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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重录声称此次前来只是代君王传信,却只字不提何日回朝。这五原营地,禁地之外薛重录几乎已全部走遍。你道他看似无意实则另有所图,他却从不在任何一处过多停留,不与任何营中士卒过多交谈。
“将军,圣上书信中究竟说了什么?”江之兰有些好奇地看着杜思仲几案上的那只木匣子,问道。
“西北城池安定并非牢不可破,东北边患近几年来此起彼伏。圣上担心整个安朝以北外族势力合并,安朝朝不保夕。”那封书信杜思仲已看了多遍,信中一字一句都已印在他的脑海中。
“难不成圣上打算调您去东北?”江之兰不解,“东北驻守的陈平邑并非等闲之辈,东北形势何至于此?”
“陈平邑曾助丞相拒江陵王几万大军于聊城,自然不俗,架不住身边有一个万事不管只知弄权的监军万庄。”杜思仲想起如今还在营中的薛重录,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叹一声“同病相怜”。
“既然如此,圣上下令召万庄回朝岂不简单?又何必着薛重录千里迢迢送信来西北?”江之兰无语。
“召回去?万庄监军陈平邑所部是丞相安排的,哪那么容易?信中说,对于东北丞相主张以和为贵,起初朝中还有不同意见,如今倒是一致求和了。”杜思仲对着帐外嘲讽地笑了笑。
“骆远遵?”江之兰目瞪口呆,这缘由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
“‘朝中无事’只是表象,暗潮汹涌大概才是圣上想说的。”杜思仲想起薛重录那句“自是安稳如常”,不觉间汗湿了手心。
杜思仲大概有些明白了皇帝如今的处境,也明白了薛重录句句试探字字小心以及不提归期的缘由。皇帝也许不是不信他,只是更在乎他从先帝手里接过的整座江山。
“所以初到五原,薛重录先去的是朔山城?”江之兰终于恍然。朔山城驻守将军程征,那是皇帝的表亲,当今国舅程玄清第三子。
“也许吧。”杜思仲明白江之兰的不满,“一旦身处高位,权势对人心的腐蚀自然就无可避免,所谓初心,无论哪朝哪代都不过是稀世的珍物罢了。”
杜思仲原以为,骆远遵会是那个例外。
相传,尹云子自幼聪慧,十三岁上便已能对古今得失侃侃而谈,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无人能及。自安朝立国七十二年来,世人皆称,天下武学已达至境之九大门派,主事者十有八九曾得尹云子仅有的七位高徒之一亲自指点。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几乎被世人奉至蓬莱仙者的传奇人物,却终生隐于壁山,未曾出山门一步。至今,无人知其容貌,无人知其年龄,无人知其音声。
事实上,樊钟那封写明骆远遵与萧云关同出尹云子门下的书信到来之前,杜思仲记忆中的骆远遵,只不过是朝堂之上一日一日于谋权重臣之间辗转腾挪,死守刘家天下,决策从无失误的先帝托孤之人;只不过是善于利用各部分之间不易察觉的矛盾点,不止一次恰到好处地将所谓的同一阵营连根掘起的传奇人物。
杜思仲没那么天真,他从来都不以为骆远遵不争是因为无心权势或者忠于皇室。他只是觉得,对于骆远遵这种年少成名、睿智超群者来说,平衡各部相争以维持自己想要的局面才是终极成就感之所在。
所以骆远遵以前不争,只不过是因为不屑。
尹云子终生隐于壁山,七大弟子却相助九大门派立威立名,萧云关身处漠北十几年辅佐朴奴又叛归栾鞮都,如今骆远遵又安排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监军万庄阻碍安朝东北安定,杜思仲有些头疼。
这位向来不问世事的尹云子阁下,何以有如此七名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异弟子?
对于骆远遵,年长近十岁的杜思仲其实那时候打心眼里是佩服的。
同在朝堂时,骆远遵从来一副笑脸对人,却始终赏罚有度,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宫中仆役,有功者赏,有罪者惩,执法有误者与有违律法者同罪。也正是因为如此,曾经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安朝才得以朝纲重铸。
骆远遵虽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彼时却独独执意称杜思仲一声将军,并且,非正式场合骆远遵从不受杜思仲合乎规矩的礼数。
后来两人月下对饮,骆远遵声明,同为朝臣,自己只不过是敬重杜思仲多年间沙场征战,对一心守护黎民安定的杜思仲惺惺相惜,杜思仲这才作罢。
如今想来,那几年朝堂内外风云迭起之时,兵权在握的杜思仲,充其量也不过于无形中做了骆远遵稳定朝纲的最佳跳板。
杜思仲不愿意这般揣摩十几年前的选择与被选择,更不愿意以如今的蛛丝马迹否定这位忘年之交昔时的光风霁月,他宁愿相信,摈弃所谓的权势贪欲,御前运筹帷幄的那个人,仍旧是十几年前凭依所作所为折服世人的骆远遵。
风清月冷,夜鸟频啼,唯见星辰疏疏落落,无边月色如帐如幕。
魔云草原之上,十几处寻常营帐之间此刻正是篝火璀璨,烛火掩映之下,恍如白昼。前后相继的异族琴笛声中,遮有轻盈面纱的数位舞姬身姿曼妙,衣袖翩翩。周围或席地而坐或勾肩搭背的人群中更是酒香阵阵,笑语声声。
身形魁梧的匈奴武士无惧正月严寒,竟是在人群外的几处空地上两人一伍赤膊上阵,摔跤比武,居然也引来不少同伴围观叫好,分外热闹。
“今日乌苏城外与朴奴这一战,可谓酣畅淋漓。能有此种结果,萧将军自是功不可没!本王在此代我於陆所有牧民敬萧将军,谢将军保我於陆一部城池安稳。”王座之前,栾鞮都捧一盏奇台刚刚斟满的酒,向着人群之外的萧云关朗声道。
“属下既已做了我王帐下右将军,护佑於陆一部安危本就是份内之事。所谓在其位者当谋其政,自无需多言。”栾鞮都一席话,萧云关安之若素,无受宠若惊之态,无傲慢不逊之姿。
这样的右将军在记忆里绝无仅有,栾鞮都却已经司空见惯,所做的,也只是一笑而过。
近几个月以来,事实上两部之间摩擦不断。然而,朴奴所部一鼓作气兵临城下之时,萧云关坚守不出置之不理;朴奴兵将班师回营人困马乏之时,萧云关则主动出击频繁袭扰。朴奴怒不可遏,几乎七窍生烟,却终是无计可施。
萧云关熟知过往十几年间朴奴所有战法与可能的对策,朴奴对萧云关的了解却仅仅来自于萧云关曾经选择性地苦心安排。纵使朴奴偶尔以盖勒为主将,出战路数出人意外,萧云关也能轻易将其化解,因为对于盖勒,他同样已经足够了解。
如今形势之下,朴奴定然对这位昔日军师恨之入骨,却终究为时已晚。
舞姬的翩翩衣袖之间,栾鞮都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袭月白长衫的萧云关拎一坛刚开封的酒转身离去,却是对了那背影低声喃喃道:你当真,只是为了复仇?阿苜于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好!本王子有赏!”天真无邪的一声大笑就那么闯了过来,说话者原本专门收拾过的衣衫此刻早已凌乱,两只衣袖高高挽起,束发的冠带随意歪斜,眉目清秀,却是再无半分威严。
得了赞赏的武士眉开眼笑,几步上前,跪在那人跟前准备领赏,那人更是开心。
杯中酒空了一次又一次,醉眼朦胧中,栾鞮都看着不远处将怀中玉饰随手赏给武士的自己的大儿子栾鞮默,心头更是百感交集:於陆一部,以后的路,究竟在何处?
奇台见状,无奈地走了过去,就手接过栾鞮都空了的酒盏,抬手唤过一旁的侍卫,几个人仔细扶着栾鞮都进了身后的营帐。
人群之外,一处杂乱的沙石牧草间,躺着身着月白长衫的萧云关。
月色如水,冬日苍茫的山丘恰如水底不知深浅的淤泥,而那人,一如水中静静沉睡着的莲。
几番酒液入喉,每一次都似刀绞般疼痛,疼痛过后,却是萧云关清醒时从来不敢触碰的过往。
二十年前旗山之下初相遇,她是被人追杀的呼衍部落公主呼衍苜,而他,是初出师门边塞云游的闲士萧文英。
那时候他就答应,有朝一日,一定替她雪去杀父之仇,灭族之恨。所以她走后,他守在她长大的草原上,一守就是十三年。
他是她的夫君,可他,也是安朝的子民。
“阿苜,你念着的族人我每年都前去祭奠,你喜欢的地方我一处都没错过,你看过的月色,我如今已经替你看了十三年。”
“阿苜,你别担心,尘儿她一切都好。答应你的,我也绝不会食言。”
“阿苜,你带着轻儿在奈何桥上等等我,等我了结了这边的一切,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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