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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松的短发,熟悉的秀气的面庞,绽着的灿烂笑容。
和那张旧合影上的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白的遗像,就这么,摆放在遍地的白色纸船中间。
不知从哪吹来似有若无的凉气,荡出一室的灰土尘埃,静谧而冷清。
宋以朗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表情已从乍见之下的震动变成难以掩饰的诧异,随后又在疑惑中化为平静,而看似的平静之下,蕴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之色。
知道他向来很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夏晓北也判别不了他现在内心的想法究竟是怎样,但她有些不安,不安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李维夫……他……”虽然一开始也被这样的画面吓到了,但定下心来细细整理思绪之后,已然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李维夫吧……”
一语毕,她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地颤了颤。
夏晓北的手禁不住握紧了两分,陪着他一起沉默下来。
白色纸船的祭奠之人,终于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个李维夫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和真正的李维夫长得一模一样。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显然对宋以朗抱有恨意。
而这份恨意,无疑同真正的李维夫有莫大的关系。
怎样的恨意,深到他欲致他们于死地?
思忖间,指尖触到他手背上尚未消去的齿印,夏晓北抬起他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咧开嘴:“嘿嘿,不好意思,好像力道太大了点。”
闻言,宋以朗终于将凝定的视线从遗像上收了回来。
看着她故意摆出的笑意盈盈,他的眼波微微动了动,而后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将电筒往她脸上照。
刺目的光亮令夏晓北下意识地松开他的手转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先把你的花猫脸擦干净吧。”
瞬间恢复他刻薄的嘲弄,夏晓北忿忿然撇撇嘴,却是从善如流地用袖口蹭了蹭自己的脸,随即抱怨道:“哪有什么不干净的?”
宋以朗在这时伸过手来在她的两侧脸颊和鼻尖上点了点:“这,这,这,都很脏。好了,我帮你擦掉了。”
等他放下手来后,夏晓北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悉数沾上了他方才摸墙找机关时蹭到的灰——这下子,她当真成了花猫脸。
完全不知情的夏晓北尚因为他的触碰而略微娇羞地道:“谢谢……”
宋以朗面上无波,嘴角不动声色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哎呀,糟糕!”夏晓北蓦地惊呼,“电筒的灯变暗了!”
宋以朗蹙了蹙眉头,将她手上的电筒关掉:“你这个先收起来,节省电量。”
然夏晓北依旧垮着脸:“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面吧?”
“我可没有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的打算。”宋以朗嗤之以鼻。
夏晓北的眼睛应声亮了亮:“你找到出去办法了?”
既然他这么说,言外之意不难听出。
怎料,宋以朗如实回答:“没有。”
切,没有办法竟还应得如此有底气,他是当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夏晓北不满地腹诽,随即便听宋以朗语气一转:“不过,你没发现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
面对她的迟钝,宋以朗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面的空间并不大,而且不见天日,照理氧气并不多,尤其以我们两个成年人的呼吸量来说。你被关在这里的时间比我久,你说说看,你觉得空气渐渐稀薄了吗?”
夏晓北听得一愣一愣的,随着他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好像……确实没有……”
只是空气里有股潮湿夹杂腐烂的味道……
“这就对了。”宋以朗解释道:“这说明,这里不仅不是密室,而且,肯定有一处通风口。你没感觉到吗?似乎隐约从哪里吹着凉气。”
凉气呀……
凉气的确有。从她进洞开始就有所察觉。不过,这里头如此诡异,她哪里分辨得出,到底是凉气还是阴气呀……
瞥见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宋以朗就知道她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干脆不再搭理她,兀自试图循着他自己的推理,寻找通风口。
少顷,收回思绪的夏晓北看到他在为出去而做努力,她也没好意思闲着,问道:“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嘘——”宋以朗正在最里头的墙角处站着,闭着眼睛呈侧耳倾听状。
咦!怎么搞得好像神婆一样……
他不让她出声,她也不欲打扰他,干脆靠到另一边的墙上暂作休息。
哎,虽然没做什么,但是所受的惊吓和经历的跌宕,也足以让人身心疲惫呐。
只是……为毛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咽了咽口水,她转了转眼珠子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蓦地和遗像上的那双眼睛对视上。
夏晓北浑身骤然一个哆嗦,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抱住两臂抚平自己身上的寒毛。
她想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但此时此刻自己一个人站着,没有什么能够分散她注意力的事情,使得她愈发感觉它的存在,好似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亦愈发森然,压根没法忽略。
于是,夏晓北不由自主地再次转过眼去看它。
放大了的面容,比在旧照片上看到时更加清晰,而仔仔细细注视着的时候,会渐渐发现,他所洋溢出的阳光比森然多得多,连眼底都漾着自然而然的笑意。
夏晓北下意识地瞥了眼宋以朗,再看回遗像,她忽然很好奇,遗像上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和外面的那个李维夫平日所表现出来的一个样吗?
应该是大致相像的吧,否则为何连宋以朗都没辨别出真伪?
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吧!
她想起初见李维夫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深深的违和感。现在想来,也许不单单是由于他奇怪的外形,恐怕更是因为扮演另一个人所造成的不易察觉的生硬。
看它越久,越觉得它面和心善,也越来越觉得,让它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们看,着实不是太好。
犹豫片刻,夏晓北慢慢走了过去,伸手将它盖了下去。
呼,氛围立即就不一样了嘛!
就是在她暗舒一口气的时候,她的目光倏然落在了墙上凸出的一小块地方上——之前因为遗像立着,所以完全被挡住了。现在,这个是……
“快来快来快来!”夏晓北兴奋地唤着宋以朗,“你快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开门的机关?!”
宋以朗快步走了过来,拿着电筒照着仔细打量一会儿,对上夏晓北饱含期待的眸子,“或许还真被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欸欸欸,怎么说话呢!她怎么就是瞎猫了!啊呸!
“哼哼,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忙活了那么久,怎么没见你也碰上只死耗子?”夏晓北得意忘形地反唇相讥。
宋以朗睨了她一眼,不欲与她多作口舌之争,回到正题上来:“别高兴得太久,现在还不确定,它是开门的用的,还是……”
他故意拉长尾音顿了顿,然后接着道:“还是另有陷阱。”
闻言,夏晓北脸上的喜色顿失,瞬间脑补了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惨绝人寰的暗器,光想想,便是陡然一个激灵。
见宋以朗的指头伸过去就要摁上,夏晓北赶忙阻止了他,被吓唬得磕磕巴巴:“你、你不先、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开石门、门的按钮?”
宋以朗很是无语地横了她一眼,幽幽讥笑:“如果把你脑袋里的古装武侠剧清理出来,或许你的脑容量才能够勉强支撑你继续活下去。”
说着,未及夏晓北反应,他的手上已然用力。
几乎是摁下去的同一时刻,他们就听到了沉重的石块缓缓挪动而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底看到爆出的喜悦。
然而,等他们回头时才发现,确实没有暗器和陷阱,也确实是开门的机关,但打开的不是他们进来的那道石门……
正是在方才宋以朗定身凝听的墙角处,裂开了一条可一人侧身通过的缝,夏晓北愣了足足一分钟,随即苦着脸问宋以朗:“现在怎么办?”
她真的是要哭了!确定他们不是在演古装悬疑剧吗?不带这样的!快放他们出去!
宋以朗盯着这道缝若有所思片刻,沉声道:“走吧,也只能试一试了。”
试一试?他说得倒是轻巧,谁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将遗像特意放在那个位置挡住按钮,指不定就是李维夫故意为之,引他们往更深的陷阱里走,变态的想法,鬼能料得到哟!
呃……
想到鬼这个字眼时,夏晓北猛地捂住嘴,不由朝盖着的遗像瞟了眼,默默地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说的是外头的那个变态哈,不是你!绝对不是你!
一回头,发现宋以朗已丢下她兀自穿行过缝,夏晓北心下一紧,忙不迭紧随其后,早把自己刚刚的抱怨抛诸脑后。
又是一条长长的道,和进来之时所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清楚他们打开的根本不是进来时的石门,她险些错觉,他们正安然无恙地原路返回。
瞧瞧这不规则的墙体,瞧瞧这烧黑的火把台,瞧瞧这坑坑洼洼的地面,再瞧瞧这山洞——咦,等等,还真是完全复制般的设计!
那是不是代表……
念头才闪过,她跟着宋以朗弯腰穿过一道拱形门,清新的空气和微凉的轻风霍然迎面扑来,耳畔是虫鸣的交响曲,抬头,深蓝色的夜空上繁星满布圆月悬挂。
夏晓北怔忡着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来了?
哦买噶!请告诉她,这是真的!
夏晓北用惊喜的眼神对宋以朗进行无声的询问。
宋以朗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哇哇哇!我们真的出来啦!”夏晓北兴奋地手舞足蹈,猛地想要往宋以朗身上扑。
眼疾手快的宋以朗果断决绝地用他的一阳指抵住夏晓北的额头,将她阻止在自己一步之外,凉凉地提醒道:“还没完……”
嘎?
夏晓北保持着姿势原地僵住,“什么意思?”
宋以朗慢悠悠地收回手指,嫌弃地擦了擦方才碰过她的指尖,随即抬了抬下颔,指示她朝四周看。
有种……不祥的预感呐……
夏晓北顺势偏头。
入目之处尽是淡淡烟气缭绕的森森树林……
“洞里面的道路曲曲绕绕,根本分辨不了方向,现在出来是出来了,但根本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我们身上没有任何能和黄博他们取得联系的通讯工具,而且,天色已晚,林子里也起了雾,又增加了迷路的危险——”
他每说一句,夏晓北的心里就跟着沉了一分,为了不让自己深陷绝望,她干脆掐断了他的进一步打击:“那该怎么办……”
她简直要哭了……
宋以朗忽地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丧气的脸。
一瞬间,夏晓北感觉自己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一抹很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待她凝神定睛时,却只剩他抿得笔直的唇线。
好吧,或许是她眼花了……
紧接着便见宋以朗伸出一根手指,回答道:“第一,黄博他们此时一定在竭尽全力寻找我们,所以,我们大可以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返回山洞里守株待兔。”
夏晓北一边听着一边故作深沉地摸摸下巴,甚觉这个主意很不错。
“但是,如果李维夫从中作梗误导他们,那么也许……”他拉长了尾音不再继续说下去,可意思不言而喻,夏晓北听得神色又是一白。
“所以,”宋以朗伸出第二根手指,“……”
正侧耳倾听着他接下来的好主意,结果他忽地迈开步子自顾自朝树林里去:“走吧!”
欸?
夏晓北怔了怔,连忙小跑着跟上:“我们要去哪里?”
宋以朗没有回头,步子也不停,用背影回答她简洁明了的四个字:“自寻出路。”
……
越往树林里走,雾气随着夜的深入而益发浓重,五步之外的东西便看得很是模糊。
夏晓北亦步亦趋在宋以朗身后,注意力紧紧地凝在他背后,生怕自己稍稍慢了一丁点就会跟丢。当然,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直接绑在他身上。或者……
天知道她多想他能温柔地拉住她,两人携手而行……
偷偷地瞄了一眼他晃动着的手,她终是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哎,还是别看了,看得再多,也不过是妄想,而且只会让她心里愈加幽怨。
虽然他出发前将两人的局势说得很恶劣,但一路上也没见他露出过半丝担忧,只是时不时若有所思地仰望星空,而后带着她在雾气蒙蒙当中穿行,并且偶尔停下来,在树枝上绑上一根红绳。
而红绳,是从他自带的腰包里拿出来的。
夏晓北顿时想起来,他在寻宝游戏开始前,似乎特意询问过郁飞能否带上自己的包。
啧啧,他以为是荒野生存吗?
呃,不对……他们眼下的状况,还真有点像荒野生存……
“喂,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懂?”
宋以朗用他一贯不屑的口吻轻嗤着回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夏晓北噎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谁没事儿学着怎么夜观星象啊……”
“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宋以朗反驳,“没听说过技多不压身吗?”
行行行,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她好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人能够把宋以朗堵得无话可说。
“我们今晚能走出这里吗?”无聊也是无聊,夏晓北打算继续和他唠嗑。
但显然宋以朗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你少说些话,我们或许就能走出去。”
夏晓北:“……”哄谁呢!她说不说话和能不能出去有半毛钱关系哟!
“如果出不去呢?”其实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有他在身边,总是有种特别的安全感。哪怕真的走不出去又怎样呢?反正,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未及宋以朗回答,蓦地一声悠长的“咕——”响彻在两人之间。
夏晓北霎时愣怔住。
宋以朗亦顿住了脚步,转回头来看她。
下一秒,又是一声“咕——”,却是比前一声还要悠长。
“……”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后,夏晓北脸色微红地捂住了肚子。
“饿了?”宋以朗对她的羞赧不以为意,淡淡地问。
夏晓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并不敢告诉他,其实早在出山洞的时候,她就饿了。
郁飞给每个队伍分配的食物本就有限。中午吃过午饭后,又是跟着黄博寻宝,又是山洞历险,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光了。
“再等一会儿吧。”宋以朗往看似没有尽头的树林张望,“应该马上就到了。”
就这样,约莫二十分钟后,夏晓北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终于明白宋以朗一直在找寻的是什么了。
宋以朗正抱着一路走来拾到的柴火,朝一块岩石努了努嘴:“在这里休息吧。”
说着,他已率先走了过去,紧接着扔下柴火,将郁飞配备给他们的小背包放下,将里头的东西都倒在地上,而后将背包当作坐垫铺在其中一处较为平整光滑的位置,示意她坐上去。
待夏晓北坐定后,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她:“先将就着吃吧。”
安顿好她,他才开始处理地上的柴火。
看这样子,两人今晚是得在这里过夜了。
两只手电筒,只剩一只残留着微弱的光,已然无法再继续前行。所以,宋以朗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寻找水源吧!
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水囊里已经没有水了,更是因为,只有在靠近水源的地方,他们才能安心地生火。
宋以朗熟稔地架起柴堆,然后在底下中空的地方塞进枯脆的树叶,紧接着从腰包里取出打火机。本以为接下来的步骤该是点燃树叶了,怎料,却是看到他再一次掏了掏腰包,然后手上多了一盒……杜蕾斯……
惊吓之余,夏晓北被嘴里的饼干呛了一下,掩着嘴咳起来,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盒里拿出了两只安全套。
宋以朗在这时不咸不淡地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随即用打火机将安全套点燃,扔进了树叶里。
似是明白夏晓北的困惑,宋以朗一边摆弄着火堆,一边解释道:“安全套的助燃性很强,比光点树叶好用多了。”
夏晓北:“……”好吧,算她见识浅薄,殊不知杜蕾斯还有此番妙用。涨姿势了,彻底涨姿势了!
生完火后,宋以朗带着水囊去了水边打水。
等他回来时,不仅带回水囊,更是多了两颗圆鼓鼓的水球。
夏晓北不由兴奋地朝他伸出手:“你怎么连气球都带着!快给我玩玩!”
宋以朗应声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然后递给她一颗,提醒道:“不是气球,是我买来的最新款的变形水囊。据说装在里面的水喝起来比一般的都要甜,你可以试一试。”
“噢?”夏晓北的两眼霎地放光,越看越觉得手上的水球晶莹透亮,只是最底下有个突出的“小肚脐”,形状略微怪异了些。
宋以朗已是帮她把系着的小口打开,“试试看,就从这里吸!”
见他难得如此主动热情,夏晓北只觉得心花怒放,哪里还会怀疑,当即按照他所说的方式,就着小口吸了两口水。
唔……
夏晓北吧唧了两下嘴,试图回味一下。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你多喝几口试试。”宋以朗再次怂恿道。
夏晓北从善如流地猛地吸了好几大口。
唔……
好像,还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夏晓北这才狐疑地抬起头来,正看到宋以朗嘴角别有意味的笑容。
他这笑可是眼熟得很,夏晓北的眼皮蓦然跳了跳,“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水。”宋以朗淡定地回。
骗人!
如果只是水,他笑成这样干嘛!
紧接着便见宋以朗从她手里接回水球重新系上口子,而后轻巧地晃了晃:“杜蕾斯真是好用。”
夏晓北的脸皮应声抽了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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