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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焕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许是放下了心上的千钧重担,亦或是想到了摆脱恶梦纠缠的办法。缓缓说道:“老常,我明白了你讲这些故事的原因,对我来说,也许我就是卢生,而永远成不了陈潢,悟透了其中的奥秒,就到了我该放下的时候,对吧?”
“世事本无常,焕生你生性淡泊,就觉得自己是卢生,但上天赋予你这个独特的能力,让你继承陶枕,又让你误打误撞进了文玩圈,给你一个新的天地,你又如何知道自己不是陈潢呢?”我笑着问廖焕生。
廖焕生叹了口气,说:“我也曾感激过上天的眷顾,也曾觉得我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但陶枕现在给我带来的困惑,远远超过幸福感,我本质上是个胆小的人,我还是想马上放弃。”
廖焕生深深吸了口气,又问我:“老常,我把陶枕放到你这里,从今再也不会沾文玩圈儿,你是解决这类事情的高人,我只有求你帮我,一定可以替我处理妥当,对吧?”说罢,满眼期许地忘着我。
“老廖,你能看明白这一层,说明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回头是岸也好,你的事,若是老常都帮不了,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能行,是吧,老常?”曹队在一旁打着边鼓,也很是期待地看着我。
“焕生,你其实并没有完全明白我说的魅到底是什么,你意识到了悖论的存在,担心自己对一些事件的改变,引发不可测的结果,这本无可厚非,但陈潢也好,司马光也好,悟到之后,并没有踌躇不前不是?程序没有尽善尽美的,都需要后人的改进和维护,上天赋予你的天赋,你只需明白应该用来做什么,不应该用来做什么就行了。你在改进它的同时,它也会改变你周围的一切。”
“魅自心生,心胸坦荡,百魅无患,魅可以幻化形状,进入你的梦中,是因为你内心曾有的恶念和贪欲,使你的天地之气减弱。人在做,天在看。看的不光是天,还有魅。这一层参透了,你拥有的才是天赋,否则你只是抱了个潘多拉的盒子。”我看到廖焕生又低下了头,陷入思索,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
“焕生,你也不要多想了,先把枕头抱到我这来,我帮你想办法,你把我书桌上的铃铛拿回去,摆在床头,再拿几张符纸放在床下。记住,枕头本身并不会给你带来恐惧。”
墙上的挂钟发出低沉的鸣响,我们看过去时,已到了子夜时分,他们三个起身向我告辞,一夜跌宕起伏的故事让人周身乏力,我把铃铛和符纸交给了廖焕生。送到小院门口时,曾茜忽然扭过头问我:“常叔,你说,这魅为什么会费尽心力来迷惑人,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曾茜的问题,我一时真的不知如何回答,看着他们三个渐渐消失在胡同口,我才意识到,也许曾茜不经意的一问,才是我们这个家族几百年来真正想找出的答案。但似乎到今日,我并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第二天的上午,廖焕生带着枕头,来到了小院。乍看上去,除了比一般的瓷枕大上一圈,做工粗糙一些,朴实的根本无法和廖焕生的经历联系起来。我看廖焕生精神明显的好转了,心下也踏实了些。焕生下午有课,匆匆给我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小院。
小院的下午,悲戚的蝉鸣声预示着寒冬的临近,而曾经欢唱的草虫早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好,过午后的日头,让还没有生火取暖的屋子变得温暖些。我仔细观察了那个枕头的构造,确如廖焕生说的,枕头里带孔的夹板不止一层,而开孔的位置明显经过了精细的计算,孔的大小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这也许就是它能够接收不同音频声音的原因,古人的智慧不能不让人赞叹。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陶枕上,陶枕表面上的釉色似乎在不停的变换,如同有一层水波在缓缓流淌。盯着它看时,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慢思维,放慢呼吸,一股困倦袭上头顶。而同时,一种强烈的意愿让我忘记了周边的一切,我是否也可以在陶枕中看到我家族的宿命?可以看到这宿命的终点到底是什么?这个想法似乎有无穷的魔力,很快控制了我的身体。
我从书柜紧里面翻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六寸大小、有些斑驳锈色的青铜古镜。这是父亲七十年代初进入北京地铁施工隧道,探寻突然出现的玄门时,唯一带出来的东西,而他出来之后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虽然在离世前曾经清醒过两次,但已经无法向我描述他在玄门里的遭遇,失踪三哥的去向,和他带出来的这面古镜所包含的秘密。
这些年来,我翻遍了族谱中关于玄门的记载,也对这古镜八方考证。甚至冒险探察过两个玄门,但玄门附近时间的扭曲和身体的可怕反应,让我无功而返。我遵循族谱的训诫,以煞阵封锁玄门中魂魄的出现,并将无法超度的怨念引入玄门,但我始终不知道玄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也就一直无法搞清玄门是何时出现,又是因何出现。
也许,廖焕生的陶枕可以解开这些盘旋我心中很久的疑问,这种诱惑是我无法拒绝的。
我把陶枕放在了床上,按照廖焕生的描述躺了上去,双儿自然的贴合在陶枕两侧的凸起上,并不觉得过于坚硬。果然,周围的声响如同从听诊器里传出来,全部放大了数倍,变得清晰无比,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水滴从水管滴落的声音,远处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交汇在一起。而每一种声音经过陶枕时,都在枕畔的古镜上轻轻的划动,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古镜似乎也发出低沉的丁叮声,当人仔细去分辨时,一股倦意袭来,我甚至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已经沉沉的睡去。
我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至少在刚刚发生的时候。我能看到我自己躺在床上,而后翻身坐起,从枕边拿过铜镜,夹在腋下,大衣都没穿,就开了门走了出去。我试图发出声音引起梦中那个我的注意,但完全没有作用,现在的我似乎在梦境中根本不存在。我只有默默地跟在梦中那个我的身后,我发现,出了小院的大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没多久,我似乎来到了一个深黑的巷道,而梦中的我拧亮了手电,我依稀有了熟悉的感觉,残破的青石砖,起伏不平的地面,偶尔经过的弧形石拱顶。这应该是通往玄门的道路,但梦中的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我从前接近玄门时,那种心跳加速,时间停滞,体力衰竭的感受,反而越走越快。难道这是那面古镜的作用?
猛然,我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玄门的跟前,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玄门。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梦中自己手中的手电光柱,与这巨大的空间相比,显得无比渺小而纤细。玄门最初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迅速吞没周围的光线,即使手电光柱没有照向玄门,光柱就如同被玄门中巨大的引力所吸引,已经不是直线,扭曲着投射进黑洞中。
再靠近一些,我才发现,光柱进入玄门时,玄门的表面如同是一个水波纹的表面,耸立在面前,不断反射着光线,显得有些光怪陆离。而梦中的我,没有一丝的犹豫,径直向玄门走去。我再次拼命的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完全没有作用,梦中的我瞬间隐没进玄门中,而光线也在迅速的消失,只留下如波光般的星星点点。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玄门的。但进入之后,似乎是一个无尽的虚空,没有声音,没有重量,另一个我就在我前面不远处,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无比,虽然也是走动的样子,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
这一刻,我意识到,我的思维也正在变得缓慢,一些曾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断的涌现出来,曾经青梅竹马的柳茵茵,曾经偷偷教我方术的二伯,在我十几岁时就失踪的大哥,和多年以后我收到他寄来的没有字的信。我以为,我把这些记忆都深深埋葬了,但现在才发现它们是如此的清晰,似乎在告诉我,时间这条河看似奔涌不回,只是因为我留在了原地,未曾离开过。但理智不断的提醒我,要保持清醒,我正在玄门里,要跟住梦中一直不曾停下的自己,我要弄清自己究竟是要走向哪里?
(太虚不生灵智,真心不缘善恶,嗜欲深者机浅,是非交争者未通,触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机者慧沈,傲物高心者我壮,执空执有者皆愚,寻文取证者益滞,苦行求佛者俱迷,离心求佛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顿悟入道要门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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