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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原同学,这是你要的书。”
经电话沟通后,奥野泰治、日高司和七原武一行人几乎同时赶到松竹鼓美术馆,顺路他们还去了一趟松内家,从松内悠人的书房内取了一本书,因不明确用途,还给装进了证物袋里,现在交到了七原武手上。
“谢谢。”七原武道谢一声接过,瞧了瞧书名没错就转头对中野惠理正色道,“中野小姐,我们可以结束这案子了。”
中野惠理看了他一眼,刚才她也问过七原武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七原武表示现在道具人物不全,说起来太费劲,一直说等等,让她都有点想和清见琉璃一起围殴他了,不过这两三天接触下来,大家信任度多少有点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当先往美术馆走去。
这次就是正式拘捕了,只要确认犯罪事实,回头补一下逮捕令就能把内井达夫塞进拘役所直到上庭,她的气场明显凌厉了许多,国家暴力机器碾压一切的霸气表露无疑,一路带队走进去,吓得美术馆工作人员人人退避三舍。
“出了什么事?!”内井达夫很快迎了出来,身边还跟着银行代表。
中野惠理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凌厉之白光,示意奥野去拷人,淡淡道:“内井桑,你被捕了,现在请配合警方行动,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七原武站在她身后,紧紧挨着自己的防刺衣,轻声提醒道:“还有《冲之岛四支卷》,也需要一起带走。”
内井达夫面色依旧平静,倒是银行代表首先接受不了了,挡住了奥野泰治,激动道:“等一下,你们的理由是什么?你们这是疯了吗,拍卖会三天之后就要举行,现在你们要拿走《冲之岛四支卷》?你们知道这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吗?还是因为那个记者的事,你们有什么证据?”
七原武站在中野惠理身后笑道:“这位代表,你别激动,你心脏不太好,我怕你猝死。你如果想在这里说的话也可以,你取出《冲之岛四支卷》,我会证明给伱看,我保证到时你不会在意我们带不带走那四幅画了,不然你回头想怎么投诉我们都可以。”
银行代表愣了愣,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表情瞬间煞白,控制不住立刻转头望向内井达夫,而内井达夫表情平静地转身往地下室走去,淡淡说道:“那请来吧!”
他这种人死也要死个明白,保险柜很快被打开,《冲之岛四支卷》再次被展开长长铺在桌上,七原武也再次俯身细看,由衷赞叹道:“其实真有点了不起的,近乎完美无缺,就算一濑范复生,看到这画都要好好回忆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画的。”
银行代表已经越来越确信那种可能,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还多少有了些青紫色,颤声道:“这是赝品?证据是什么?”
他边说话边还下意识的卷曲手指,似乎很想握住点什么东西把七原武捅死,让他别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所在的银行只是平良野一家地方私人银行,还刚刚因泡沫破裂出了一大堆死账烂账,要是刚贷出去的一亿七千万円,外加投资拍卖会追加的四千万円现金收不回来……
后果极其严重,甚至让原本就因为各地银行连续倒闭,已经极为不安的储户们再次惊恐起来,对银行完全丧失信心,纷纷转移资金逃离,说后果是致命的都不过分。
银行代表都快吓死了,七原武根本不管银行的死活,银行又没过给他一円钱,直接掏出一根天线笔,一甩甩成一根教鞭,指着秋之卷笑道:“各位请看这里,这一段记录的是冲之岛居民在十一月传统捕虾季连夜捕捞樱花虾的场景,很写实很生动,是古代劳动人民挥散汗水的优美诗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广阔海面上展现出来的灿烂星空。
大家请看,这是巨蛇座,和巨蛇座相交的就是蛇夫座了,整体大且宽,在十一月夜空中极为显眼,毕竟它对应着节气中的‘大雪’。也因此,绘画者用‘肉笔绘’涂线技法将所有主星都展现了出来,和我们现在肉眼能看到的蛇夫座几乎一模一样。
当然,这没什么奇怪的,近四百年的时间对人类很长,但对恒星来说只是一瞬,没变化才应该,有错误就可以直接确定是赝品了,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这里有瑕疵,直到我被……嗯,直到我在吃羊肋排时产生灵感,突然想到了松内悠人藏书中的一本。”
七原武说到这里,取出证物袋,把袋子里的书名展示给所有人看,“请看,这是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的著作《蛇夫座足部的新星》,内容从书名就能略知一二,开普勒在1604年10月在蛇夫座侧下观测到了这次突然散发出巨大光芒的超新星爆发……”
“等等!”
清见琉璃知道应该大局为重,但她实在忍不住了,而且她现在真的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善良,会去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因为她现在就很想一刀捅了七原武这混蛋——狗屁的羊肋排,就是我的功劳,这黑心的狗东西贪没了我的功劳,然后在这里出风头!
她黑着小脸,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不是说超新星很难用肉眼观测到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问得很好!”七原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人类历史上凭借肉眼观测到的超新星爆发确实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凭肉眼能观测到的是1987A超新星爆发,只是光芒十分微弱,要想找到它普通人把眼瞪瞎了都有可能,画家不把它画进画里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但开普勒超新星SN1604或说1604A完全不一样,它是在银河系内爆发的,离地球距离非常近,只有1.3万光年左右——对宇宙天体来说,真的非常近了。
它在人类记录的超新星爆发中,亮度能排前三,比它强的比如豺狼座1006A,据中国史书记载,言其为‘状如半月,有芒角,煌煌然可以鉴物’,大概意思就是你甚至可以在夜里,借这颗超新星爆发的光芒看看书。
那么问题就来了,德川家康夺天下,建幕府于大正八年也就是1603年,同时通过大量一濑范友人的笔记,我们可以清晰得知,《冲之岛四支卷》是一濑范在大正九年、十年,也就是1604、1605花了两年时间创作的四季图,他也死在1605年的冬天,那在他创作《冲之岛四支卷》时,开普勒超新星就在夜空中挂着,而且很亮,比蛇夫座本身亮等还高,一濑范为什么没把它画进去?眼前这张画上,可是连蛇夫座β这颗不怎么亮的都圈了好几笔。”
这一连串的信息,除了内井达夫望着画沉默不语,其余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但都望着画无话可说,找不到能反驳的话语。
这真是不是硬伤的硬伤了,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除非画眼前这幅画的人,哪怕去冲之岛进行过仔细考察,也从一濑范友人手札笔记中大概搞清真迹画了哪些内容,甚至严格考据过曰本战国时代的庶民生活,但没有和一濑范看到同一片星空,开普勒超新星1604A爆发只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伪造者生的太晚了,没看着。
伪造者已经尽可能做到完美无缺了,他没犯推理小说作者一样的错误,没多画任何一颗星,仅就是自然课没学好,忘了还有超新星这回事了,没去查查书,造成少画了1604、1605年夜空中最显眼的天象,留下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瑕疵,只能说百密一疏。
银行代表这会儿不只是嘴唇在哆嗦了,连身子都开始哆嗦了,他的跟班更是连忙出门去找电话,打算找个天文学家问问,万一1604年真有超新星爆发,还特别显眼,这画是赝品的可能性就无限上升,别说四亿円了,就是四百万円能不能卖出去都要两说。
银行这次可被坑惨了!
七原武也终于转向凶手,也就是依然面色平静的内井达夫,挥了挥手中的《蛇夫座足下的新星》,摇头道:“证明了画是赝品,哪怕只是有赝品嫌疑,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失踪121年的《冲之岛四支卷》出现在平良野,对艺术界也算是件大事,松内悠人身为艺术专栏的记者特意前去采访,和你相谈甚欢,回去就开始马上赶稿,而且他那个人,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就像山鲸一样有冲劲,非常迫切地干出一点成绩,马上详细开始查阅一濑范的生平,想写出一篇完美的稿子。
但不幸的是,他的兴趣爱好是阅读,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书没少看,从德川幕府要征召一濑范导致他兴奋过度猝死和很多记载《冲之岛四支卷》创作过程的手札笔记,联想到了1604年这个时间点,又联想到这本应该刚读过的《蛇夫座足下的新星》,或许想当成一個赞美一濑范描绘真实的好例子,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多识,随意和画卷照片一对比,就发现了这小小瑕疵,特意告诉了你,甚至我相信他勒索了你……是这样,内井桑?”
内井达夫望着他,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但仍然维持着面部平静,没说话。
七原武也不在意他说不说话,继续说道:“你应该满足了他一次,因为他很高兴,回到家就向妻子道歉了,当时他们夫妻本来一直在冷战的,但《冲之岛四支卷》对你真的太重要了,这是你事业的转折点,是你赌上所拥有的一切财产,赌上名誉要搏取的机会,你无法接受他像山鲸一样贪婪,很快反悔,对你进行第二次要挟,因为你也没钱了,于是让他永远闭嘴就成了你唯一的选择。
你也是艺术品圈的人,不动声色间就能弄清杂志社的工作流程,在杂志社版面会那晚,提前约好平馆桑,叫他一起去喝酒,然后又提议一起去泡个澡放松一下,在存取贵重财物时,你就随手拨了一下他的手表,略微把时间调快个十几分钟半小时,再装醉把他骗到家里,让他继续喝,甚至多多少少下了一点安眠药,让他醉得更快一些,睡得更熟一些。
平馆桑以为他十点略多睡的,实际上他九点半左右就在客房闭上眼睛,而你借这短短的时间,按之前观察好的路线,飞快赶到松内家院内埋伏好,突然发起袭击,快速杀死松内悠人,然后回家将平馆桑的手表再调回准确时间,彻底安下心来。
当然,那晚就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你有耐心再寻找机会,所以松内悠人几乎是必死了。
你妻子也是你的同谋,平馆桑来时只是装作在打电话订外卖,拿外卖也一样是假的,甚至依你的性格,你都提前准备好了录音带,模拟敲门声、外卖店员和妻子的交谈声,实际上吃的,在你们回家之前你妻子刚加热过的前一天外卖,仅是到了九点多,她又给羊丸屋打了个电话,又订了一次,早早守在门口直接拿了。
嗯,羊丸屋那家店还可以,羊肉料理主要突出一个嫩和鲜,但平馆桑却说什么又咸又鲜,大概是羊肉有点老了,你妻子加热得有点太久。”
七原武说到这里,看了看内井达夫脸上的表情,又说道:“当然,我也知道你可以做得更完美,你选这样的简单直接的不在场证明,只是因为你有信心不会成为警方主要怀疑目标,毕竟画上的瑕疵真的很小,有心寻找我都找了一天多,你要有个不在场证明只是不想警方干扰你筹备拍卖会,毕竟拍卖会要是失败,你就会破产,和被逮捕没什么区别。
而到了此时此刻,你确实该被逮捕了,松内悠人临死前指向天空,是想指蛇夫座,当时他被割喉了,说不了任何话,意识也在模糊,想不到其他办法指认你,但又很想指认你,只能希望有人能通过这条线索,找到他的藏书,再找到他刚接触过的你以及《冲之岛四支卷》,然后锁定你的嫌疑,就是时间不对,所有人才看着星空一头雾水,都联想到妖怪身上去了。”
到这里,七原武的话就算是说完了,停了一会儿,轻声提醒道:“好了,内井桑,该你说话了,我想你不需要我和你讨论证据之类的无聊东西,那对你来说真的无所谓了,痛痛快快认输吧,你差点赢了,但你没赢,赢的是我。”
地下室寂静了好大一会儿,内井达夫慢慢走向《冲之岛四支卷》,伸手抚摸着,平静道:“500万円。”
七原武没答话,而清见琉璃愣了一下,奇怪道:“500万円……是什么意思?”
内井达夫看都没看清见琉璃一眼,只是认真抚摸着《冲之岛四支卷》,感受着那精心制作出来的奇妙触感,语气平淡道:“我第一次付给松内悠人的数目,那是当时我能挤出来的所有现金,他也承诺帮我保守秘密,但只维持了一天,他又提出了新条件,他要这四幅画拍卖款的25%。”
说到这里,内井达夫低声笑了起来,“他还很宽容,表示要是能卖过四亿円,他只要其中的一亿円就够了,永远不会再要更多,会把这秘密带进坟墓,所以我也向他展示了我的仁慈,盯着他的眼睛,安慰着他,没让他受多大痛苦就离开了人世。”
他继续抚摸着长长的画卷,眼中有恋恋不舍,似乎在回忆一路白手起家艰难创业的过程,“而且我还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坚持把公展办完,继续我原本的计划,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没想到遇到了你这个意外,但你说赢还是太早了!”
他现在最怨恨的人就是七原武,其次才是赝品制造者,松内悠人都只能排第三。
证明了《冲之岛四支卷》是赝品,确实如同七原武所说那样,他已经完了,美好生活、漂亮房子、半生打拼出来的事业、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妻子全都完了,理论上不该有人能同时想到那么多的,不该有人能在这以短时间内,找到那毫不显眼瑕疵,偏偏莫名其妙出来一个高中生,简直像老天爷就要是他死一样。
事已至此,他心志再坚定,也不敢相信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人生确实被毁了,成了被一个高中生击倒的猎物,说着话就突然向旁边猛扑过去,那是七原武刚才大放厥词的位置——就算成了猎物,他也要给猎人身上留下几道伤痕,给猎人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印象。
但出乎他的预期,他扑出去的一瞬间就是一愣,七原武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房门位置了,眼见不对扭身就要往门外钻,而这时清见琉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都没过脑子就扑向内井达夫,一膝就顶到他的腰眼上,让他无法去追击七原武那贱人。
她都打完人了才明白过来内井达夫这是要困兽犹斗,下意识小手一压,三分力胜十分力,压下了内井达夫的本能还击,直接冲进他的内圈,凸指一拳重重闷在他胸腹隔膜位置,强迫他停止呼吸一瞬,无法聚力,紧接着就以手掌下端的肉垫为依托,直接发动决定技,漂亮的大眼睛中亮如寒星,全是一往无前,吐气开声一个“死”字,震得地下室嗡嗡直响就是一记全力虎击,自下而上正中内井达夫的下巴,直接把他打了个倒仰,大脑震荡差点当场昏迷。
嗯,内井达夫身体素质也不算弱,就是太倒霉,眼里只有七原武,完全没防备清见琉璃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高中生,第一时间就被她从侧面袭击拿到了先手,被打得根本无法还手,直接跪了。
“混蛋!”
这时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也冲上来了,大声怒骂着直接将内井达夫扑倒,掏出手铐就把他拷了起来,成功拘捕“盆河町杀人事件”的凶手。
而同时,银行代表惨白着脸,捂着心脏软倒在地,又多搞出一地鸡毛,也不知道他事后会不会追究清见琉璃一声娇喝把他吓到心脏病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