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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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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小的需求,他是永不要求,永不知道,和永不记着的。”——引言

    先生有五十多岁,老爸念书时候的先生也是他,于是乎他与老爸关系甚好,进而待我也不同于别人——他总是喜欢单独教我比较有天赋的算术——这算得上是我的特权。

    在记忆中,我初入学堂时便享有一份特权,其最大的原因在于我年龄小而较于常人又不太讨嫌,我是那一类不喜欢打闹的人,一旦打闹便是动真格,尽管我也打不过别人。

    先生比较欣赏我的算术能力,而我也比较讨他喜欢。在我很小的时候,老爸便有意无意的给我灌输一些关于算术的知识,致使现在的我能和一年级的学长在算术方面一较高下。久而久之先生对我的欣赏转化成一种微妙的“包庇”作用——我迟到不会挨骂,哪怕是我一个星期只去学堂一两天,先生也能和老爸好生交谈:他年龄太小,五公里山路可能对他来说是个大问题。

    事实也正是如此,五公里的山路对我来说并非易事。尽管我是玩伴里面跑得最快的一个,但长途跋涉并不是我的强项,我很快就会累趴下或再也走不动。更多是,我并不想走。

    “你今天打算不去了?”天微微亮,老妈叫着我。

    “我瞌睡……”我睁开眼睛扫视一番屋里,很快闭上。

    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早已不见了踪影,看得出他们已经去了学堂,这代表着我不会跟他们同行,也代表着我不用去了,因为我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去,老爸老妈更不允许我独自一人。

    “你多睡会,我马上要去小胖墩家,你饿了一会起来吃东西,饭在灶火上的锅里,一直热着。”她将头发草草扎了个辫子,苦口婆心交代一番后便走出门去。

    老妈扎辫子很好看,而在我看来她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有时候我甚至暗自发誓以后长大要娶一个像老妈那么漂亮的人。

    门很快开了又关,她出去了。

    我瞬间来了精神,赶紧爬起来穿好鞋,吃了几口饭后便跑了出来,朝岔口跑去,朝小胖墩家跑去。

    我一边想着小胖墩昨天的哭声,想着他跪着的姿态,那姿势历历在目,如此清晰。那不像是他平常的样子,这点无可置疑,他好像瞬间比我大了好几岁一样,把他说成一个大人也不为过,因为——他真的很像大人,从昨天开始就像了。

    我这奇怪的思绪还没来得及理清,便来到了他家门前。

    四五个女人在一起忙着什么,男人们也在抬着各种各样的重物,从后院搬过来,又从这边抬进放棺材的那间厢房。厢房内时不时的走出一个先生,和个别男人交谈着什么。

    “小杂毛,你今天没去上学!”

    转头闻声望去,老爸在院墙外指着我,一脸凶狠。他的眉毛向两边翘起,面部紧绷,嘴唇微微抽着,眼里放着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不是吃人长大的。

    我没敢看他,而是跑向老妈身后躲起来。

    “你不要凶他,今天是他起晚了,去不了。”我贴着老妈的后背感受着她说话时传来的震动,也感受着她后背的温暖。

    “麻烦你给我看紧点,我现在很忙,不要让他到处捣蛋,不然得罪了我怕不好!”说罢,老爸威胁的看了我一眼,继而又忙着他手上的事情。

    我知道他说的“得罪”的意思便是他若知道了我捣乱,将会让我尝尝皮肉之苦。

    而我又会捣什么乱呢?这是个问题——好像一切违背大人想法的行为,都可以视为捣乱之意,而一旦违背,那意味着即将受到惩罚。所以我总是处处小心,有意的去迎合老爸的想法,尽量不要捣乱。

    “他会听我话的,用不着你操心,快忙你的。”老妈为我辩解着,这使我很高兴但却不敢表现得太高兴。

    “听话?那样最好了。”

    他不再说话,而是扛着几根修得光滑的竹子领着几个人一起向外边走去。不久,一些长条白布挂满竹子末端,在远处高高立起,像是野地里孤立无援的白旗,随风摇曳。

    一连五天我都没去学校,先生时不时的让他们带话给我叫我回去。没有小胖墩同行,我没有想去学校的冲动,也没有一丝兴趣。起初的几天老爸还骂着我早点起,好好去学校,见我无动于衷,后来他索性不再管了,任凭我在小胖墩家和别的小孩抢着偷来的东西,或是争抢地上的炮仗。

    过完头七,再后来的第八天早上举行了葬礼。整个下葬过程格外不庄重,由于小孩太多,现场充斥着打闹声,一片混乱。更有甚者,几个小孩为了抢地上的炮仗,喋喋不休,争论着炮仗的归属权,最后直接打了起来。

    六个人抬着棺材往一处山坡缓慢挪去,送行的人在后头排成一队,黄袍先生在前头敲锣打鼓,唢呐声一阵一阵。途经一片菜园,相比起那天被我糟蹋的小菜,现在更加惨不忍睹。

    葬礼进行了几个小时,最后坟墓落成,墓碑竖起。先生嘴里念着什么,神情严肃,振振有词。七八个白袍妇女跪地而哭,哭声一片。她们是被特意安排来哭的,不过在哭之前,她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情绪,众人能看见的只是哭的死去活来她们,以及那洪亮的哭声——没有多少眼泪的哭——毕竟,也不是他们的老祖宗过世,没必要太过投情。

    在这八天,我很少看见小胖墩。他大多时间都在停放棺材的厢房,跪在棺材一旁。身穿孝衣,头系白布,静静地跪着,也时不时地哭着,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而他的哭和她们的格格不入,我每次看见他哭后,眼睛都红了一圈,鼻涕满脸,而在她们的身上,可没这种迹象。这八天,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我大概是问着他以后要去哪里这样高深的问题,他当时答了句“不知道”,抹了抹眼泪便又匆匆回到厢房里。

    不知从何时起,我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立场正在发生着强烈的变化,我能明显感觉到在我今后的生活中,我们将会慢慢疏远,直到我再也找不到他,而他也不会看见我。

    他将永远的消失在我的视线内——尽管我无从知道他将以何种方式淡入淡出,又或是何时离开。但我知道,他肯定会离开,这是个事实。

    在之后的第九天,我的种种猜测演变成一个事实,他走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空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所有一切活的死的东西都罩上了一层昏暗的黄色,正如之前那天太阳上围着的那个光圈一样,昏暗无比,挥之不去。

    我一到家便赶紧放下书包,匆匆跑出门外,朝岔口跑去,朝小胖墩家跑去。

    一边跑,脑子里一边回想着几天前的那个谁说的关于小胖墩要搬走的消息。这个消息来自于几天前几个大人有意无意的聊天中,当时我正好跟小胖墩说完话,我看着他走进厢房,便往返到大门前,毫无目的的看看这看看那。而我也不认识说话的那个大人,在此只能管他叫“那个谁”了。

    在学校我猛然想起这个模糊的只有只字片语的消息,内心不觉一惊。而平常晚回家的我现在竟第一个到家,为的只是能在小胖墩离开前再见他一眼。那个只字片语的消息说的正是今天,所以我一路上从快步变成小跑,最后是扔掉竹棍狂奔起来,全然忘却身后某个丛林间窥视我的一两只野狗。

    事实证明,我担心的一切都发生了,我没能赶在他之前回来。

    我看着他家那紧锁的门禁闭的窗,看着前几天还热闹的门前,现在一片杂乱,无际无声,格外凄凉。

    往日里打闹的场面成为剪影在脑中不断回放。我不能说出这心是怎样的奢求,那小小的需求,是永不要求,永不知道,和永不记着的。在我有记忆以来,他对我的影响最大也最为强烈,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我,直到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他那样能够撑起一片天的扛把子——至少,他是我的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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