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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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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观黝黑苍翠,近看油绿绿的针叶松挺拔、阔叶枫粗壮混杂的森林,沿着乡间道路延伸向山谷中的神秘城堡,远处青山叠嶂,从山顶透过来的是黎明红光四射映出的朝霞,郭克拉着舒畅的手,在多瑙河畔两情缱绻,流连忘返。

    怎么?又回到蜜月,来到德国巴伐利亚州的野外来了,这壮丽景色,好像是一幅熟悉的油画,对了,两个人怎么走到开纯风景画风格鼻祖的德国画家,阿尔特多费尔的著名油画《雷根斯堡附近的多瑙河谷风景》中来啦?

    喜欢,这是人类绘画史上风景画摆脱社会背景的创举,让郭克第一次在慕尼黑老绘画博物馆,看到这样的油画就产生共鸣:自然是一种高于人类的存在,人的举动只是对自然的崇拜与追逐。

    就这么想着,郭克和舒畅正享受这和自然融于一体的美丽风光,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宁静而惬意,走在这弯弯曲曲的乡间道路上,忽然又感慨起德国农场那金黄金黄的麦地了,给人一种温暖、幸福的自足感。

    奇怪的是周围不知啥时候,走来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扛枪战士、大胡子洋人、举锄农民、手机不离耳边的商人和拎包白领,大家一窝蜂地往山谷口涌,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结果谁也出不去进不来,郭克大为吃惊地想对舒畅说,“人,全是人!”却发现舒畅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冲散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郭克想大叫,想大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喊不出来,因为缺氧,因为窒息,感觉天幕黑压压地垮下来,郭克伸手猛地一拉,天幕给拉破了,终于新鲜空气和阳光涌进来,猛地,郭克醒了,看到了自家卧室的纱窗,天光大亮。

    郭克拼命揉着眼睛,好一个奇怪的梦,太真实了。侧头看看枕边的舒畅,在早晨的阳光中脸蛋红扑扑的,还在酣睡呢。

    这是什么预兆的梦呢?怎么自己忙光伏生意,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面孔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舒畅这么单纯的女孩,也给裹挟到人流中来了呢?

    看来自己为这建厂的事,也是忙得过了,每晚12点以后才回家,舒畅也体贴丈夫,边看综艺节目边等着,因为怕郭克忙得糊弄身体,把胃给搞坏了,总是准备好夜宵等着一起吃,结果本来重视舞蹈练功,早睡早起的女孩,生生地把自己也熬成了夜猫子。

    这建厂可比搞外贸辛苦多了,等于把工厂生产、行政办公、后勤餐饮和住宿、设备维护等一大堆功能组合起来,成为一个光伏生产小城市,这还没包括营销团队。

    郭克自己搞外贸皮包公司的时候,那是一个人赚钱填饱肚子,全家不饿,没啥烦心事。现在可好,听说要建光伏组件厂,各路神仙精怪全来了。

    自己那钱,相对官二代富二代,可是赚得不容易,没几个真正的朋友能帮上忙,靠的都是自己运作资源的商业智慧。可是花起钱来,那是各个称兄道弟,呼朋唤友,郭克忽然有一种,我家的表叔数也数不清的感觉。

    这开发区招商办李处找上门了,要求把厂区土建和绿化给他介绍的工程队。

    那舒畅家在南通搞基建的叔叔上门了,要求承包厂房、食堂、宿舍楼的建设。

    这南京天电的设备科长上门了,口口声声说采购部介绍的,可以原渠道引进他们厂采用的光伏组件生产线。

    那郭克在扬州转行搞装修的大学同学来了,希望承包厂区建筑的整体装修。

    ……

    二话没说,郭克对这些自荐、引荐、建议照单全收,看来,挣钱难,花钱易,持续挣钱更难,颠扑不破的真理,怎么控局呢?

    郭克就找岳父舒朗商量来了,舒朗只问他一句话,“你说,这世界上是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那当然是人,21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郭克一点就透,“东西仅仅是东西,而且因为不适当的人操作,东西往往变得就不是东西。”

    舒朗哈哈大笑,“那你的人才呢,团队呢?你打算当光杆司令守空城搞生产,不去外贸战场上打仗啦?”

    郭克恍然大悟,自己确实没精力去操心这些,按计划按步骤花钱的运营工作,结果只能是放弃了自己没法预设,只能见招拆招的赚钱长处。”

    想起最信任,也最有能力帮上忙的,也就只有在南京西门子电力自动化工作的同学维克托了。光伏这做的主要是海外生意,那人家西门子,世界500强跨国企业,要和国际化的采购、生产和营销管理接轨,这个维克托同学是专家嘛。

    没承想几个电话过去,三请四邀,人家维克托婉言谢绝,理由是也正在学习西门子的先进跨国管理知识,再加上同时在读南大国际mba,分身乏术,郭克怎么承诺高薪、高管都没用。

    郭克无奈,看来任何商机都只是行里热闹,更不用谈光伏,那在2006年,除了一个中国首富史博士夺人眼球,行外的人,恐怕拿光伏,当屋顶太阳能热水管,或空气净化器一样的节能环保产品看待呢。

    行外人看光伏,并没像光伏行内,人人感觉像打鸡血似的,要在国际光伏市场,打下一片中国江山。

    只好请无锡华阳的采购,发来一个公司架构表略做修订,郭克也模仿华阳这样海外上市的公司,先建立国际化管理团队再说:

    按照国际化集团公司惯例,双线管理制,管理、生产和营销实行职能管理,全球各地分公司实行属地管理:

    1全球管理团队:chairman(董事长):郭克任ceo(首席执行官):暂空缺

    cfo(首席财务官):待聘cmo(首席制造官):工厂厂长

    cso(首席营销官):郭克兼任

    也就是传说中的“五大o”,下辖财务部、行政部、人力资源部、计划部、采购部、储运部、公关市场部等公共业务部门。

    2生产管理团队:厂长:cmo总工:待聘

    下辖生产部、工艺部、质检部等生产相关部门。

    3营销团队:cso 全球营销总监各分区营销总监海内外营销分公司总经理

    下辖营销办公室、商务部、营销市场部等营销相关部门

    这么一份组织框架图出来,郭克自己都哈哈了啦,不搞这几大o不行啊,其它筹备上市的光伏公司,名片递上来都是o,搞得没有o,风投不信任,外国人不信任,连中国本地的高管人才都不信任。

    而且为了吸引管理和营销人才,郭克已经敲定,把纳爱斯太阳能的全球营销中心,定在南京新街口的国际贸易中心,没办法啊,扬州招不到合适的人才,但南京高校云集,省府名胜六朝古都效应,让南京成为高层管理人才的高地,中低层管理人才薪水的洼地,总之,比申城还好用。

    也没有多少人,真正仔细考虑光伏产业的持续性,总之必须沾阳光概念,好比2000年前媒体热炒互联网域名,结果郭克路过一路边破烂的面馆,赫然见墙壁上标着“王氏面馆”。

    后来苏省电视台,出台了一个全国收视率最高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里面女嘉宾是不是白富美不知道,但选男嘉宾,几乎90%要求高大上,郭克那时感觉这光伏公司,还真如风投美女选临时老公,必须“高大装!”

    这装,除了装牛逼的商业模式,还要装高素质的高管团队,装跨国经营,这你装逼我投资,结果好多银行、风投就给害得蜂拥而上,血本无归。

    装逼的国际化赚钱生意,从光伏产业开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无锡华阳登陆纽交所上市,不仅在企业界引发了光伏建厂潮,在风投圈,更是引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民营企业投资的震动,而且引发了“海归”们回国创业的热潮。

    中国已经步入人才多、资本多的新时代,就从光伏公司的原企业背景和上市来看,可以说几乎各行各业,都有激进的老板投资建立光伏厂。

    俗话说什么人都挤破头想进光伏行业,有做劳保用品的、有做线缆生意的、有做纺织用品的、有做自行车的、有开煤窑、有做玻璃的、有做变压器的,这些老板纷纷进入太阳能行业办厂,其中不乏少数成功上市的,大多数都成了光伏产品和技术的激烈竞争者。

    正像岳父舒朗所说,光伏行业从中国刚一诞生,就成了衔着世界各地新能源补贴政策金汤匙的宠儿,受到海内外各路资本的追捧,然而,这个宠儿却因为没有高效自产硅料而营养不良,没有设备和技术优势而无法独立行走,剩下的就是密集的资本、密集的劳动力和高度依赖的海外市场。

    密集的资本除了风投,还大部分来自资产抵押给银行的贷款,这和后来的钢铁贸易联合担保贷款形式不同,但本质还是靠金融银行支持来高速扩张发展,产生严重供过于求。

    密集的劳动力除了就业工人的工资低廉,还有光伏国际贸易人才的激烈竞争,互相挖角互打价格战,

    光伏是中国贸易开放后,第一个吸纳就业劳动力最多的行业。

    因此,中国光伏行业,就是资金海洋和劳动力海洋的低级国家出口战略,却披挂着耀眼的新能源产业光环。

    郭克现在已经配备齐高级管理团队,作为大老板来总控工厂花钱,所有大宗基建、装修和采购等,进行公开招投标,降低工厂作为成本中心的费用;作为首席营销官来总控全球营销区域,充分开发终端客户,提升南京全球营销中心作为利润中心的作用。

    忙里偷闲,对于给自己起了大作用的制药植物萃取料加工厂老板,也给了个物业维护老总的虚职,那无锡华阳采购,索性承诺些管理期权,没付完的倒硅料提成,按照硅料采办业绩,进行年度分红吧。郭老板还是讲义气重承诺的,当然也是精打细算的。

    这些事情基本稳定下来,郭大老板除了处理重大、紧急事务,也就让高管团队带动工厂自动运营了,不能放手的就是公共关系和全球终端大客户,在国内跑银行跑贷款,在国外撒种海外分公司和挖掘终端大客户的产品需求,这良好愿景,预计将会在2017年初实现。

    但是工厂初开,郭老板马上发现一个大问题:8条生产线,每条线30人,3班倒,加上支持人员,工厂一线差不多就要900人,再加工艺、质检等功能部门,再加中高层管理人员,那工厂就要奔上千号人了,不但完全吸纳了制药植物萃取料加工厂不愿走的500人,还有500人的缺口巨大啊!

    郭克赶紧让人力资源部联系招人,一打听附近乡镇都挖空了,咋?全让无锡、常州等地的光伏企业挖走了,嘿,这把郭老板给气得,这农村劳动力现在也这么吃香啊。

    没办法,只好到附近省市去招,一线工作毕业的大学生不肯干,只好一个大巴一个大巴地巡回到还没有光伏企业的乡镇拉人,哪怕算临时工编制,到末了还是缺200人。

    这海外订单可不等人,郭克一拍脑袋,有了,想起在太原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曾一次性定向委培招了好几百唐山的学生,看来可以向唐山的同学打听一下,看来这个地区劳动力资源丰富,可以进行招聘的劳动力人头奖励嘛,一个劳动力奖励300元,培训合格能留下来干,再奖励300元。

    这一通电话打去,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唐山的同学给力,2006年深秋的一个早晨,4辆大巴车齐刷刷从唐山开进扬州,开进郭克的光伏组件厂。

    “老同学,人,全是人!”唐山的同学直奔董事长室喊起来。

    郭克哈哈大笑,笑声在装修豪华的办公楼透光穹顶回荡,这才想起来,这句口头禅非常熟悉!

    当初在大学念书,那90年代初,北方的大学伙食是非常差,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几星期,馋得见肉眼睛都放绿光的同学,三三两两找个饭馆,轮流做东打个牙祭。这天可能在外面酒足饭饱了,这位外号就叫“唐山”的同学,回到宿舍靠自己被子上,酒气熏天就对自己舍友神吹,“肉,全是肉!”成为所有同学念叨至今的,旧日时光回忆的经典金句!

    2006年突然火爆的中国光伏行业真实情况,虽然难以尽述,但抢资本抢人力,反映出的中国勤劳的劳动人民,对财富的渴望和积极,只怕比这个还更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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