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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净空的认知里，这座山是非常大的。他和师父多年来每日都在这林中走动一番，都未曾看到过边际。
但这次净空和暖暖一道往山下走，没走多久就下了山。
他们怎么知道已经出山了，不仅是因为周边没了林子，更是看到了稀稀散散的一队人。
看到他们，净空和暖暖都驻足了，净空似是没有想到是这种模样。
暖暖琉璃般的眼珠闪过一丝莫名。
看起来是一队流民。当然，这种说法是净空不知道的。
暖暖虽是清楚，但也说不出来。
一队人，穿着破烂、脏污，□□的皮肤上也满是污垢。
大多是些老弱病残的，拿着木棍，相互搀扶着。
大人们都面如死灰，一副绝望的模样，小孩子的神情多是茫然不知的。
净空一向心境平和，可即使没接触过这世俗，他也不觉得世俗之人皆应该是这般模样。
一拉着幼儿的妇人精神略一恍惚，身形晃动。
净空见了连忙大步走上前去。
也是巧了，才一靠近，那妇人便支撑不住要倒了，大手一扶，接住了她将落地的身子。
那妇人眼皮半阖、上下颤动，自己胳膊上的一只白净大手在灰扑扑的衣服上衬得更为显眼。
抬起头来，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她那一瞬间真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佛祖。
“施主，您可有碍。”净空见这位妇人神情恍惚，不由关切地问一句。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让人心中平静的魔力。
“无...无碍...”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待她站稳，净空松了手，想去拉她身旁那个稚儿的手。
那小孩许是愣住了，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但手却不由自主一般任他拉着。
净空仿佛没看见他手上的污垢。
那妇人回过神来，双手合十朝净空拜拜，“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虽见这位僧人年纪尚小，但他眉目清秀，一身正气之色，不由得心生信任之感。
也许这种感觉叫做亲切。
她，贯是信佛的。
净空自然受不得她这礼，连扶起她。“不过小事，施主不必挂怀。”
“堪不得圣僧的名头。”
见这位夫人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净空拿出了一个水壶递给了她，却是没说什么。
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实在是这般境遇折磨得紧，这位夫人竟没有拒绝。
把水壶打开，面带感激之色。她却是没开口，把这水壶给了手边稚儿。
男孩儿还小，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还记得先给娘亲。
妇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让孩子喝。
男孩也是又渴又累又饿，拿着水壶，‘咕噜咕噜’的，喝了不少，可还剩下些。
即使剩下，那妇人也没挨嘴，直接还给了净空，嘴里一个劲地说着，“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净空脸上满是动容，心中更是如此。
推拒了她还来的水壶，净空恐怕她误会，“这位施主，赠人之物岂有还回之理。”
妇人见他执意如此，便收下了，却只抿了一小口，就拿在手里不喝了。
净空垂眸，心中自是明白她是留给孩儿的，也没指明。
算是受了恩惠，妇人对净空又觉得亲近了些。
“我夫家姓罗，见圣僧年纪尚小，圣僧便可唤我罗大姐。”摸摸一旁稚儿的脑袋，“这是我的小儿子，叫文勇。”
虽然是男孩子，却是怯生生的。
“圣僧！”
净空对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文勇没看他，低下头，看到了圣僧脚边的狐狸。
虽然好奇，但是还是有些害怕。
文勇攥紧了自己娘亲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只露了个脑袋，眼睛直盯着暖暖看。
他满是好奇的，但心有怯意。
暖暖自然是看见了他的目光，干净、纯粹。
缓步走过去。
见这狐狸走了过来，文勇一时没料到，探出的头都躲到了娘亲背后。
但抵不住好奇和心里的一丝喜爱，文勇又伸出头来看它。
怕一时靠近吓着他，暖暖回到了净空身旁，乖乖的。
罗大姐带着文勇走了那么久，身子早就疲乏，净空他们刚遇着的时候，她娘俩就落在了后头，这么一会儿，前头只看见些许不清晰的背影了。
对这里也不熟，净空和暖暖就伴着罗大姐一同上路。
净空走得慢，主动帮忙拉着文勇。
在路上，免不了说几句话。
这罗大姐过得倒是颇为坎坷。
嫁给了一户猎户，这猎户家只他一人，身材勇猛，靠着打猎的手艺倒是攒了不少家当，只年纪大了、又长得不甚让人满意，这婚事便搁了下来。
罗大姐也是那村里的，可这婚事也总是谈不拢，也说不上是怪什么。
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这猎户，见他脾性什么都是好的，就嫁了。
婚后那猎户果然对她体贴，小日子过得也是不错，先后生了一男一女，凑了个好字。
过了几年，又来了个幼子，便是这文勇了。
可许是上天不开眼，这次的山洪毁了他们一个家，老大、老二都死了，家里的那个顶梁柱也没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面对这艰难的生活。
罗大姐说的时候，也是泪眼朦胧，即使经了这些个日子眼泪早就哭得差不多了，可同人说的时候，还是不禁悲从中来...
走得疲累，一队人都在路边一破庙中略作歇息，净空和罗大姐一行人走得慢，最后才进了庙中。
庙中的村民直直地看向在这中间显得格外突兀的净空和暖暖。
面对这么些眼神，净空倒还是镇定。
“阿弥陀佛！”净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从山中下来，对这儿并不熟悉，却遇着各位施主。相遇即是缘，便想着一同上路。”
净空举止客气，暖暖在一旁也是老老实实的。
罗大姐在一旁也帮着说，“这位圣僧是我遇着的，见我和文勇一路疲累，便伸出了援助之手。”
村民们虽略有戒备，但还是愿意接受的。
人家只是同他们一起上路，不吃他们的，不喝他们的，对他们无甚影响，他们也没必要拒人千里。
里正在这村子里威望也是很高的，遇着什么事儿一般也是他出头来拿决定。
里正见这位僧人眉目清秀，眼神干净，又想着，他们这一队流民，身上也无甚东西值得人家觊觎的，他也就同意了。
“既是如此，如若圣僧不嫌弃，便一起上路。”
净空修行修的还有‘心’，他心境一贯平和，面上也是淡然，身上自有一番气度。
看在旁人眼里，虽小小年纪，也是有圣僧的风范的，不至于让人轻视了去。
“多谢各位施主!”净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被罗大姐领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净空席地而坐，仿佛没瞧见这庙宇的破落和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他闭上眼睛，一手捻着佛珠，一边念着经。
虽然并未要求他们，但净空满是肃穆的样子，让人不知觉地慢慢噤了声，庙里一丝吵闹也无了。
庙里的一众人，悄悄地都往那边看，眼神里满是探究。
见那僧人一片淡然的样子，让人心生尊敬。
看久了，心里的好奇消了些，但他身旁的银狐却好生奇怪。
按理说，‘畜生’是‘无知’的，可见那僧人身旁的狐狸一直跟在他左右，不乱动，那僧人打坐，它也老实地陪在一旁，着实有些怪异了。
好似通晓人性一般。
...
“圣僧!圣僧！”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净空睁开眼睛，便见罗大姐捧着两个馒头在他面前。
该是馒头吧，暖暖心里想着，这般黑乎乎的，失了馒头本来都模样。
净空看到一旁立着的文勇悄悄地盯着罗大姐的手，心中已然知晓。
罗大姐眼中满是真诚，净空不好拂了她的意。
“贫僧往日修行，入口饭食不多，这些便是够了。”
馒头放得久了，里面水分全没了，稍一不注意就落下粉状的馒头渣。
净空拿起罗大姐手中的一个馒头，掰成了两半，倒是奇怪，一点儿都没落下渣来。
唤文勇过来，净空要把那一半递给他。
文勇怯生生的，没去接，看向一旁的娘亲。
罗大姐当是拒绝的，可看着圣僧这宽宏的面容，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便让文勇接着了。
文勇接过，饿狠了，吃得快，但也是小口小口的，满是珍惜的模样。
但即便再小口，馒头不大，也是没会儿就吃完了。
看着手心里剩了下渣渣，他也一点点地吃了个干净。
看着儿子这般模样，罗大姐心中满是疼惜，可也是无奈。
知道圣僧不会要了，把剩下的一个馒头放起来，罗大姐什么都没吃。
吃完了手中的半个馒头，净空拿出了一块饼。
又新鲜，又厚实。
“既是吃了施主相赠的填了这口腹，贫僧的饭倒是留了下来。”把手中的饼子递给罗大姐。
罗大姐这是万万不会收的，连连摆手拒绝。
净空没和她推拒，倒是站起身来，走向了其他人那里。
虽然净空他们在一旁的角落里，但不少人都时不时地往这边看看，自是瞧着了刚刚的那一番，这会儿那僧人竟是朝着他们走来了，也不知是为何。
净空缓步走到其他人旁边，一个个地递了饼子，接过饼子的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满脸臊红，却个个都满是感激。
最后，净空回了他刚刚歇息的位置，把手中的饼子递给了罗大姐。
罗大姐愣愣地接过，可回过神来，不由皱着眉，“圣僧，如若把这些都给我们了，您该...”
话没说完，净空就说，“您且安心。”
他面上平和的笑倒真是抚平了她心中的忧虑。
把饼子揪了些给了文勇。
文勇满是感激地看了净空一眼，然后吃了起来。
一旁的罗大姐却又把饼子放起来了。
“阿弥陀佛！”净空对罗大姐说，“施主还是多少用些，别饿坏了身子，文勇还需您的照料。”
文勇听着，泪眼看着娘亲，“娘!”
那眼神便是央着她吃些。
罗大姐鼻头一酸，拿出了之前的那个馒头，用了些。
用了些总是好的。
净空暗叹了口气。
暖暖见这边的事儿了了，一跃，跳到了净空的怀中。
拿它的狐狸头蹭了蹭他的胸膛。
净空嘴角笑意明了些，知道它这是撒娇呢。
拿了些它惯吃的，都是灵山上的东西。
师父给了他一个储藏袋，里面东西多是多，可大都是灵山上的，师父也曾说过，灵山上的是不能给世人的。
所以即使那里有些吃食，他却没拿出来。
现在是给暖暖吃的。
可一旁的人却看着了，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感觉嘴里吃的难得的饼子也不如第一口咬得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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