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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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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瞪大了眼睛看着端坐在屋子里的人,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了。

    现任刑部尚书、负责彻查矿山一事的钦差顾长远顾大人的所有底细这些日子他早就已经摸透了,跟顾延这个在文人中名声威望数一数二的大家相比,京城顾家的背景却是简单许多了,顾老大人的父亲是普通的农户,寻常百姓一个,而且早早就死了,顾老大人是寡母养大的,本来命运也跟他父亲没什么两样,长大了便子承父业,继续种地当一个在太平时期有顿温饱但是绝对不会有出头机会,若是碰上老天爷不给面子便饿肚子的庄户人家寻常老百姓。

    可命运就是这般的奇妙,顾老大人在河里摸鱼的时候把一位遇山贼打劫摔下山崖延河道漂流下来的富商,把人给救了。

    那富商获救之后知恩图报,给了顾家一笔丰厚的报仇,只是没想到却给顾家招来了厄运,大伯却看上了他们的钱财,为了名正言顺地霸占,便诬陷顾母与人私通,把人给沉塘了,以孤儿还小,不可亲自掌财为由把财产给要到手了,之后为了掩盖霸占财产一事,更不想多养一个人,对顾老太爷轻则辱骂动则打,不把人给弄死也想逼他走!

    顾老太爷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离开,流落在外,不过好人终归还是有好运,在他流浪了一年之后,竟然又遇上了那富商了。

    那富商听了他的遭遇之后,既是气那大伯的狠心毒辣,更是愧疚自己的报恩竟然害了他们母子,为了弥补,便把人给带在身边了,这一带便发现这孩子极为的聪明,没过多久便让他去陪自己的儿子读书去的,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书没念成,陪读书的却是得了夫子的称赞,说将来必有大造化。

    那富商本就喜欢这孩子,几年下来也是当半个儿子养的,如今听了夫子的话,更是不吝啬钱财为孩子请名师教导,果然,顾老大人一路披荆斩棘的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最终一路高中成了榜眼。

    虽然不是状元郎,但是一介孤儿农户居然能够有这般成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而在高中之后,新上任的榜眼金銮殿面圣的第一件事便是求当时的先帝为母亲平反。

    当年的构陷本来便做的粗糙经不起查验,不过当时孤儿寡母的,其他人不愿意管罢了。

    先帝震怒,当即命人彻查,没过多久便查清楚了,虽然当年顾家大伯拿了钱财便开始挥霍,一次上青楼跟一个公子哥争妓女的时候被打死了,还学会了赌,欠了赌坊一大笔债,他倒是死了,留给了他的妻儿一大笔烂债,这孤儿寡母的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妻子跟人跑了,儿子女儿被赌坊的人给卖了。

    罪魁祸首落得这般下场了,顾榜眼也没过分地要求把人挖出来鞭尸,只是要求把母亲的墓从乱葬岗里面移出来跟父亲合葬。

    先帝自然同意,还赐了顾母一个诰命,让她风风光光地跟丈夫合葬,而顾榜眼更是被大为赞赏了一番。

    顾榜眼安葬了母亲之后便请旨丁忧三年,得先帝恩准之后便打了草庐在父母的坟前受了三年。

    丁忧期满,先帝也没忘了这位孝子,当即便启用了,甚至还动了心思想要把当时还没嫁出去的一个公主嫁给他。

    本朝跟前朝不同,尚了公主对仕途的影响并不算深,所以,若是顾榜眼尚了公主,对他接下来的仕途必定大有助益。

    可他拒绝了。

    他娶了富商已经过了花季的女儿,这个自幼便定了娃娃亲,可是还没及笄未婚夫便死了,背上了一个克夫名声婚事屡屡受挫的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在报恩,他给先帝的理由也是报恩,可之后的几十年,他对妻子却是爱重有加,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纳妾,即使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妻子过世之后,亦没有迎娶继室,守着一块灵位过日子。

    说是只是为了报恩而没有感情?

    谁信?

    反正长生是不相信,听了这些当时便想若是真的当了这男人的孙女倒也不错,至于顾长远。

    没能继承父亲的良好品行,中规中矩的封建旧社会男人,念书科举,一路走到如今。

    能力出众,不然也不会被裕明帝看重。

    这样的人精明能干,不过跟所有的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敬畏皇权!

    长生想,只要顾长远不傻,应该会配合她的,至少配合隐瞒她的身份!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在萧惟面前露馅,甚至还可以仗势欺人,让顾长远顺着她的意思查这桩案子。

    可是——

    现在好了!

    完全不用仗势欺人了!

    因为这势的主人来了!

    他居然来了——

    “你来做什么?!”

    长生像是吃了火药的狮子一般,怒目瞪着他,新仇旧恨,全部涌上来了。

    凌光早已经跪下来了。

    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的男人,朝廷大员该有的样子,想来便是本该坐在那位置上的钦差大人顾长远了。

    顾长远——

    叫什么不好叫顾长远?

    跟她起这般相似的名字想做什么?

    造反吗?!

    长生思维已经混乱了,咬着牙好不容易才稳住,瞪着座位上那神色如常惬意喝茶的死老头子,“不怕我勾结别人害死你!?”

    “公主!”凌光吓到了,人没来的时候说什么都可以,就算话最后还是传回京城,可到底不是当着面说的啊,公主的冷静这时候可不能不在,“陛下……”

    “闭嘴!”长生怒斥道,神色有些凶狠,“我跟他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插嘴!”

    凌光还想说什么。

    “出来别的没学会,性子倒是野了。”座位上的人开口了,茶杯轻轻放下,便是很轻微的声响可在屋子里其他人听来却是震到了心,当然,除了长生公主外。

    长生冷笑:“没办法,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孩子自然野!”

    凌光脸色煞白。

    一直低着头的顾长远惊愕地抬起头,长生公主在常州已经够震撼的,现在这些话……

    公主刁蛮早就听闻,可也不该这般!

    裕明帝皱眉了。

    没错,是裕明帝!

    最不该在这里的人居然出现了,也不怪长生震惊震怒。

    “陛下恕罪,公主小不懂事,都是奴婢……”

    “朕的公主敢作敢当,不需要别人代为担当!”

    “恕什么罪?!我有罪也不需要他来恕的?”

    父女两人同时开口,说完,便又同时看着对方,长生气的跟斗鸡眼似得,可是裕明帝……

    威严,却平静。

    从头到尾生气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

    长生一咬牙,转身就走。

    “站住。”裕明帝开口。

    长生继续走,她傻了才听他的,她就是要走,有本事就让人绑了她,或者直接杀了她!

    谁怕谁!?

    裕明帝的眼眸明显睁大了一下,像是错愕一般,不过,也只是很短暂的一会儿,没有人看见。

    自然,也没有人敢看。

    “陛下……”

    “还不快去!”裕明帝愠怒道。

    “是!”凌光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追了出去,裕明帝的语气虽然是愠怒,不过还能说让她去追,便还是关心公主的。

    裕明帝看着门口,久久不动。

    “陛下……”顾长远开口了,还算善于揣测圣意的他现在却无法猜到这位帝王如今的心思。

    这长生公主……

    “她对外说自己姓顾?”裕明帝却是道。

    顾长远一愣,随即跪下:“臣冒犯了公主的名讳,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裕明帝淡淡道,“顾卿是大周的重臣,便不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了。”

    顾长远心中一惊,“臣……”

    “矿山一事,顾卿尽快动手查便是。”裕明帝却没让他说完,“其他的,无需多管。”

    顾长远稳住了心神,“是。”

    ……

    长生一路跑回来的,连马车也不坐了,跑的气喘吁吁的,跑的浑身大汗,第一次不觉得这冬日冷。

    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消除心里头的火!

    他来做什么?来做什么?!

    都把她给赶出来了还来做什么?

    真的怕她勾结萧家谋反害他?

    既然如此还来做什么?

    直接下旨灭她就是了!

    这里有什么值得他皇帝大老爷来的?!

    长生委屈,心里脑里都是委屈!当初被赶出来的委屈,路上被追杀的委屈,病了没有人关心的委屈,被人欺负没人帮的委屈……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就快要把她给淹没了。

    “啊——啊——啊——”哭着喊着砸着,哭的眼泪鼻涕满脸,喊的嗓子都哑了,砸了满地的狼藉。

    凌光吓着了,可是没有阻止。

    长生也吓到了。

    在冷静了下来之后。

    她这是在发什么疯?!

    还有一个人也吓到了。

    萧惟愣愣地看着站在狼藉之中的长生,脸色青白。

    长生愣愣地看了周遭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缓缓地蹲下身子,坐在了地上。

    “小心!”

    长生又是一愣,抬头看去。

    萧惟脚步不稳地走了进来,这一地的碎片她便这般坐下去了,若是伤到了怎么办?他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自己还没站稳便蹲下来查看,查看不该查看的部位,“小心瓷片……”

    还好,这里的地上是干净的。

    长生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你若是生气,打我就是,千万不要伤害自己!”萧惟神色愧疚而急切,“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长生没等他说完便问道,问还不够,直接揪着他的衣服,“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萧惟开了口却无法说下去,他该如何说下去,说自己从顾闵的口里得知了她父亲来了急着想见就不顾顾闵的阻拦跑来?

    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是,却做了……

    “你别生气,我……”

    “都看到了?!”长生恶狠狠地道,“刚刚我像个疯婆子一样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萧惟一怔。

    长生见他没回答,便抬起头,“他看到了?”

    凌光有些僵硬,“是。”

    “谁让你放人进来的?!”长生恼羞成怒,不知道她跟疯婆子一样吗?还放人进来?!

    “奴婢该死!”凌光没有分辨,方才她只担心看顾公主根本便没注意到萧惟进来,这若是进来的不是萧惟而是别人……虽然公主身边不止她一人,可是她亦不能放松警惕,“奴婢该死!”

    长生哪里有心情跟她说这些,她关心的只是眼前的事情!她继续揪着萧惟的衣裳,恶狠狠地警告道:“不许说出去?!”

    萧惟还是发愣,显然没回过神来。

    “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长生喝道。

    萧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我不会说出去!”可是……“你为什么这般生气?”这般反应便不是在气他,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般?难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

    “不是你还有谁?!”长生恼火道,若不是他,她怎么会给那老头子写信?那老头子怎么会来?就算不是因为信,也是因为矿山因为萧家一事,最后还是怪他!

    萧惟脸上的愧疚更浓,“对不起……”即便道歉虚弱无力,更无济于事……

    “知道你对不起我就好!”长生显然没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继续警告:“方才的事情不许说出去知不知道!”

    “我不会的。”萧惟保证。

    长生这才松开了他,直接拉了他身上的披风抹了把脸,把眼泪鼻涕都给抹了上去了,不过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顺手而已,可是看着眼前的狼藉,心情便糟糕了,她这是发什么疯?

    不要她就不要了。

    有什么了不起了?

    又不是真是他父亲!

    就算她父亲,她也没这样过!

    她居然这般的没骨气被人家几天的好就给收买了,掏心掏肺地把人家当亲生父亲,所以人家突然间不要她了,便跟疯子一样了!

    “你……”萧惟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却被打断了。

    顾闵拉着闫大夫来了,看着混乱的屋子,惊呆了,“这……这怎么回事?”在看到萧惟之后,顿时跳了起来,跑了过去,“萧惟哥哥,你怎么了?”没忘记旁边的公主殿下,“顾姑娘你怎么这般狠心?不帮萧惟哥哥就算了,还拿东西砸他!”

    “阿闵……”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砸他了?”长生怒道。

    顾闵才不信了,“不是砸萧惟哥哥难道是砸自己啊?”

    “我就砸自己了,怎么了?”

    顾闵瞪大了眼睛,“你——”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阻止自己的智商继续下降沦落到跟一个小孩子吵架的程度,“把你的萧惟哥哥领回去!”

    “我……”

    长生目光冷凛凛地看着他。

    顾闵吓的心跳都忘了半拍了,再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萧惟哥哥,我们快走!”说翻脸就翻脸,这个公主太可怕了!

    “长生姑娘……”

    “叫我长生!”长生打断了他的话,黑白分明却冷凛凛的眼睛看着他,“以后叫我长生!”

    萧惟一愣。

    “怎么?为了你的事情跑前跑后的让你叫我的名字也为难你了?”长生冷笑。

    萧惟深吸了一口气,“好。”

    “现在就叫!”长生道。

    萧惟深深地看着她,“长生。”

    “好!”长生笑了,却是不怀好意地笑,“以后就这般叫!”

    萧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长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衣裳,也理了理有些散落的秀发,方才疯婆子的样子不见了,凶狠的神色也没了,小姑娘亭亭玉立,漂漂亮亮,“你先回去,见我父亲的事情过两日再说。”说完,看着他,“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会让你见到的。”

    “不用了!”萧惟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不要为了我惹你父亲生气,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用再为了我惹怒你父亲!”

    方才那般是因为见了她父亲,提了他的事情吧?

    那般样子……

    她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长生姑……”

    “长生!”长生厉色道。

    萧惟吸了口气,“长生,你已经帮的我够多了,不需要再继续了。”

    他如何能够这般自私?矿山一案是桩什么样的案子他比谁都清楚,就算她父亲再疼她也不可能为了她违抗圣命,更何况,他们父女之间本就有矛盾!

    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请求!

    他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说会保护她不会让人再欺负她,可是现在把她陷入困境的人却是他!

    “够了,长生,不要再帮我,更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看着他担心愧疚着急决绝地说出这样的话,长生心里最后的一丝躁动被平复了,“你放心,刚刚跟你的事情没关系。”

    萧惟如何信?

    “没关系就是没关系!”长生近乎蛮横地道,“你敢不信?!”

    “我没有……”

    “没有就行!”长生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矛头指向了顾闵了,“你让他出来的?你不知道他现在不能出来的吗?你说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顾闵一僵,他当然知道萧惟哥哥现在不该出门,可是他拦不住啊,所以才会没有陪着过来去把闫大夫给拉来好出事了马上救治,可他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样子了,“我……我……你也说了萧惟哥哥没好……你这样欺负他……”

    长生眯了眼。

    “阿闵!”萧惟打断了他的话,“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长生她没欺负我!”

    顾闵嘟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躲在了萧惟后边去了。

    长生没管他,“你先回去,等安排好了我再带你去。”

    “不用……”

    “我说算!”长生沉声道,要动怒的节奏,“不过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往后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别在我面前出现让我眼不见心净就行了!”

    萧惟苦笑,“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