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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毅是巡防营指挥使,虽然皇帝也说了可等赵靖宜出孝后再便宜行事,但圣旨已经明令睿亲王节制巡防营,指挥使自然是直接向他汇报。
不过赵靖宜还未等来章毅,却先等来了羽林军统领苏扬。
“见过王爷。”苏扬摘下头盔双手抱拳,他还身着羽林军盔甲,肩上的白雪也未消融,显然是下了宫门匆匆赶来的。
当然事情紧迫,他也没时间耽搁。
赵靖宜点了点头,未曾见意外。
苏扬心里顿时有了底,显然这位因守孝深居简出的亲王已经知晓他的来意,心下不禁轻吁了一口气。
皇帝出宫最紧张的就是帝王亲兵羽林军,作为统领苏扬一接到圣旨就一个头两个大,感觉一座大山压到了头顶。只是出宫也就罢了,大不了多派些人手,沿路清道不让闲杂人等近身就是了。然而没想到的是,人到老年的陛下,却在两位皇子争宠中突发奇想,决定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特地吩咐让他随从人员尽量精简。
这简直要卿性命了,明日就是元宵节!匆匆布置人手都来不及。
苏扬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不留神就得掉下来。
元宵节什么日子,全城百姓都得出来闹热闹,人潮涌动,往年京兆府尹的三千官兵根本不够,加上巡防营才堪堪能维持秩序,五城兵马都是随时待命中。
苏扬一点也不指望明日皇帝陛下会安分地不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凑,他只怕皇上一旦任性起来甩开暗中保护的侍卫私自行动。于是接到旨意之后他连回家换个衣裳都等不及直接来睿王府了。
“王爷,卑职无法,只得过来请教王爷这该如何安排。”
赵靖宜对自己的皇帝伯父不做评价,对那两个据说夺嫡威望最高的堂兄所出的馊主意也不过微微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无法改变的事情,他向来不作无用的抱怨。
“速同知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马指挥使过府,章毅已在路上,到齐后即刻拟定行程路线,元宵灯会皇上不会不去,各家酒楼、人群、街摊都要有人盯着,明日本王随驾与来公公商议,尽量劝着皇上按着路线走。”
苏扬不再废话,时间紧迫,抱拳,“是,卑职明白,一切听从王爷吩咐。”
对于赵靖宜,但凡练武从军的不无从心底佩服他,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这一位将胡奴赶回了草原,还拿下对方大王子,如今还关着呢,恢复朝政后就得商议着怎么处置了。
在等着京兆府尹,五城兵马指挥使及巡防营指挥使的时候,赵靖宜便如往常一般回栖云轩,就算已经成了亲王他也没有搬到睿王府正院。
曹公公见赵靖宜一路走来,脸上一直没有表情,虽说有了麻烦事不会高兴,不过常年伺候在身边,还是敏锐地意识到此刻的睿亲王却相当不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斟酌地问道:“王爷,此事可有不妥?”
赵靖宜只是摇了摇头,战场上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他怎么会被这种小事为难到。
这下曹公公有些没底了,他是看着赵靖宜长大的,对于这位爷的心思,虽说不能猜个十成十,七八还是有的。于是纳闷道:“不是这事,王爷又是为了何事,老奴可能够帮上忙?”
赵靖宜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前方栖云轩亮了灯火,屋里的人映在窗纸上,来回走动。
良久,赵靖宜才出声,“我答应过荣儿元宵节陪他一起过。”
曹公公恍然大悟,眼中立刻溢上了笑意,眯起小眼睛心里高兴。
这别扭的父子关系总算是融洽了些,特别是经过了除夕夜,仿佛打破了坚冰,悄悄地缓和了,至少在见到父王时,世子已经不再哭闹了,有时候还偷偷拿眼角观察他父王。
儿子对父亲的崇拜儒慕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特别是这个父亲在众人眼中还是个英雄。
如果父子俩能好好过个元宵,关系定能更加缓和,只是……曹公公默默地向宫里告了个罪,不好继续腹诽下去。
“王爷和世子好好说说,世子懂事定能理解的。”
赵靖宜点点头,他抬起脚走向栖云轩,伏在书桌上的孩子立刻抬起了脑袋,看见父王,同样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眼睛却是立刻一亮,如往常一般只是抿着唇等待这赵靖宜说话。
赵靖宜的脚步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于是他站到儿子身边,低头问:“荣儿在做什么?”
赵元荣立刻拿手捂住桌面的宣纸,仰起头不给看。不过人小手小,即使十根手指头都张开也掩盖不了任何东西,赵靖宜还是看地一清二楚。
然而看是看清楚了,但怎么也没看明白赵元荣画的是什么,虽然他不喜欢舞文弄墨,但也是打小学起,一般山水花鸟人物也能说道个一二。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相似的东西出来。
赵元荣慢慢地憋红了脸,又狠狠地瞪了赵靖宜一眼。
眼看着这父子俩又要开始了,曹公公赶紧过来打圆场,只瞄了赵元荣的画,立刻说道:“世子是在画鼠吧。”
闻言赵元荣放松了斗鸡般的身体,而赵靖宜皱了眉,默默地看着曹公公。
曹公公从睿王爷那张面瘫的脸上读出了“你怎么知道他在画鼠”,“世子画别的不好为什么画鼠?”。
“世子画得越来越像了,瞧这大耳朵,小身体,可机灵了。”曹公公笑得如同一朵老雏菊,赞得也分外由心,赵元荣的小脸上也很快浮现出笑容。
只有赵靖宜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没再多话,看着曹公公继续问:“世子这画可是要用在元宵节?”
“做灯笼。”赵元荣抚平纸面,答道,又抬头看赵靖宜,“父王答应过做灯笼,明天可以挂起来。”
小眼神里很是期待,赵靖宜顿时说不出话来,那天他得全程陪着皇帝陛下。
“荣儿。”赵靖宜抱起已经六岁的儿子,脸上带着愧疚,“明年的元宵节父王一定陪你过可好?”
赵元荣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粉末一吹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娘在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赵靖宜心底蓦地一酸,还未说话,就见儿子红了眼睛踢打起来,“放我下来!”
怕弄疼儿子,赵靖宜将赵元荣放下,然而刚落了地,小孩转身就跑,亏得睿亲王身手好,眼疾手快一把搂着,制住了四肢才防止了闹腾,只是皱着眉冷声喝道:“你这个一不如意就打闹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哪里有王府世子的样子。”
得,这话一出,曹公公就知道要坏了。
果然就见世子更加使劲挣扎,大喊:“你才是骗子,大骗子,一直都骗我,你不喜欢我,讨厌我!”
“王爷,王爷……世子小,您别较真……”曹公公兜着手,生怕弄疼了他的小世子。
“还小?已经六岁,也该懂事了。”他这个年纪都在外面雪堆里起早贪黑地蹲马步练武,从来不曾奢望老亲王陪他过元宵,因他之事耽搁重要事务。
还有什么叫不喜他,讨厌他,这话是谁说的!
赵靖宜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曹公公深知王爷一旦发怒可不是闹着玩的,栖云轩上下估计还得洗一遍,只好劝道:“王爷,世子正小呢,身体也不好,娇气一点也是正常,慢慢改就是,可别动气啊,伤了父子情分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靖宜低头看着倔强地要死的儿子,整个王府谁都怕他,就这小子胆大对他这个老子都能动手,也不知道他该高兴还是糟心。
“王爷!快快放手!”曹公公的尖细的声音将赵靖宜一惊,却见赵元荣脸色蓦地刷白,呼吸急促起来,显然是寒症起来了。
赵靖宜赶紧放了手,将孩子抱起来去了床上,吩咐道:“去将药丸拿来,快。”
那药丸是林曦走后让人送来的,救急用,若是刚发作吃了可以压压,毕竟常常施针也伤身体。而这药丸林曦自己吃了好多年,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顾妈妈在屋外徘徊了很久,听到父子俩争吵就急得不得了,如今听到世子寒症发作,立刻冲了进去,求着赵靖宜:“王爷,请让奴婢来吧!”
赵靖宜起身,看着顾妈妈喂赵元荣吃药,可惜倔强的孩子就是死咬着嘴巴不肯吃,还瞪着他。
赵靖宜的火气简直蹭蹭蹭往上涨,然而表现在脸上却是越来越冷,这简直是斗上了。
“世子爷,快咽下去,病就好了!快!身体重要呀……您这样王妃若是看到要多心疼,求您了……”
提到母妃,赵元荣的眼睛更是发暗,嘴角死死地咬住唇,看的更加可怜。
“这,这,这……”曹公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样子,如今又回去了,而且小的还拿身体当筹码气大的。
顾妈妈将药丸按到赵元荣的唇里,可惜牙齿咬地死紧,根本进不去,简直急地她直掉眼泪,只能回身跪求赵靖宜,“请太医吧,王爷,请太医吧,救救世子,他是犯拧了!可是再这么下去,世子身体坚持不住呀……您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赵靖宜上前就掐着赵元荣的下巴,打算强行让他打开嘴巴,他下了决心要把儿子这脾气给改过来,不然今后这一不如意就拿身体要挟他,迟早要废了。
父子俩较起劲,急得旁边人团团转。
曹公公正要宣太医,就听门口来报,道是永宁侯府的表少爷送了东西给世子。
曹公公眼前顿时一亮,接过东西打开就看到一叠整齐的画稿,急忙送到里面,喊道:“世子啊,猫和老鼠的画稿来了!”
赵靖宜清晰地感觉到儿子在他手里的下巴一松,倔强的眼睛闪过一道惊喜,但很快就黑黑地直盯着自己。霎那间,赵靖宜立刻掌握了赵元荣的心思,冷声威胁,“吞下去,不然我将这些都撕了,今后也不许送进来。”
这个威胁相当有效,赵元荣平日里不看书不写字,迷上猫和老鼠连环画,可以废寝忘食地看上一遍又一遍,今后若是没有这些画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牙关松动,赵靖宜将药一按就进去了,再将水凑到他的嘴边,孩子也乖乖地喝下。
药性很快见效,赵元荣深呼吸了几次便慢慢平稳了,赵靖宜放松了看制之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曹公公颇有眼色地送上画稿,于是有了连环画,父王陪不陪元宵佳节也就不重要了。
赵靖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几眼画稿,才忍住没有抽动嘴角。
赵元荣之前的画跟林曦的画完全看不出哪里相似的,不过林曦的画风倒是颇有意思,用笔很是大胆,倒是从未见过这样作画的。
曹公公低声解释:“世子爷这几日就盼着林公子的画,一幅幅画组成一个个小故事,很是风趣幽默,世子爷喜欢的不得了,有时候做梦都在笑呢。”
赵靖宜看了几幅,那夸张的猫撞到桌角,眼冒金星,老鼠从它的脑袋上顺着脊背一路滑下,溜走,回头还捧腹嘲笑。寥寥几笔,让人忍俊不禁,赵靖宜扬了扬唇,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曹公公于是轻舒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小眼一眯建议道:“王爷,明日元宵节不妨请林公子来王府陪着世子过吧,老奴看世子与谁都不亲,就林公子来的那日很是喜欢他。”
赵靖宜看着画,想起那个看起来如兔子般无害的少年,有时候又如手里画稿中的老鼠般狡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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