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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相隐。果然是儒家一贯做派。”赵高轻蔑地冷冷一笑,命令的手势一挥,“颜二当家,得罪了。”
眼见颜路就要被拿下,子慕却仍旧闭口不言,埋了头死死定在那里。
帝国指派罗网监视儒家,也是架在儒家头上的一把杀人的刀,如果被罗网带走,后果不堪设想。颜路伏念都不说,我也不能让颜路因为一个子慕而白白送死。
我制止道:“中车府令,何不给儒家一点时间,查出这卷赵国史书的书写者,如限定期限内交不出,再依法查办也”
“大人,的确是颜路没有及时传达焚书令,不知者无罪,望大人网开一面,治罪颜路一人。”颜路打断我的话,别有意蕴地看我一眼。
他的目光不为尘物所动地坚定,又有一种不容执拗的力量让我为之一怔。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颜路非要顶罪,不单单是包庇子慕,更是保护其他弟子。赵高可以因为一简赵国史书问罪所有弟子,就算交出子慕,赵高就会善罢甘休么?一句没有传达焚书令,让所有弟子免责,就算再查出什么,赵高也不能问刑所有弟子来胁迫儒家。
赵高语调阴恻,不怀好意地问道:“九壬司大人认为,该继续追究弟子责任还是成全颜二当家的请求?赵高听凭决断。”
我哽在那里,进退两难,任我说出什么都是我不愿看到的后果。预言未来的梦魇里赵高反复不休的质问,一直是几日来挥之不去的心魔,再亲耳听到如此相似的语调,逼我决定他们的生死,不是弟子们就是颜路,让我背脊凉意森森,直冒冷汗。
我紧紧握住剑柄,强力克制心中的惶恐不定,绝对不能自乱正脚!
我稳住语调对李斯道:“丞相师出儒家荀夫子,后又主张法家主持大秦立法,你的立场最为合适定夺此事,大人觉得该如何办?”
议题被直接抛给了李斯,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也让他微变了脸色。深知今日赵高李斯没有所获不会罢休,我就先暂且拖延,扶苏这边或许还有转机。藏书楼被烧毁,扶苏一定已知事态严峻,他交代过我此行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如果儒家危急,他定会尽他所能来帮助。
“公子殿下。”
大家纷纷朝我身后来人行礼,我转身,扶苏已在我跟前,我怔了一怔,没想到他能来的那么快。
“九壬司,儒家藏书楼被烧,父皇也颇为意外,这是为何?”扶苏开口便是略带责备的问话,又恰到好处地转达了秦始皇对焚书令的另一层态度,看来今天并不是儒家的绝路。
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松,我大致说明了事情缘由和后来的意外,又加了些忠君之言的场面话。
扶苏认可地点点头:“儒家的忠心,扶苏一定会传达父皇。至于那卷赵国史书,颜路先生的确有传达不利的责任,交由地方县府由县丞定案讯审即可,不用再执拿至郡守尉。今日父皇已经口谕于我,焚书令的执行可以给予宽松的期限让民众得以明确法令,如三个月后还私藏违**籍,再处重罚。”
扶苏亲自指派了两名侍卫带颜路去县府。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方官府会不会也受罗网制约?正犹疑,扶苏的手掌已经覆上了我紧握着佩剑的手。
气氛莫名地一凝,各种古怪的,疑惑的,不解的目光射向我而来。
我知道这是扶苏在暗示我,他已经都有所安排,不用担心,只是在儒家众人面前这样的亲昵的小动作变得分外惹眼。
上次车中的事让我防备心一直便没彻底放下,被他一碰,不禁针刺般一凉。我下意识松开紧握剑柄的拳头,从他掌下抽出手,作礼道:“申云处理政务没有把握好分寸,才劳烦公子亲临督查,实在惭愧。”
扶苏的目光瞬了一瞬,脸上各种道不明的情绪像没有着落一般凝结在了嘴角,轻轻一撇:“哪里,九壬司只是秉公执法并无过错。”
颜路走过我们跟前,他似是放心地看我一眼,尘烟纷扰之后他的眸低仍旧涤荡着一抹清越之气。他又双手作揖对扶苏以表感谢,扶苏微微一笑,又微微颔首。两人无言之中隐隐有种庄重气氛,似是有一份托付得到了想要的承诺。
扶苏带来的嬴政口谕,也让这场风波戛然而止。三个月的时间,或许可以让儒家做好更多的应对。正当大队人马要离开小圣贤庄时,荀子突然现身。他明言是礼节性面见扶苏,最后却破天荒地留下了李斯叙旧。上次李斯带着名家公孙玲珑挑衅儒家,他想拜见荀子,可是吃了个闭门羹,荀子还说从来没有叫李斯弟子,只知道有个弟子叫韩非。今日莫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荀子有什么另外的打算必须和李斯当面交涉?我看后者居多,面对李斯赵高的胁迫,荀子或许另有他的应对之法。
藏书楼还燃着火焰,这么高的一栋楼想来这火还要烧很久。藏书楼在小圣贤庄地势的最高处,于是车行了许久,还能望得见。我静静地看着那簇火和升腾的烟云,脑海反复回闪着赵高今日对儒家的步步紧逼,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的梦魇又开始不断挑痛我的神经。
不知不觉里,胸中像是有什么滚烫的在翻滚,渐渐涌上,抵到了咽喉,猛地喷出。我捂住不及,地面已经一滩暗红。
同车的扶苏一直默不作声,兀自坐着,此时已紧紧揽过我,不由我动弹。他擦去我唇边残留的污血,扣住我脉搏,惊诧道:“你已经强行解了穴?!”
我默然,暗自运气调整混乱的内息。
他责道:“博浪沙受的内伤还没痊愈,就强行解开穴道,会伤及肺腑,你为何不听医嘱?”
半刻沉默,见我依旧不说话,他轻轻叹气:“是怕今天儒家会起冲突,所以要强行恢复内力,以备意外是不是?”
我咬了咬牙,却终究忍耐不住心中的惊惶和后怕,哭了出来。扶苏说的没错,是害怕,我害怕就是今天,那第三个梦境会被应验。但是它迟早会被重现啊,今天没有,总有一天会重现!
心思郁结,内息彻底散乱,身子也像了无生气的棉絮。
他似察觉到了我又虚弱了几分,手臂的力道放地更轻柔了些,声音却有些僵硬:“最近你总是噩梦连连,惶惶恐恐,害怕,自责,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为何就放不下他?而我也答应过你一定会保全儒家,你是不相信我可以做到?”
我满是颓丧:“一切早有定数,逃不掉躲不掉,无论多努力,都不会改变。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今日帮儒家解了围。”
“子雨,在说什么胡话?原本的你可不曾说出这样消极萎靡的话来。”扶苏有些意外地低头看我,眼神又多了几分焦虑,“少司命封住的穴道你如此轻易就能冲破,看来必须请来月神帮你疗伤。千万不能再有下一次,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知道吗?”
“月神?”
心突地一凛,脑海一道闪电划过,之前的种种匪夷所思轰然涌入,如乌云压顶笼罩而来。
就如张良和颜路所疑惑的,月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上回假借占星,她对我实施了易魂,造就了博浪沙那种局面。那么这次,会不会又是她一切计划的其中重要一环?博浪沙的变故不仅让我身体重伤更是精神上极大的惊骇和压迫,让我至今内力不稳,还会反被其伤,难道这就是月神想要的结果,在这特殊的情况下,实施她原本无法对我实施的什么?
越是推敲越是确定自己的推断,想立刻制止扶苏让月神来为我疗伤的打算,却一口气理不顺,又吐出一口血沫。
扶苏帮我擦拭掉唇边的血渍,锁着的眉头又紧了紧,端量了一刻我的气色,复又将我环住。脑后传来有力的摩挲,他手掌缓缓抚在我的发间,语气沉沉,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子雨,都会好起来,相信我,我会让一切都好起来。”
他的话听着,不知为何,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自己却早已迷迷糊糊,没有了脑经去细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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