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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柏松的到来,为我们这个偏远学校的男学生注入了一股新鲜力量,一时间女生们争相奔走相告:高一六班来了个打扮相当独树一格,笑起来形似陈冠希的新鲜货。
吴柏松的风头一时盖过了江辰,我为江辰惋惜不已,江辰说我脑子有病。
为了表示我对江辰校园第一风云人物地位的拥护,我对吴柏松现象表现的嗤之以鼻,并且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吴柏松的相貌发表了高昂的批评,其中包括了他那头被无数女生美化为日系发型的棕色头发和欧美系耳钉。我说头发发黄那是营养不良,耳钉那是娘娘腔。我还说,他把自己整得一付不良少年的样子,学习成绩一定很烂,一定不是好人,是小混混,说不定还吸毒杀人。
我不知道年少的我为什么要这么无耻地糟蹋吴柏松,大概都是应试教育的错。那个时候的我,如果杀人放火,也许也是教育的错,总之千错万错不是我的错。
但是吴柏松在我锲而不舍的糟蹋下,表现出了同龄人中少有的大度。无论何时,我只要一和他的眼神对上,他都会对我微微一笑,眼神里盈满笑意,仿佛一个父亲在看他调皮捣蛋的儿子。
在这件事上,反而是江辰的表现让我惊讶,他某次突然把我叫到一个昏暗的角落,我以为他要对我倾诉爱意或者上下其手,所以我心中忐忑着兴奋。
岂知他严肃而认真地跟我说:“陈小希,我以后不想听到你说吴柏松的坏话。”
我按捺下失落,问他:“为什么?”
“造谣是不对的。”他只是这么说。
我点头如捣蒜并且表示悔不当初。
我那时对江辰有一种很莫名的崇拜,即使他说天是绿色的,云是蓝色的,大便是七彩的,我也会点头跟着说对,你说的都对。
当然,我也很庆幸我脑残时期崇拜的是这么一个人,他会告诉我有些事情是不对的,而那些事真的就是不对的。
为了向江辰证明我是真的洗心革面,我撕了我同桌一张上面有印f4照片的笔记本纸,在数学课上给吴柏松写了一张声情并茂的忏悔小纸条。
具体写了些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我记得我收到了他的回条,写在一张草稿纸上:没关系,但是我叫吴柏松,不叫吴松柏。
他的纠正让我意识到他名字取得十分之纠结。这使我想起小学暑假作业中的某一道题:写出与下列词语构成相同的词语“蜜蜂——蜂蜜”。而我之所以记忆这么深刻是因为我的答案让老陈狠揍了我一顿——“流下——下流”。
经过这事之后,我对吴柏松的好感度明显上升,觉得他实在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并且觉得他耳朵上那颗耳钉真是闪闪惹人爱。
但是诡异的是,吴柏松对我出奇的好,他会从小卖部给我买各种各样的零食;他会教我英语和数学(我猜对了,他成绩的确很差,除了英语数学,他的英语和数学居然是全校第一,其它科目,分数都是个位数的);他会在突然降温时把他的外套给我……有次我放学后留下来出黑板报,他居然从宿舍里煮了泡面端到教室给我(他是学校里唯一的内宿生,自己住一间教师宿舍),那碗泡面还窝了个鸡蛋。我被泡面的热气熏得一阵眼酸,边哧溜哧溜地吃着泡面边问在帮我往板报上涂色的吴柏松:“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呀?”
板报上我画了个少女,那少女十分贤良地捧了本书,吴柏松正在往那本书的封面上涂黄色,他说那叫少女看黄书。
吴柏松头也不回:“哪来那么多原因。”
我想一想,觉得这人该不会是看中我了吧,但又想怎么可能,他又没瞎……我的自信在江辰那里已经魂飞魄散很久,估计连得道高僧都招不回来了。
于是我就着他涂得漫天飞舞的粉笔灰吃着泡面,偶尔也问他一两句:“你原来在哪儿上的学?为什么转到我们学校来?”
他已经在给少女的裙子涂粉红色了,“x省,我爸让我高二就出国念书,学校什么的都联系好了,所以我就说我要回爷爷的家乡看一看。”
“啊?那你不是很快就走?”我突然觉得很失落,他要走了,以后谁来填饱我正在青春发育期的胃。
他随手丢了粉笔,转身跃坐上我面前的课桌:“怎么,你舍不得我呀?”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在我面前晃荡着的双脚:“你别晃,晃得我头晕,你走了我就该挨饿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也傻愣愣跟着转头看窗外,江辰正站在窗口,傍晚昏黄的光线中,他用他那超凡的气质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倩女幽魂里幽魂的那个部分。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因为背光而糊成了一坨的身影,我突然就有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捧着那碗泡面就恨不得扣在谁的脑袋上。
江辰抬手敲了敲玻璃窗:“陈小希,我刚刚在巷子口遇到陈叔叔,他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碗往桌上一搁,就匆匆往外跑,吴柏松在我身后叫了两句陈小希。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他在身后说了句:你还没吃完呢。
我回了一句:你倒掉吧,我回家吃饭了。
我跑了出去,却找不到江辰了,他果然脚比我长了很多……
我在操场上发了几分钟的呆,又回教室去拿书包,吴柏松还在涂那个少女的裙子,我站在教室前门远远地看着,金黄色的余晖从窗户、门以及一切有缝隙的地方泻进来,粉笔灰在光束中群魔乱舞,面在光速中缓缓上升着热烟,我觉得那个被飞舞的粉笔灰和热烟围绕起来的那个背影真是好看。
我朝他走去:“我忘了书包,还有面里那个鸡蛋我还没吃。”
他回过头来笑,一排门牙十分抢眼:“鸡蛋我吃了。”
我讶异:“你也太快了吧。”
他委屈地说:“你让我倒掉的啊,一个鸡蛋五毛钱多浪费呀。”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看到泡面上面的那个荷包蛋,翻了个白眼说:“你好无聊。”
他耸耸肩,回过头去继续画,我拿着筷子把鸡蛋戳在了筷子上,拿起来的时候觉得像把雨伞,于是很兴奋地邀请他看:“喂,你看这像不像把雨伞?”
他侧头看了一眼,十分鄙夷:“你不吃我吃了。”
话音才落,插在筷子上的鸡蛋突然就被他叼走了,我举着空筷子目瞪口呆,他应该有被训练过叼东西吧……
也许那次江辰的匆匆离去短暂带走了我对他的迷恋,又也许知道吴柏松很快离开让我更加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总之我不再一天到晚围着江辰打转,反而是和吴松柏突然变得十分熟稔,犹如多年的老朋友。但在同学们眼中,我们已然是小情侣模样了,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秉持清者自清的态度,我们都没有多加解释,反正一见如故什么的太深奥了,这群才念高中的小屁孩不会懂的。
他在我们学校念了一个学期,高一暑假出国的,他得坐长途汽车去市内,转火车去x省,再从x省坐飞机去新西兰,我送他到汽车站,拉着他背包的带子红了眼眶:“你记得给我寄新西兰的零食回来……”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双手抱拳,挤眉弄眼道:“后会有期。”
车开的时候我拼命挥手,他打开窗户伸出头:“我会给你寄新西兰的零食的。”
我含泪用力点头:“要寄最贵最好吃的,还有,我们要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他笑着大叫:“好。”
我记得回家的路上在巷口遇到江辰,他背对着站在他家的电箱面前,用一把螺丝刀在挑着电线,汗浸透了他的白t恤后背,棉布软软地贴在他背上,隐隐透出肤色。
我忍不住好奇问他:“你在干嘛?”
他回过头来,愣一愣才说:“你哭了?”
我揉一揉眼睛,说:“吴柏松走了。”
他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知道,然后又回过头去挑那些红黄白绿的电线。
我又问他:“你到底在干嘛?”
江辰突然把螺丝刀往牛仔裤口袋一塞,没好气地说:“数电线,不行吗?”
我被他这么一凶,有点发噱,呐呐地说:“行啊,只是我还以为你在修保险丝之类的。”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我是神经病。”然后转身回了家。
我替他把大开的电箱门合上,其实我也觉得他数电线的行为有点像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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