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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容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已是初春了,虽然院子外依旧风雪弥漫,但却没有了隆冬时的酷寒。
贺音书领着贺廷来瞧她,见她终于有了起色,都是喜不自胜。
他们离开后,星纹走过来拿掉了她面上覆盖的帕子。
“我到底怎么了?”她感到脸上灼痛,好像溃烂了一般。
“你此番病的这么严重,其实是中毒了。”星纹坐过来解释道。
“中毒?”她很是讶异。
星纹起身出去将外间的门关上,然后走回来神秘兮兮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实在无计可施,就去联络了韩王府,念在殿下的份上,韩王倒是派了他府中一名学识渊博的老神医,人家这一瞧就瞧出了门路。”
“韩王?”朝容有些恍惚,这才想起韩王慕容承德的确在陪都。
“说起来我可真佩服你,原来你这脸上是自己糟践的呀!我还真以为是被火烧的呢!”星纹啧啧道。
朝容微微一震,想起了很久以前顾若云所说的话,“你说的中毒是指祸水红颜吗?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个毒的潜伏期是十年呀!”
“你先听我说完,你这毒是殿下给的吧?好巧不巧的是,那东西就是他当年从韩王处所得。据说这种毒本来是记录在古书中的方子,韩王府那位老神医费了好几年功夫研究配置,终于给做了出来。按照古书中记载,的确有十年期限,但是现在的人做出来的肯定和古时流传的祸水红颜有所不同,因此毒性和潜伏期自然也就不同了。你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一年之内如果没有解药,不仅这张脸会全烂,你也会毒发身亡。”
朝容咬了咬唇,缓缓道:“从396年到现在,原来也就五年多啊,才一半而已……星纹,你扶我起来吧!”
星纹将她扶起来,问道:“胳膊还疼吗?”
朝容摇了摇头,道:“好多了,筋脉好像通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人家费了多少功夫。”星纹很是兴奋,“既然能起来了,那么每天都要活动手肘、手腕和手指,再养个把月,大概就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春暖雪融后,贺音书让人把靠近厢房廊子下的花圃翻了翻,然后种了好些草药。
随着天气转暖,贺钧书开始各处忙活,有时候十天半月都回不来,贺廷便像以往一样来找朝容。
朝容怕吓到他,每回他来都躲在内室不敢出来,只隔着帘子同他说话。
“母亲,明日里我和姑姑还有姨娘要去城外放风筝,您也一快来吧!”
帘外的锦墩上,衣饰整洁梳着总角的孩子乖乖的坐着,带着几分憧憬道。
“我虽然也很想跟你们出去玩,可由于这场大病到现在都有些虚弱,吹不了风,所以大约去不了了。廷儿就跟姑姑和姨娘一起去吧!”朝容语气委婉道。
“可是……您都好久没有出来了。”贺廷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道:“要不,您坐在车里看我们玩好不好?不出来的话就不会见风了。”
朝容有些犯难,却还是狠了狠心拒绝了。
贺廷顿时有些失落起来,低下头喃喃道:“廷儿就是想跟母亲一起出去玩而已。”
“好了,小少爷别难过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呀!”边上的星纹忙过来安慰道。
几日后,贺钧书终于回来了,还派侍女给朝容送来了一些首饰和衣物等,说是在外专门置办的。
朝容让侍女代为表达谢意,转身望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却无端感到一阵惆怅。
第一次送她衣服的人是殷玉尘,那个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吧?
“发什么呆呢,按理你应该过去谢谢人家。”星纹送完人进来了,一边收拾桌上的物件一边道。
“哦?”朝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论理是该如此,而且我的确想找贺钧书说几句话!”
贺钧书所居的正堂就在朝容院子前面,穿过一道月亮门就是后堂的屋檐了。
“这会儿他应该在房里,那我给你收拾收拾?”星纹转过来道。
朝容点了点头,走到妆台前坐下,星纹拿起梳子给她梳理头发。她呆呆的望着右脸上如藤蔓般肆意伸展的疤痕,只一个恍神间星纹已经盘好了头发。
“我已经记不起你毁容前是什么样子了。”她拿过一块丝巾给她覆上,一边用发簪固定一边道。
“我也记不起来了。”朝容恹恹道。
星纹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打了盏灯笼跟着她出门了。
春夜寂寂,还有些许微寒。好在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穿过中庭进了月亮门,看到后堂的门半开着,里面透出几许灯光。
星纹率先走上台阶“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只听有人一边询问一边走了出来,原来是值夜的小厮。看到缓缓走上来的朝容急忙见礼,“原来是夫人呀!”
“麻烦你去前面通报一下,就说夫人来了。”星纹道。
那小厮连忙称是,匆匆跑进去传话了。
“慢点啊!”星纹一边照着路一边将朝容引了上来,两人刚进去就见那小厮过来了,“主人在书房呢,请夫人直接过去吧!”
“那就劳烦你带个路吧!”朝容道。
小厮引着她们径直到了书房外,星纹吹熄灯笼道:“公主,奴婢就在外间候着您。”
星纹点头道:“好!”
贺钧书的书房分里外两进,极其宽敞。由外厅进内,只见十余列书架叠接横陈,将内间隔成三进。
朝容刚迈进门槛贺钧书便迎了出上来,很是客气的施了一礼道:“公主现在过来,不知有何见教?里边请吧!”
“哪里敢有什么见教?不过是来道一声谢罢了。”朝容缓缓笑着跟她进了里面落座。
这里面桌椅案几和书橱等一应俱全,朝容到有些意外,一个商贾竟然备有这么大一间书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做学问的。
“公主客气了,我此番外出办事,家里多亏有你照顾。”贺钧书一边倒茶一边道。
朝容不由得笑了,“我也是近日才好转,府上的事根本没有帮上半点忙,你这声谢真是受之有愧。”
“话不能这么说,”贺钧书忙道:“公主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以往出去办事我都带着廷儿,一来是放心不下,二来是这孩子自幼跟着我长大,黏人的厉害,一刻钟都不肯离开。但是自打公主来了以后,他竟然肯老实的呆在家里,我真是深感意外。”
朝容有些惊讶,道:“竟有此事?不过这个我也不敢居功,廷儿大多时间是跟着秋娘和音书的。”
“可是以往在望海郡时,秋娘跟音书都在,他不还是缠着我吗?”贺音书失笑道,“好了,喝茶、喝茶!”
朝容谢过,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茶香诱人,但我没有这口福了。”
贺钧书这才想起来她戴着面纱,顿时有些尴尬,放下杯子道:“是我疏忽了,这样吧,公主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那边送些茶叶如何?这都是我打南边带过来的。”
朝容忙谢过,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将此行目的直接说了。
“今儿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廷儿如今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你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先生之类,也该识文断字了。听说小孩子开蒙的年纪越早,将来读书越轻松。可不能就这么耽搁了。”
贺钧书一听此言甚是激动,忙道:“还是公主有远见,这事的确是我疏忽了。算起来,廷儿如今快六岁了,除了平日里偶尔跟我学着年几句诗词之类,并没有受过正式的启蒙。不过,听说公主之前曾是国相大人的门生,这国相大人可是大燕国数一数二的老先生,如果由您来教廷儿,应该是再好不过了吧?”
朝容急忙摆手,面色有些苍白道:“万万不可,且不说我只是个半吊子,即便我真的有学问,由我来教廷儿也是极为不妥的。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我可不能误了这孩子的前程,毕竟我在他面前狠不下心来。”
她之所以这样极力推脱,实在是因为方才想到了殷玉尘的前车之鉴。他自幼跟在顾若云身边长大,顾园里多是些丫鬟仆妇,由于尊卑有别,出了顾若云根本不会有人跟他讲是非黑白和人情世故。
而顾若云一心只想让他练武,也并没有多少心思教他怎么做人。所以即便他成年后跟在慕容归身边两年,也终究没法变成一个明理之人。
是偏执、自私和无知毁灭了他,或许他到死都是糊涂的吧?不然他怎么会拼着仅剩的半条命跑去行刺雍王?他根本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所以也不在意别人的性命,他与生俱来的自毁情绪谁也改变不了。
如果贺廷也把同年荒废在后宅,与妇人和丫鬟们厮混,恐怕长大后还不如殷玉尘,至少他有一身功夫,虽然有些怯弱和自卑但从没有半点脂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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