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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亚趴在床上紧紧抱住枕头与棉被，小腿欢快得晃动着，贪婪得嗅着其中麦麸的香气与温暖阳光的味道，桌子上的昏黄烛火洒满不大的房间，略显朦胧的光线在此刻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鸡毛掸子插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床头小几上的陶罐中，旁边立着一个老旧衣柜，原本红色的朱漆几乎全部脱落，露出发黄的木质纹理。
房门打开带动的气流使烛火微微晃动，绛青色的窗帘也随之摆动。阿利亚捧着受伤的左臂从床上扑腾坐起，欧克去取一些日常用品回来了，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自己心里中的喜悦。
兴奋的阿利亚刚刚穿好鞋子走到门口，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来人不是欧克，而是狼人女祭祀与狼王的女儿。
“你，你们来干什么？”阿利亚心里有些慌乱，黑色的眸子里露出些许惶恐。
“这是主人给你准备的一些东西，你以后会用到的。”猫少女端着一个大木盆走近这不怎么宽敞的房间，一样一样拿出里面的东西不厌其烦得介绍起来，似乎很享受这一过程。
“这个是牙刷，用来清洁牙齿的，使用的时候把这个东西挤上去一点，记住不要因为有甜味就咽下去哦！”
夕莉比划一顿将东西塞到半精灵怀中，又在拿起木盆中的东西介绍起来，她对这项工作已经很娴熟了。“这是两块毛巾，用来擦脸和脚，也请不要搞混，还有这个小方块，在洗脸时图上这个东西可以洗的更干净。这个是暖水瓶，不需要魔力就能倒出用不完的热水。嗯嗯，还有……”
阿利亚目瞪口呆看着铺满一床的大大小小的物件，又看向挺起骄傲小鼻子的猫少女，心底不由有些想笑，还有一丝温暖。
“谢，谢谢你”
“嗯，你还要谢谢主人，这些都是他的东西。”说着猫少女挺了挺不怎么显眼的胸脯，更是骄傲得不行。
“大致情况和夕莉说的差不多，现在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势吧。”蕾丽丝揉了揉夕莉的小鼻子，脱下不算厚实却做工考究的羊绒外套，挂在门边的一排小钉子上，接下来的活计可能会出些汗。
阿利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睛不时在蕾丽丝与地板间转动，在狼人祭祀走到面前时，终于鼓起勇气，抱着缠着绷带的左臂深深弯下腰，黑色的长发垂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
“蕾丽丝女士，我对之前的种种无理举动深感歉意，在此请求您的原谅。”
蕾丽丝看着身前的半精灵，瘦弱的躯体略带佝偻，还在微微颤抖，脑袋几乎就要挨着地板了，这样的行为对高傲的精灵来说实属罕见。叹了口气，蕾丽丝扶起阿利亚，与她一同坐在床边“我也为之前的态度像你道歉，我只是不喜欢高傲的精灵罢了。”
阿利亚身体一滞，坐在蕾丽丝旁边，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好半天低声问道“请问您为什么不喜欢精灵呢？”
“难道你喜欢？”蕾丽丝瞬间反问出口。
阿利亚不禁回想起自己在人类手中的日子，身边也有一些纯正的精灵，虽然同为奴隶可那些家伙总是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丝毫瞧不起半精灵与人类或其他种族。
“呃，似乎我也不喜欢。”
两人对眼相望，噗嗤一声齐齐笑出声，屋子里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消散大半。
蕾丽丝小心翼翼解开缠绕着的绷带，却不禁为看到的东西深深吸了口气，昨晚自己没有注意，远比箭矢贯穿伤口更恐怖的两条丑陋刀疤环在手腕处，宛如一条条吸血虫的凸起的不规则肉痕，这显然是强行在割腕伤口上施放治愈术造成的结果，原本细腻白皙的藕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创痕，一直延伸至袖口末端。
蕾丽丝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层薄薄的黑色布料下的身体上一定有着更多的伤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诅咒着比恶魔还可恶的人类。
夕莉被半精灵的伤痕吓到了，伸出指头颤颤巍巍触碰她手腕处的疤痕，傻傻得问“还疼吗？”
阿利亚瞬间鼻子一酸，自从悲惨记忆开始后除了几位苦命的姐妹与欧克还从未有人关系过自己。吸了吸鼻子，阿利亚眯起发红的眼睛，伸手抚摸猫少女俏丽的耳朵“已经没事了。”
“若是忍不住可以叫出来。”蕾丽丝握住阿利亚瘦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伤口上方，默念咒语，白色的魔法阵发出柔和的光芒。感觉到半精灵身体一下子紧绷，蕾丽丝降低了魔力输出，治愈术治疗伤口的过程可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魔法引导血肉重新连接造成的痛楚就和再次破坏一样。
夕莉拿起毛巾帮助婶婶与阿利亚擦汗。好不容易等到治疗结束，猫少女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拨开包装塞到了瘫靠在婶婶身上的半精灵嘴里。
“夕莉每次难过时吃了这个心情就会变好，你也试一试吧。”
阿利亚细细品味着嘴中的香甜，丝滑，还有温柔。她感觉到狼人祭祀对魔力一丝不苟的操纵中混有一股清凉来缓解疼痛，除了欧克，自己有被他人如此细心照顾过吗？咀嚼着，眼眶中泪水却止不住溢了下来。
蕾丽丝感受着靠在身上的半精灵的颤抖，长长叹了口气，手搭在瘦弱的肩头，另一只手拨开垂下的青丝，尽可能温柔地轻轻拭去对方的泪水。
阿利亚紧紧抱着蕾丽丝嚎啕大哭，那饱含痛楚的哭声听着叫人心底发苦，好像要把自己积攒将近二十年的痛苦一齐发泄干净。
“没事了，没事了…”
蕾丽丝依旧搂着她，抚拍着她哭到抽搐的背脊，轻轻吻着半精灵的尖耳边低声呢喃道，就好像在安慰一个做了恶梦的婴孩。夕莉也坐在床的一角，贴在阿利亚身上，给予对方温暖。
好半天，阿利亚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下来，哭到有些发麻的手接过夕莉递过来的毛巾“谢谢你，小夕莉，让你们见笑了。之前无缘无故侮辱你，我向你道歉。”
猫少女脸一红，连忙摇头摆手表示不在意。
看着眼前可爱少女脸红的模样使阿利亚终于露出笑脸，可却像孩子撒娇般重新抱紧蕾丽丝。
“能给我说说查理的故事吗？他好像与我认识的贵族都不一样。”
“他呀，的确与众不同。”蕾丽丝抱着阿利亚换了个姿势靠在床边“在卡鲁兽人攻占狮眼守望半个月后，失踪的夕莉跑回来告诉……”
……
蕾丽丝抱着熟睡的夕莉轻轻关上房门，昏暗的走廊里男人的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彩。
欧克双足并立，挺得笔直的脊背弯了下来，郑重行礼道“十分感谢您！蕾丽丝女士。”阿利亚能够向他人倾诉就代表她已经战胜了那苦难带给她的恐惧。
“你应该感谢的是查理，他非常看中你们二人，希望你以后别让他失望。”蕾丽丝又恢复到平常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说罢也不管对方径直消失走廊的幽影中。
欧克依然弓着腰，握紧拳头朝着黑暗尽头的亮光处行礼，他知道，城主查理的房间也在那个方向。
好半天才直起腰，放低脚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手捧烛火走到木床边，阿利亚蜷缩在印着细碎小兰花的棉被中，眼睛虽能看到明显的红肿，但却不是因为悲伤，嘴角却微微上扬，总是皱起的眉头也舒缓开来，自己从未看到过她如此平静且幸福的睡颜。欧克粗糙的手指轻轻滑过半精灵的脸颊，似乎还能感到一丝湿润，阿利亚发出傻呵呵的笑声，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欧克就这样呆呆站在床边观察着阿利亚，直到蜡烛溢出的蜡液流到手中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是时候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本来打算再观察年轻的城主一段时间，可对方给予自己的礼遇完全超越了自己想象。而且不止是自己与阿利亚，自己的那帮弟兄们也都受到了查理大人的问候，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身崭新的制式棉衣与棉鞋。他的慷慨与谦逊绝对不是刻意做给自己看的，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就有种轻松的感觉。已经没有试探的必要了，这样的大人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效忠呢？
踱步走向城主的书房兼卧室，欧克心里有些忐忑，断桥河畔的山寨里还有三百多人留守，城主大人会一并收下他们吗？那群散漫惯了的家伙愿意投入大人麾下吗？想到这里欧克心里升起一丝担忧，这段时间，或者说是在自己杀死穆希尔斯独子后寨子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穆希尔斯家族在永恒帝国扎根近七百年，就算公爵死了其影响力也不容忽视，不少人都在担心来自穆希尔斯家族的报复，就算自己也不能把这话当耳旁风。勉励维持住寨子里表面的平静，可三天前粮仓发生的火灾看似是偶然但总感觉有些蹊跷，希望自己不在雷克顿那家伙能维持住局面。
白光照亮了昏暗的走廊拐角，都快深夜了，城主大人居然还没有休息。随着脚步迈动，欧克听到的嘈杂声也越来越明显，转过拐角，几名风尘仆仆的士兵站立在书房门边。
杜尘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仔细聆听着第五班班长强尼的回报。就在昨天擒获欧克一伙后杜尘就审问出山匪老巢的下落，就在离狮眼守望不到四十里路的断桥河畔附近，为以防万一，杜尘派出一只小队去监视山匪的行踪，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问题了。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灌下一口浓咖啡，正好看到欧克站在门口，招手示意对方进来。
“欧克，你来的正好，断桥河畔那边似乎出事了。”杜尘看到高大男人的动作明显一滞，独眼中射出惊慌与疑惑，只好让强尼把观察到的记录给欧克说明一遍。
“什么？！山寨里燃起了大火，有数百人离开山寨往恶水城方向去了？”
强尼顶着独眼欧克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咽了口唾沫，但依旧挺起胸膛，站得笔直，身为狮眼联合军的士兵，绝对不能露出胆怯。
杜尘赶忙安慰欧克不要激动，随后立刻安排车马人员，赶往断桥河畔。
一路上，欧克表现得还算平静，可阴沉的能挤出水的黝黑面庞与紧攥的拳头显示着男人内心的焦急。轻装疾行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尽管夜色如墨，欧克跃下马匹疯了一般在山道上急奔，离熟悉的山寨越近，心头就跳动得越快，似乎还能闻到寒冷空气中残存的灼烧味道，心里更是慌到不行。直到翻过一小山头，破损的寨门只身下半块随着微弱的寒风吱呀吱呀响个不停，欧克心彻底沉入谷底，拖动脚步迈过熟悉却已然不见的栅栏，没有留下一间完整的屋子，到处都是火焰蔓延过的痕迹，紧握拳头的胳膊不住颤抖，欧克仰天怒吼，带动之前战斗留下的伤势，不停咳嗽。
“咳咳咳，无论是谁干的，我欧克誓将其碎尸万段！咳咳咳。”
一石子从废墟上滑落，虽细不可查却躲不过欧克的耳朵，猛地扭身，却不曾想到对方也没有躲藏的意愿，朝自己直直冲了过来。
“哇啊啊，欧，欧克老大啊啊啊，你可，可总算是回来啦，哇啊啊。。。”
欧克赶忙搀起扑倒在地，抱着自己腿不停哭嚎的男子，才发现对方胳膊与头上缠着布条，隐约有血映出“汉特别哭了，汉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伙都去哪里了？”
感受到双臂传来的颤抖与疼痛，汉特努力憋住恐惧与委屈，抽泣道“是雷克顿，都是他干的！在大哥走后，他假装无意在您的床下找到许多金子，然后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说您这么多年一直在欺骗兄弟们，他与其他几位头领串通好了，都纷纷编造谎言污蔑您！大哥，您没事吧，大哥！”
欧克只感觉胸中气血翻腾，强行压下愤怒，咬牙低声吼道“说！”
“大部分兄弟都被那几个恶毒的家伙骗了，跟着一起抢了钱库，然后烧了整个寨子，拿走所有的值钱东西就走了，真的是拦都拦不住呀，老大，哇啊啊。。。寨子，没啦啊啊啊”
欧克紧紧搂住汉森，这家伙是自己在狮眼奴隶市场一小角落里捡来的，八岁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就算是胳膊被弯钩刺穿都不会吭出第二声，现在都十六了却哭的如此凄惨。“汉特，别哭了，无情无义的家伙不配做我们的兄弟，现在还剩多少人？”
“只有不到三十的军中的老弟兄，姑娘们也都在，刚刚察觉到有不少人靠近，都躲到后山去了，他们跟你是一伙的吗？”
“嗯”欧克站起身，往山脚下看了一眼，光束均匀分散在山头周围，是在替自己警戒，在来的途中自己已经得到了城主的许诺。又环顾了周围破败的废墟，粗糙的手快速抹了把发红的独眼。
“好了，汉特，把大伙都叫过来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做被别人瞧不起的山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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