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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劫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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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自何湄转入邯山一中的第一天起,李飞就盯上了这个超凡脱俗的女孩。作为“邯山四少”之首的李飞虽算不上五毒俱全,但绝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李飞在邯山一中也是阅女无数,或许是遍尝肥腻而胃口尽失,想换点清淡的口味,遂对来自太行深山的何湄一见而倾心。

    下午第三节课后至晚餐前一个小时是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在一天忙碌而沉重的学习之余都出来透透气,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中彻底放空自己。女生们多选择三五成群漫步于学校教学楼东侧的林荫小路上互诉衷肠,对一些八卦新闻品头论足。林荫小路的一侧是几个篮球场,男生们选择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和多余的荷尔蒙,顺便可以欣赏路上漫步的美女。

    年轻的时光总是那么的难忘,李飞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何湄第一次进入眼帘的那一幕。

    李飞喜欢篮球,他中等个头,控球不错,因为喜欢,所以对篮球很投入,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控卫。控卫是篮球场上的发动机,同伴们都得等着他来跑位、掩护、接应、二次进攻等等。当这一次持球进攻时,李飞忽然站在中圈不动了,虽然没有24秒违例、大家也都很谦让这位市长公子,但同伴们的目光中还是多少表露出些许的不耐烦。他的目光被林荫路上月季花旁的一位女孩深深的吸引了,夏日午后的阳光依然灿烂,少了些正午的灼热,多了些余晖的浓重。篮球场与林荫路都是东西向,何湄自东向西走,透过浓密的法国梧桐,阳光斑斑点点的洒在水泥路面上,像撒了一层耀眼的黄金,也洒在何湄一袭洁白的长裙上。光线虽暗,她却是熠熠生辉,微风拂动长发,如诗如画。当大家顺着李飞发呆的目光寻觅过去时,不由得都长大了嘴巴。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李飞很快打听清楚了这个新转学来的女孩是何氏矿业集团老板何靠山的千金。他照样安排了几次偶遇,起码与何湄混了个脸熟,李飞将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父亲的秘书李晨,通过李晨给校长打了电话,将李飞调到了何湄班级,说是为了更好的高考备战。同学们都很清楚,李公子不是为了高考备战,应该是为了近水楼台更好的追求何湄。

    时间在高三的学生身上是如此的轻快而迅捷。

    那时何靠山正在为自己的公司更好的在邯山发展而努力,隔三差五都会通过李晨寻找李刚副市长的行踪。当一次会面后的喝茶时间里,李晨问起何老总的家事,是不是有个姑娘在邯山一中,何靠山赶紧点头:“刚刚从老家沙县转学过来,希望李主任多多照顾。”李晨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李市长的公子也在他们同一年级吗?”

    何靠山是何等聪明人,回家后将李晨的这一重要情报向老婆做了通报,连夜打定主意慢慢向女儿渗透。

    当母亲在一次晚餐后无意问起段成蹊的名字时,何湄双颊一片绯红,母亲温柔的劝告何湄,成蹊与她并不合适,起码不是门当户对;而转过头来问她是否对李飞有好感。

    何湄并没有回应母亲,只是说现在是高三了,要努力复习高考,剩下的以后再说。其实她已经明白父母是想要极力促成李飞与自己这段姻缘。

    可是,她的成蹊怎么办!少年何湄之烦恼!

    每当放学路过成蹊的教室门口,何湄都忍不住向里张望,希望与那道熟悉的目光相遇,但多数情况都是看到成蹊在低头奋笔疾书或是凝神思考。何湄不想打搅心爱的人,想给他一个更安心的学习环境,只是静静的站上几分钟默默离开。次数多了,成蹊的前后桌都发现了这一秘密,因为何湄出现在哪里都会是一道风景,更何况是在成蹊的教室门口。当同桌再次看到何湄在向成蹊张望时,捅了捅正在低头沉浸在题海中的他,成蹊茫然的瞥向了门口,与何湄四目相交。成蹊赶紧在安静的教室里匆匆闪身而出,何湄看到成蹊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打搅成蹊的认真学习一脸歉意。低头微微一笑:“没事,就是放学路过,顺便看看。你回去吧,好好看书。”说完飘然而去。

    成蹊傻子似得返回座位,同桌李永刚拍着他的肩头不无遗憾的说:“成蹊啊成蹊,不能光顾着学习啊!这样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成蹊只是笑笑,低头不语。然而每次放学时总会忍不住向教室门口多瞟几眼,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至,最好还有那双迷人的眼睛。

    可是,何湄路过的场景却在逐渐减少。

    每当晚自习后躺在床上,何湄闭上双眼,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成蹊那微笑的双眼,挺拔的鼻梁,微启的双唇,有力的双臂。抱着枕头,像抱着心爱的人安然入睡。

    成蹊在班内朋友寥寥无几,没有人会对他明言李飞在疯狂的追求何湄;况且高三的同学们都在忘我的高考备战,没有人去关注与学业无关的事情,大家都在聚焦于每次考试后的分数与名次,除了李飞这样前途无忧的主。

    何湄还是隐晦的向成蹊表露了李飞在追求自己,而父母也在不断的给自己施加压力;而作为她自己,仍是把成蹊当成生命中的唯一。

    成蹊何尝不是不是把何湄当成生命中的唯一。虽然是初尝爱情的滋味,但这种甜蜜的痛苦的不可或缺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可是成蹊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他必须要严肃而虔诚的对待高考,这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

    成者王侯败者寇!他必须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能给心爱的人儿幸福而光明的未来!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场风波发生在高考前一个月左右,第二次摸底考试结束后。成蹊的成绩保持稳定的增长,如果超常发挥拿个市里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清华或是北大都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一切都那么让人不可预料,或者说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成蹊和何湄顿时掉入了冰窟,还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这个人就是李飞,多年以后当成蹊在手术室门口看到这个渣男的时候恨不得用手术刀劈了他,然而十几年前的那个黑云压城的夜晚却是你劈开多少李飞一样的渣男都无法换来光明的。

    摸底考试结束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大家选择放松一下自己。离家近一些或是市里的同学们选择了回家,有的跑到网吧去发泄,有的约好友去逛街,成蹊离家远,一天赶不了来回,因为星期一就正式上课了,高考前的时间可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况且他也不是十分的愿意回家,不愿意回家并不是他更珍惜时间或是不想老段两口子,难为的是左邻右舍异样的目光。不过,老待在学校也憋得难受,六月的暖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世界。成蹊没有太多的朋友,舍友们都已人去镂空,出宿舍大门时成蹊照例礼貌的向宿管大爷问了声好。宿管大爷心疼的看着这个大个子,笑着说:“出去走走吧,别累着了!”

    成蹊欢快的消失在宿舍楼的楼梯口。初夏的阳光洒满了通往学校大门的那条甬道,道路两旁的垂柳在微风中越发的婀娜多姿。拐出宿舍楼旁的小林荫路,就汇入了这条直通学校大门的甬道。成蹊甫一拐弯,就看见了何湄在向他招手。依旧是一袭素色暗花长裙,微风拂动她的秀发,让整个六月为之沉醉,何湄微笑而不语。

    成蹊快步走到何湄面前,两人对视一笑,何湄双颊绯红:“我到你们教室找你了,空无一人,我想你可能在宿舍,正在想是过去叫你呢、还是不过去叫你呢?”成蹊没有说话,忽闪着大眼睛,好像在说:“我不是过来了!”

    空旷的甬道上没有声音,连在微风中飘动的柳叶都沉默下来。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向校外走去,向着他们共同期望的乐土进发。

    夜晚如期而至,年轻的躁动不安的心是如此难以压抑的感觉,只如成蹊,只如何湄,也如李飞。

    当他们走过密叶藏鸦的丛台路时,丝毫没有感觉到六月的天会说变就变;两个人的心情是如此的美丽,丝毫没有顾及周围几个飙自行车的小混混挑衅的口哨声。成蹊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最初与何湄交往时的自卑了,他也很骄傲可以有如此佳人可以陪自己终老天涯。

    他们又到了那棵茂盛挺拔的法国梧桐的跟前。

    何湄背靠树干,微扬着下巴,满含深情的大眼睛在夜色中是如此的迷人,长长的睫毛诉说着期盼,微启的双唇撩拨着成蹊的每一根神经。像喷薄无尽的火山岩浆又像一浪高过一浪的钱塘大潮,成蹊感到全身像被打气筒无休止的注入空气,急需在身体的某个部位打开一个缺口。深深的吻,深深的吻。成蹊浑身燥热,他感觉怀中的何湄也像一块烧红的木炭,每一处肌肤只要轻轻一碰都会有血喷将出来。成蹊的手笨拙的抚摸着何湄的每一寸肌肤,温润如玉细腻如脂;成蹊的唇吻着何湄的每一个器官,她的舌头脸颊发梢耳廓脖颈,虽然尚不熟练,但足以让何湄融化。

    一声惊雷也未能打断他们的缠绵,当多束强光手电照在成蹊身上时,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快乐之中。然而,山城六月的暴雨却不期而至。

    成蹊定了定神,手电筒刺人的光线让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清醒。然而,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威严而冷酷的声音冲着何湄喊了一声:“何湄,你果然和这个穷小子在这里给我丢脸,赶紧滚回去!”成蹊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何湄的父亲,何氏矿业集团的老总何靠山。接着成蹊被一群彪形大汉蒙住眼睛推推搡搡的走了。他听见何湄在后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放开他,爸爸,我求你了!”但这个声音很快就越来越远,因为他被带上一辆四周都没有窗户的大车,很快开走了。

    这几个人对成蹊又是一顿暴揍,当他再次出现在课堂上时已经是一周之后了。但更可怕的是流言,整个学校都在口口相传成蹊那个雨夜想要□□何湄,幸亏李飞赶到才使坏事未遂。高中时的恋爱本身就是地下性质,当事者是懵懵懂懂,同学们就更不清楚成蹊与何湄是什么关系了。加上成蹊本身就很古怪的性格,让人更无从理解。

    段成蹊后来明白了自己的轻度障碍就应该是那个雨夜留下的产物。当他和如云在一起的时候,前几次都是慌乱之中未能进入便一泻千里,后几次虽然进入福地,但也是草草几下便缴械投降,而如云又是那么的饥渴,每次都是火被勾了上来,却无法熄灭。次数多了,如云免不了一阵嘟囔,加上本来的小姐脾气,成蹊越发在床上没有了自信。这或许也是如云后来红杏出墙的重要原因吧。

    就这样,两个距离如此相近的人,被人为的罩上了一层钢化玻璃,你在玻璃的那头,我在这头。我们是如此的接近,接近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彼此的心跳;然而却又是如此的不可触摸,成蹊真想拥有一把利剑,可以劈开这道坚硬无比的玻璃。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或许,他在何湄心中只是一种存在。

    存在感在任何有存在感的个体内心都会存在,存在并非仅仅代表你来过,而是代表你曾经留下些东西。思想中的存在是永恒的,却又是永变的。这适用于人,当然也适用于感情。

    何湄对成蹊的感情是永恒的,却又是永变的。永恒却不能永结同心,永恒却不能相伴天涯。梦想是如此丰满而现实却如此骨感;在骨感的现实面前,丰满的梦想往往是脆弱不堪一击的镜花水月。虽然人类社会已经进入高度发达的文明时代,但世俗的力量却依然越来越难以让人摆脱。家庭的反驳力让十八岁的何湄无力扭转,也无从扭转。父亲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母亲每天苦口婆心的劝说加上农村妇女独有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着何湄幼小的心灵。她真想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和成蹊一起相约而逃,去追随自己梦想的地老天荒;可现在她连见成蹊一面都难于上青天,父亲专门派人护送何湄上学,变相全方位监视她,避免和成蹊再有瓜葛。其实此时成蹊难以给她一个美满的可以看得见的结局——是啊,一个不到十九岁的年轻人,身无长物,真的毫无能力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可以触摸的美满的结局。父亲的严词拒绝母亲的泪眼婆娑,真真把一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何湄逼上了绝路。

    而成蹊同样陷入无尽的折磨的深渊,自己深爱的人被无情的从怀抱中夺走,并且给他强扣上“□□未遂”帽子,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像一根根利刺扎在他的胸膛,而自己满怀希望的爱人却不能出来当众为他洗脱清白。其实何湄多想向大家告白,她是如此的爱着成蹊,然而她的言语却不能代表心声,更何况她现在却无法发声。再次经过成蹊的教室门口,她也曾想停下脚步,苦苦追寻那久违的身影,然而或许是她停留的时间太短、走的太匆匆;或许是成蹊调了座位,在门口无法再看到;或许还有其他。只是当时已茫然,她能想到成蹊的眼神,幽远而孤独,无助却坚定。

    但年轻的心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就连痴情如阿尔芒都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之下对玛格丽特打起了退堂鼓,何况成蹊与何湄之间被人为的设置了巨大的鸿沟。理想在现实面前终于屈服,那一锅沸腾的水在六月的冰雨里渐渐冷却。

    成蹊心里一阵刀割的疼痛,想必何湄也是如此。

    两个相爱的人渐行渐远。但至少在彼此的内心他们都曾经轰轰烈烈的存在过,并且深深的刻下了烙印。这就够了。

    经过这次创伤,成蹊更加沉默寡言了。

    这个时候又是冯老师站在了他的身后,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当冯老师把成蹊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时,成蹊才注意到冯老师的双眼也是红红的。冯素芳告诉成蹊不要去理会一切闲言碎语,关切的看着他身上的淤青久久没有说话。对于成蹊,早已没有了寻求一个说法的念头。他其实已经明白这次挨打,里边肯定有李飞的功劳;其实,他还不知道也拜李晨所赐。

    而当成蹊出事的第二天,冯素芳就在电话里追问了李晨是否知道成蹊挨打这件事,问他是否参与了李飞的恶劣行径。李晨没有回答,只是在电话那头严肃的警告冯素芳好好工作就是了,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冯素芳没有办法向成蹊讲明一切,只是安慰加鼓励。

    高考如约而至。

    分数出来后成蹊明显受了影响,他的分数与往年清华大学的录取线仅差十来分;然而为了保险起见,冯老师劝他放弃清华大学的生物工程,转报首都医科大学的临床专业。

    当成蹊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时,何湄第一时间就从同学的口中知道了,她有一种想给成蹊打电话的冲动,然而想起那双脑海中的眼睛和父母的训斥,她无奈的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不久何湄的通知书也来了,是本省的一所师范类院校。李飞也被北京的一所民办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一天,李晨邀请何靠山一起吃了顿饭,这在以往是难得的,席间李飞也来了,觥筹交错间何靠山仿佛真的找到了自己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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