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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某处,那曾经孵化花魂树影、婆娑翩跹的苗圃世界,传来类似世间乡野农夫在侍弄土地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异常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翻新泥土的田园气息。
拨开半人高的绿叶枝条,会看到一个青衫土裤,衣饰极为朴实的平凡人背影,正佝偻着跪在地上,埋头小心翼翼地侍弄那些曾被冻僵的灵根。
他的动作轻柔,而心思又是极其认真的,以至于在他青衫背上,汗湿渲染了一大片。
自那日三殿阎君用幽冥力量,残酷肃杀毁灭了花魂树影的生机后,他在此已经修复了很多时日了,花魂娇弱,树影细碎,修复起来需要百般的耐心,不过目前看来,虽不能是全部复苏,苍灰重敷下的草木之躯,仔细端量,却隐隐的有层绿意在若有若有的游走。
他双手轻轻地把花株旁的翻土堆积回去,至此长舒:
“唉,损伤严重,看来要很久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啊!”
随着轻叹,他站起身来,两手对拍了一下沾染的黑色之物,黑渣簌簌而下,并没有人世间泥土般的浮躁喧嚣,而是沉淀厚实,如硕果累累坠下,落在地上,却是毫无声息。
他将手中的小小农锄、农剪轻敲干净泥土后,便走到苗圃的深处。那里有一个类似柳木花纹被削平后,再用粗铆钉楔起的一人多高的立式柜子,他伸手拉开柜门,却迈脚走了进去。
你无法描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初走进时,它就像是你面前的一个微型细小的“书架”,“书架”里摆放的东西太多,密密麻麻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然而,随着脚步的层层逼近,“书架”竟然向着身后更为旷远的空间伸展出去,并不断的拉伸、放大直至完全伸张开来,就像是繁复世间,被某种神力折叠,而今又被允许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
它竟然是沐浴在星光之下,星月异常皎洁,可以清楚地看到空间中的一切:
这里是农具、猎具,及人世间各种用以谋生工具的演示场!
罗列的工具无法数清,成千上万,甚至是亿万!
开天辟地以来,人类在各个发展阶段中使用或发明的、你所能想到、见到过的、传说中的农工、狩猎用具,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小到细若牛芒的鱼针,鱼线,大到耕地犁耙,牛车骨架、巨铲,弯镰,大小不一、形状俱是古朴风貌,有些隐隐地浮着一层陈年氲土,却不可避免地残留时代的烙印:
有些像是直接取自自然,比如;兽骨、鱼刺,麻线,被磨洗的只剩一线隐绰的影子,却还顽强的留在那里,见证人类的不屈!
还有些是粗粗加工出来就直接派上农用原始农具,比如砍刀,弓弩、磨石,使用年头久远后,粗糙的表面,黑铁被氧化后留下斑驳锈红,很难彻底清除,而遗留在石面上的水渍,则始终散发着一种古老豪迈的味道。
还有些不知是何物所制,这多是传说中不朽的神器,或晶莹,或透彻,比如他手中的这个农锄、农剪,精致秀巧,甚至隐隐发散着荧光。
然而,尽管罗列的种类繁多,却不显杂乱,俱都按照功用,分门别类地挂在那里,静等再次发挥作用。
但在最接近天际的地方,在所有农具、猎具的最上方,却留有两个崇高的位置,而搁放着两样东西的木台面上,厚厚的一层灰氲不散,在周围古朴的气氛衬托下,格外醒目,也格外孤寂。
他扬手一送让农锄和农剪归位,眼神却不在意地扫过那空荡的位置,最后退出关上了门,手指轻拂,木柜随即消隐去了。
他再三审视又掸了掸粘土的褂子,前后左右劈劈啪啪的轮拍一下,最终觉得干净了之后,这才走进农舍。
农舍里用着人世间最朴素的油灯,也许是由于油脂不精纯,屋内轻微飘荡着丝丝黑烟,黑烟轻浮,但并不抹黑一切,也似极有灵性,在他走进门后,便立刻尾随着他的身后,自动在他的肩胛处聚拢布型,此时就很有双翼的意思了。
油灯的亮光微弱,并不足以看清那人的“面容”,黑雾笼罩不去,自是无人能窥真相。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只素白茶壶、素白茶碗,斟满饮了一口,这才轻松懈意地走到农舍内墙,静看半天,伸手一推,内墙竟然豁然开朗,他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荒漠世界。这世界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尽头,黝黑不见底,空旷、肃穆,而近处,则散发着苍灰,油枯灯尽般昏凉;地上没有寻常荒漠的泥土或沙子,只有边缘不清的怪石嶙峋、这些怪石无论大小,找不到一面平坦的,不能坐,只能或站着、或飘着。
绝对没有阳光的照射、甚至连月光清冷的反射都没有,更没有风,只有远在天际的一簇飘忽不定、青白赢弱的磷火,越过层层若雾的屏障,给这个世界送去隐约的透亮。
他端着茶碗,边饮边看,却不由地走到彼岸花畔,那黑色的彼岸花在花叶两使者去凡间,被蓝衣人轻触重生后,便似进入了一种雕塑状态,直立恒定,不屈不弯。
那人注视片刻,正要饮尽杯中茶,却心念一转,伸指在茶碗中轻挑几下弹在花的上空,那本是素净的清茶,却不知为何,在彼岸花的上空竟然洒起了细密“黑雨”。
这黑雨却不似冥河水般污秽肮脏,而是如黑珍珠般露着墨荧荧的光芒,在落进彼岸花丛时,没有任何声响,那像是一层隐隐的黑光,悄无声息地隐进彼岸花身了。。
那彼岸花浸润在如此莹芒之下,墨色愈发浓重,但僵硬姿态却柔化了。
他似乎很满意地看着逐渐柔弱下来的黑色彼岸花,转身欲离去,甫动之际,忽然回头望向往生空间的那株树。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意念之间来到树的面前,端量半天,发现:早前被魔灵劈砍的地方依然凝滞不顺,点点头,忽然将碗中剩余的素茶全部倾倒在树的伤痕之上,静等了片刻,这才貌似满意地离开了。
意念之间,回到自己的农舍,将茶碗放下后,正要去打水洗漱休息,心头忽觉异样,忍不住“恼怒”地在空中随手一划:
“回去!”
他轻喝一声,千年古刹外,就似半天横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闪电而至的是一声闷雷,黑衣人落下的身形未稳,却被这道闪电瞬间击倒。
他猝不及防,只能仰望空中,愤怒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就此旋转着化为一道黑烟远去了。
白衣男子隐身在暗影中,目睹了全部,他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觉点点头,望着黑夜中依旧素白清净的寺院,心中暗自念叨:
今世种种皆是前世的因果,因业不消,焉能证果?
叹息罢了,待要随身进入殿内,走到门口却被一股柔软却深厚的法力阻止了脚步,他推抵不果,却也一声冷笑道:
“如此小气妄为,难道是佛界主张的宗旨么?!”
斥责再三,怎奈那佛门依然不为所动,他只得徘徊在阶前,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等着蓝衣和大皇子步出佛门。
蓝衣在主持的引领下,走进后院的一间僧舍,却见大皇子早已等在里面,临窗静思。
蓝衣不明白大皇子在庙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只是看着站在窗前暗影里,负手站立的大皇子身影着实有点孤寂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蓝衣很想走上前去,问他:
当你下令杀我父亲,下令灭我满门时,心中可有此般人性闪现?
大皇子似乎听到了他的无声质问,并未回头,却缓缓地开口道: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朝堂的殿试上,他与殷汉卿同为那年大考应中的进士,他才华横溢,应对得体,是乙科头名!”
听到殷汉卿的名字,蓝衣心中微凛,他慢慢走到窗前,与大皇子并肩而立,却不做声,只凭大皇子在那里继续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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