用力推了两人一把。雪晗朝她姊姊身后的走道看去,竟然有十几个僵尸快步奔跑过来!
“快退出殿去!”杨凌大声道。雪晗扶着清泠,杨凌断后。
“他们死了,但生前的武功都还保留着,他们、他们个个都是昔日的绿林高手!”清泠艰涩地道,她左肩被一名高手抓伤,雪晗掀起清泠上襦,从背包中取出白巾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杨凌早已和那群僵尸战了起来。他不敢恋战,边打边退,鱼肠剑砍中其中一人脑壳,一只蠦蜰跌在地上,折腾了两下,死了。
“杨公子,请你退开!”雪晗从包中取出一个药瓶,将粉末倒出,朝僵尸们撒去。僵尸们顿时口舌中“咔咔”作响,接着一只只蠦蜰从它们口中爬了出来,接着僵尸倒地,杨凌掌力一翻,将那数十只蠦蜰一一打烂,奇殠无比。
三人刚舒一口气,正要回走,岂料又被一人拦住路。杨凌身子已是颀长,可那人竟比杨凌更高、更壮,花白的头发披散开,遮住了脸。杨凌不能分辨他是否也被蠦蜰寄生,当下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朝三人缓缓走来。杨凌道:“请阁下让我们过去!”他迎面而上,那人却一掌击来,杨凌见他招式精妙,侧身避过,回了一招“拳藏日月”,那人单手轻轻一格。
双掌相交,杨凌经受不住,就想退开,不料那人又顺势捏住他手腕。杨凌大吃一惊:“这人格掌反握,招式变化之巧,内力之高,尚在顾前辈之上,只怕已有我师傅壮年时的功力,他竟是谁?”他心念电转,右手鱼肠急刺对方小腹。那人右手一翻,竟把杨凌身子带起,剑便戳了个空。
雪晗见杨凌不敌,赶忙上前相助,清泠则在一旁掠阵。他二人联手接了三十余招,仍不是那人对手。清泠眼见危急,抽出青色绫帛击向那人双目,雪晗也抽出一条粉帛,她姊妹二人配合默契,“倾国舞”一经施展开来,宛然一首霓裳羽衣曲,杨凌在她姐妹之间以峨眉剑法遥遥相应,那人一时间也攻不进去。
四人反复交了一百余招,清泠肩上伤口迸裂,渗出鲜血,她紧咬牙关,并不吭声。地宫中只有两颗夜明珠照明,杨凌虽看不清,却知青绫越舞越慢,料想她伤势渐重,忙接过那人大半招式,叫道:“清泠姑娘且歇一歇!”清泠心念刚动,却听雪晗惨哼一声,退了五六步,一跤坐倒在地。原来那人见杨凌奋力接招,便猛攻向雪晗这一侧,三人中雪晗功力最浅,杨凌只顾防他攻清泠,却来不及救应雪晗,那人拂开粉绫,一拳打向雪晗小腹,雪晗虽然于危机之中,侧身避开了拳头,却还是被拳风震伤。
雪晗只觉小腹如遭刀绞,伏地喷出两口血,晕了过去。清泠扶她靠在墙上,从衣袋中拿出一颗药丸放入雪晗口中,点她喉上穴位,运内力将药丸逼入体内。她知妹妹伤了脏腑,已难再战,自己亦负肩伤,三人中唯剩杨凌一人。她咬牙道:“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她青绫一送,快如闪电,却是一招“两袖风轻”,缠住了那人双手,她凌空一跃,脚在墙面一点,身子迅速绕到那人身后,青绫一转,又缠住那人头颈。那人刚一转身,清泠又是轻踩石墙,跃回原来位置。那人用力一挣,竟难以移动。
此时清泠双臂缠紧,运足全身气力,吃力已极,她见杨凌仍然不动,不禁骂道:“臭小子,还不带我妹妹快走!”杨凌摇了摇头,神色坚决:“我不会抛下你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他长啸一声,鱼肠剑身紫光泛起,如离弦之箭,朝那人额头刺去!
“嚓!”一声爆响,青色绫帛竟在那人内力震荡之下裂成了一片一片,好似无数蝴蝶在地宫中飞舞。清泠被他内力一激,身子飞起,撞在石墙上,俯身倒地,唇边殷红流了一地。
杨凌见她肩背微微起伏,知她虽然伤重,却还无性命之忧,心内略安。那人震裂披帛,双掌一合,鱼肠剑正好被他合在掌心,再难前进半寸!杨凌鼓足全身之力,那人退了一步,便即立定身子,气沉丹田,内力涌起,连掌带剑往杨凌推去。杨凌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整个地宫轰轰作响,掌风如一道气墙逼得他不得不后跃,他“腾腾腾”连退六步,握剑的右手垂下,整条手臂兀自颤抖不已。
雪晗悠然醒转,面上轻纱也已被劲风吹走,露出真容颜。只见她爬到清泠身边。细看来,清泠瓜子脸,右眼角多一颗泪痣,眉眼冷傲,胸部较雪晗来得丰硕,身量亦高;雪晗下颔稍圆,偏鹅蛋,腮边多一对梨涡,眉目含愁,上胸显然发育未足。除此外,两姐妹搂在一块儿,几乎辨不出谁是清泠,谁又是雪晗。
两姐妹手中的夜明珠都已滚落地上,那人击退杨凌后也不忙抢攻,捡起地上的珠子端详起来。三人惊疑不定,只见他忽然张嘴,竟一口把珠子吞了下去!
清泠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蠦蜰憎光!”
她正想把滚落不远的夜明珠藏起来,却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不错,蠦蜰确实恨光,但同时,它们也趋光。它们恨不得把光全都给吃掉。”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光束就从地宫外头射了进来,慢慢靠近,那花白头发的人用手遮住眼,口中发出咆哮声,却又不敢朝光亮处攻去。
清泠与雪晗只觉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只在黑暗中又不敢确认。“还不出来么?”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蠦蜰恨光、趋光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惧光!”
有时候恨即是恐惧:当一个人无惧另一个人时,无论他是否在他眼前,他都不会在意;但当他害怕他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如坐针毡,恨不得让他消失。
杨凌连忙扶起清泠、雪晗,朝光亮处跑去,只见强光背后站着一个青袍男子,他左手拿着一根短棍,棍子上横竖竟嵌着八颗硕大的夜明珠,右手两指间夹着一面双面镜,湛湛然一股王者之气。
“原来如此,镜子把夜明珠的光亮全部聚焦起来,因此构成了一束不亚于烈日的光亮,这光亮迫使蠦蜰宿主不敢上前。”杨凌忖道:“那人短棍里的夜明珠,只怕就是殿外玉柱上的。”
四人缓缓退出宫殿,蠦蜰宿主怒吼着,咆哮着,却始终被强光逼迫着不敢追出来。青袍男子左手握着短棍,运劲朝地面一压,这地面青砖铺就,坚硬无比,但短棍还是“噗”的应声插入石面。杨凌喝彩道:“这位前辈好深的功力!”他心中暗自揣度:“这位前辈的武功,该当不在地宫那人之下。”
地宫中的咆哮声越来越大,青袍男子不去理会,蹲下身子调整好镜子方位,又走向宫门右侧摸索起来。“在这了。”他掌力一吸,陷落的石块立时凸了出来,愤怒的叫喊伴随着石门“轰隆隆”地,也一同关上了。
杨凌长吁口气,朝那青袍男子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少侠言重了。”那青袍男子转过头来,杨凌见他面如僵尸,木然无神,吓了一跳。清泠、雪晗见了,已齐声叫道:“爹爹!”
杨凌再一端详,才知青袍男子脸上原来戴着一副人皮面具。青袍人看着他,显然读出他脸上的困惑,似有意又无意地说道:“每个人岂非都有一张面具,又有什么面具能够比人的脸更加精巧奇妙?它能在不同的场合,不断地改变它的样貌。明明心下憎恶,却能摆出一副恭顺,让你毫无防备;明明背地里安排下阴毒伎俩对付你,却能温柔如一缕春风,让你怡然自得。这便是人脸,最伟大又最可怕的面具。”杨凌愣住了,不觉喃喃重复:“这便是人脸,最伟大又最可怕的面具……”
青袍人伸出左右手,分别搭上清、雪之脉,微一沉吟:“幸好伤势不大。你们两个丫头,拿了地图偷偷跑来,却当我不知道么?哼,若不是我一路跟着你们,只怕你们两个,都要把小命送在这始皇陵中了。”
雪晗低下头不敢搭话,清泠则道:“爹,都是女儿不好,不小心打开机关把那些妖怪们放出来的。爹,那人武功怎么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人,还是蠦蜰宿主?”
青袍人淡淡道:“这些稍后再说,你内伤颇重,我先给你运点真气。”说着掌心抵住清泠后心至阳穴。清泠只觉一股暖气涌上心房,忙引导这股内劲游走周身。青袍人助清泠内息运行一周天后,又运内力助雪晗疗伤,雪晗伤势略轻,但功力不足,两姐妹所耗时间却相差不多。
待二人行功完毕,青袍人这才起身,缓缓说道:“据史料记载,当年秦始皇修建这骊山皇陵,以地宫寝陵为中心,内外有城垣、葬坑、伪室等,还有一座庞大的兵马俑坑,四处机关陷阱,动用了十万奴隶,花了三十年功夫。待建成之后,闭中羡门、下外羡门,又坑尽所有工匠,断绝了后人盗墓的念头,不想后人还是发现了他的皇陵。”
地宫玉柱上的夜明珠被他取出八颗后已不足照亮殿门,他收起镜子,拔出短棍,走到门前,指道:“这便是中羡门了。你们看,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是十二章纹。”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原来司马迁所说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是这个意思。看来那句‘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也是真的了。”
清、雪也站了起来。清泠朝杨凌敛衽为礼,轻声谢道:“多谢公子相救,向日小妹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怪。”雪晗亦是微笑施礼。杨凌还礼之余,不觉暗想:“如今尽释前嫌,若能邀得这姊妹二人相伴同游江湖,岂不惬意?唉,杨凌啊杨凌,你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往日读的圣贤书都抛到哪去了?真是该死!”
青袍人抚摸着地宫墙围,叹道:“今人多瞧不起古人,常言古人愚昧无知、迂腐陈旧,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古人的智慧,却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得多。瞧这技艺,又岂是今人所能够达到的?世人当真可笑、可笑之极。”他说着,举起短棍。
方才情况危急,清、雪等三人都一直没有留意那根短棍,那哪是什么短棍啊,赫然竟是一根人骨!雪晗声音发颤:“这、这是谁的大腿骨?”青袍人微笑道:“不是修筑地宫的工匠,便是陪葬之人,又或是盗墓之贼。管他作甚,你们看这些珠子。”
清泠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永明珠。”青袍人微笑以示赞许,杨凌问道:“何谓永明珠?”清泠解释道:“永明珠是夜明珠的一种,你看我手里的这颗,倘若没有经过阳光照射,这颗夜明珠只能维持一日的光亮。”杨凌与她肩倚着肩,只觉她吹气如兰,身上同雪晗一般,也透着股淡淡幽香,不同的是,杨凌靠着清泠,远比同雪晗时让他心神荡漾,不能自持。
“而这永明珠则不需阳光照射,它自身便是发光体。故此价值连城,一颗也难寻,可这里居然有十颗,让人好不咋舌。”清泠续道。这几句话,杨凌却听得模模糊糊,心中绮念顿生:“若能同她相倚一生,虽死无憾了。”方才平复的自持,竟又忘了。
青袍人道:“这还只是中羡门,始皇寝陵之内,只怕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也许那最让武林人痴狂的宝器也在其中。”雪晗道:“李斯《谏逐客书》曾言道:‘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这些永明珠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明月之珠了?”
青袍人说道:“不错。昆山之玉绝美,始皇自配之;随和之宝即春秋二宝,分别指随侯珠和和氏璧,那随侯珠又名‘灵蛇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乃是传世最大的永明珠,可以烛室,不仅夜明,还可以辟邪,应该在始皇卧榻之侧。至于和氏璧更不消说了,秦皇将它铸成传国玉玺,传一十三代自我朝建文帝时失了踪迹。”杨凌对珍宝兴致不大,但青袍人那句“还有一件让武林人痴狂的宝物”却勾起他的兴趣:“前辈所说的宝器莫非是指太阿剑?”
青袍人点了点头:“不错。太阿剑为铸剑大师欧冶子与其徒干将联手所铸,是一把威道之剑,自乾坤伊始,便存在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他顿了一顿,又道:“相传此剑成于楚国,晋君欲得之,发兵攻楚,楚都危在旦夕。楚王持剑于城楼之上曰:‘太阿、太阿,寡人以血为祭。’言讫,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晋国兵马大乱,片刻之后,旌旗仆地,流血千里,全军覆没。”
“事后,楚王问相剑大师风胡子,太阿何以有此神威?风胡子答曰:‘太阿,威道之剑也。大王身处逆境而不屈,乃是内心之威,正合太阿剑气之威,故能得太阿剑之庇佑,此不屈者无敌也!’”他见杨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淡淡一笑:“这说法多是后人杜撰,少侠不必太过当真。只是太阿之剑,与你手中鱼肠之剑一样,皆是神兵。”
这青袍人气度不凡,可谓超逸绝伦,又学识渊博,言辞清拔,杨凌不禁生出钦服之心,连连点头。杨凌问道:“对了,敢问前辈,那地宫之人,究竟为谁?”
“我们边走边说。”青袍人当先引路,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杨凌不知出路,但见他胸有成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青袍人长叹道:“少侠应该知道二十年前,江湖上盛传的这么一句话吧:‘一佛一魔、一仁一智,得仁则安天下,智能平定八达,佛莲可济众生,魔能戮尽乾坤’。”他等杨凌点头方才续道:“这说的是当时武林最负盛名的四个人。虽说‘佛宗’祩宏大师出自少林,但却是云栖寺住持,故而可以说这四人均是自成一派。与这四人同一时期尚有九大门派、三大世家、一帮、一盟、一教、一卫,九派是少林、武当、峨眉、昆仑、青城、崆峒、华山、九华、天山,三大世家是河北南宫、四川唐门、江南沈家,帮是丐帮、盟是绿林盟、教是青海黑教、卫是锦衣卫。”他说到江南沈家之时,清泠、雪晗都是微微一笑。
“当年我大明武林之盛,远强于今。只可惜二十年来,‘佛宗’天年已尽、‘仁宗’毁于‘劫天之变’、‘智宗’隐迹,昔日九大门派,遭历‘崇魔之乱’,如今只剩四派。丐帮、绿林、南宫、唐门亦趋式微,此皆天命使然,可谁又能想得到,当年威震天下的绿林盟盟主,今日竟也成了蠦蜰的口中餐呢?”
“他便是范冷!?”杨凌惊道。
青袍人略一点头:“不错,这还要追溯始皇陵地图之谜。”接着徐徐道:“当年为始皇帝修筑皇陵的巧匠中有一个名叫田纲的人,他熟知秦王性情,因此在修建过程中,偷偷给自己留了一条隐逸之路逃生。其余的匠人都做了始皇的陪葬,唯独这田纲活了下来。田纲把地宫的构造描绘在一张图纸上,自己一直隐姓埋名,最后得以善终。时代久远,这原图已然销毁,却也有人记录下来,不断流传。待到我朝开国时候,这图辗转反侧,被一位智者获得。那位前辈把原图分成了四份,各自成块,分别指向始皇的四个耳室,倘若不知这是始皇陵,又不能四图合一,往往找不到这寝陵。”
“那位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凌不解。
青袍人道:“他大概是怕皇陵珍宝的‘瘟疫’吧。”
清泠问道:“瘟疫?”青袍人摇了摇手里的大腿骨道:“心动么?”清泠摇了摇头。“哼哼,为了整个宫殿的黄金宝物,杀人又算什么?父母、妻儿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坐拥金山银山,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心甘,这就是宝藏的‘瘟疫’,人心贪欲的‘瘟疫’。得到地图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个呢?那位前辈不愧是智者,四图分离,伪室无宝,便少追逐,又不至于使皇陵之秘失传。”
他见杨凌与清泠都默然不答,继续说道:“又过了百年,‘千尸之王’范冷于无意间获得了这四图之一,于是便将劫掠而来的宝藏贮藏于此。后来他为副手陷害,逃入这地宫之中,虽然尽歼了追杀他的人,误打误撞之下,还找到了始皇的寝陵,但却在这地宫中迷失了路途。他一困就是二十余年,可这地宫深不见日哪来食物?所幸地宫之上便是渭水,地下河中尚有鲶鱼可以食用。再加上盗墓者以及陪葬的尸体,把这里的蠦蜰养得肥大异常……”
“他、他、他该不会吃那些虫子吧?”雪晗觉得恶心极了,青袍人冷冷地道:“等到你饿得不行了,别说是虫子,便是更加恶心十倍的东西,你也得吃。”他顿了顿,续道:“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蠦蜰的虫浆是有剧毒的,他蠦蜰吃得多了,体内剧毒也积聚得多了,亏得他内力深厚,时间久了,竟给他压制住。只是,谁也想不到,那蠦蜰的虫卵最毒,在他体内越积越多,最后终于侵入他的大脑。”
“一般蠦蜰都是寄生在死人脑中,人既已死,这噬脑之痛也无从知晓。要问如今谁知此痛?只怕唯有范大盟主。终于,在一天的夜里,虫卵破壳而出,开始啃食他的大脑,将他的脑汁一点一点的吸食干净。”青袍人说的形象,听得雪晗毛骨悚然:“爹,别说了,好、好恶心。”
青袍人没作理会,续道:“‘千尸之王’咆哮着,敲打着自己的头,剧痛让他简直想一头撞死。他晕了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尸王’。从此后,他变成了它,它开始像蠦蜰一样啃食尸体,它们吃脑,所有很有头脑,消化能力很强,它们的虫浆能够腐蚀任何物体。它们通常不会一次把腐肉吃完,留下几个新鲜的肉身产下虫卵,待虫卵破壳而出后再将尸体吃掉。”
他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解释道:“蠦蜰的幼虫十分聪明,它们在感应到危险时候,并不会马上破脑而出,而是利用宿主自卫。往往一个尸体孵化一只蠦蜰,至于‘尸王’却是特例,它体内至少有数百只蠦蜰,它的大脑已被蠦蜰占据,它的五脏六腑中贮满了蠦蜰的虫浆,那种感觉让蠦蜰们流连忘返,它已成为一个‘虫人’。‘虫人’是杀不死的,因为他的血液、内脏里,全都是蠦蜰。”
雪晗想象着一只只黑色的虫子在他血液里游泳,在他的五脏中蠕动的画面,几欲作呕。“晗儿,你与杨少侠发现的那个石室,就是‘尸王’它们用以贮藏尸体的地方,它们把吃不完的尸体都运到此处,或食用、或寄生,端的高明。”青袍人说道。杨凌点头:“无怪我踏进去时候,竟觉得十分寒冷。”
青袍人说:“地底气温本就很低,那石室又是封闭的,加之死人多,阴气重,寒气难以释放,就与一个冰窟无异,尸身便是储藏几个月,也不会变质。”
这时他们四人已经开始走向上的阶梯。青袍人左手搭上自己的脉搏,说道:“现在已是子时。”清泠见杨凌不明所以,给他解释道:“人体中十二条经脉分别对应每日的十二个时辰,在不同日子,不同时刻,流经的穴位也不相同,这便是医学中所云的子午流注。家父正是根据气血流动的盛衰,借以反推时辰。”说着她搭上杨凌脉搏,续道:“此刻你胆经气血最旺,所以现在是子时。”
雪晗见杨凌对这子午流注颇有兴致,轻轻一笑道:“杨大哥,这子午流注还有个歌诀,闲暇无事,我便说给你听如何?”杨凌大喜:“如此最好。”当下留心细听,这子午流注之法并不艰晦,只需明白脉理,记住时刻即可,再加上杨凌悟性甚高,待四人走出皇陵时,杨凌便已学会。
四人从地宫上来,夜月临风,四维冷寂,哪怕气温比之地下已经升高许多,但众人还是一股寒意笼在心头,久久不散。
青袍人谓杨凌道:“杨少侠,清、雪身上有伤,需将养些时刻,老朽意欲先回临潼府。不知少侠是何打算?”杨凌怕误了严松凤阳会,却又舍不得与他三人分开,当下踟蹰。青袍人似乎看出他的顾忌,当下道:“大丈夫贵在交心,你若有要事,且去何妨?如有机缘,我等自会再见。”
杨凌拱手说道:“前辈所言甚是,那杨某先行告辞!前辈路上小心。”青袍人微笑颔首,清泠、雪晗也是温婉相送。杨凌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正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1]”
[1]出自唐李白《三五七言》,全诗如下: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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