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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县地处九河下梢儿,是个地势平坦低洼的地儿,全是盐碱地。全县大部都是芦苇甸子,走上百十里路看不见人影儿。芦苇甸子大多是浅水沼泽地儿,一般说来是进不得人的,只是偶见稍高处,才能寻出路来。时值秋上,芦苇长劲已过,但还未到收割的时候。不是芦苇没有长成,而是那芦苇甸子里进不得人,无法收割。收割芦苇得在冬天。东北的冬天那才叫一个寒冷!成语中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概说的就是东北这旮旯的冬天情况!冰冻三尺了,当然地面也就冻结实了,那芦苇甸子才进得去人,才能收割芦苇。那芦苇的用处可大了,根茎叶皆宝,啥苫房造纸编席入药,其叶是人们常吃的米粽的包裹之物,其嫩芽也可食用。镇的东面地势稍高一些,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偶见农田,一疙瘩一块儿,适合栽种水稻,也只能栽种水稻。因为是盐碱地,长出来的稻米,特别好吃。这儿产的大米,在南方人眼里那好的简直不得了,称之为好大米,有了好大米,相比之下,就有不好的或不太好的大米。东北这旮哒人把南方产的大米称为线米,有点蔑视的意思。实际上,想来,也可能是南方产的大米口感确实不如东北这旮哒产的大米,尤其是这河山县产的大米。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南方产的大米除蒸煮食用外,还用来做一种类似于面条的小吃的原材料,那种小吃叫做米线,线米的称呼是不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线米就是做米线的米嘛!芦苇和稻米是河山县的主要物产,也是河山县人存活的经济来源,王原的货栈也主要打理大米和芦苇生意,与此同时,还开了一处客栈,货栈和客栈混在一处,就在河山县城东面接近城郊的东街上。他这客栈其实就是大车店,主要顾客都是那些个南来北往的车把式和小商小贩,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贩夫走卒。这河山县虽然地处北夷之地,繁华说不上,倒也是个挺大的地儿,当然跟山海关那是不能比了,跟北京差得就更没法说了,但人能活着,有口饭吃,足矣,还啥山海关!还啥北平!
到得王原的客货栈,已是掌灯时分。客货栈是个挺大的院子,面南,红砖垒墙,院门框是木头柱子,院门是木头板子,门框右侧还挂了个木头牌子,河山东街客货栈。小大夫在少林寺时跟他那些个师兄中识字的是学过认字的,简单的眼前的还是认得几个的,但那牌子上面的字认不全,只是认得河山东--客货--几个字,他也不好问。进了院门,迎面是一排土坯平房,也能有十好几间,房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闪烁着,黄黄的。河山县这地儿的盐碱土有个好处,特别适合垒墙,用这盐碱土垒墙盖房子结实,不怕水,用这盐碱土抹房顶,不漏雨,这河山县老百姓住着的不说一抹儿都是这盐碱土平房也差不多。这盐碱土平房还有个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就东北这地儿,夏凉肯定是夏凉了,可冬天一到,就这冰冻三尺的劲儿,再冬暖的房子也是白扯。一进院子,小大夫就见一个黑乎乎的汉子在院子里蹓跶。那汉子听见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就乐了,跑着迎上前来,大哥,回来啦!又瞅了瞅小大夫,朝他点了点头。王原答应了一声,就问,没啥事儿吧?没事儿!那黑汉子答应着,就接过王原肩上挎着的包袱。小大夫这时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左侧是一溜儿马棚,有两挂大车卸了牲口停在了那马棚旁边,右侧是三四间平房,正中的一间,门敞着,一股一股的烟气涌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正忙活着,看样子是厨房。平房南端有一口辘轳井,再无其他。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在傍晚的昏暗中也看得出。王原朝那冒着烟气的门口瞅了瞅,做饭哪?说着就朝那门口走过去。嗯哪!仨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当中一间房子的门。两个汉子正在烧火做饭,满屋子的烟气。那烧火的汉子听见进来了人,抬头看是王原,立马就站了起来,呀!大哥回来了!那做饭的汉子也回过身来跟王原打了招呼,看了看小大夫,也只是点了点头。做啥好吃的哪?啊!大米饭,二柱子在沟里摸了几条鱼,炖鱼!嚯!好吃货儿!你们忙吧!出了那灶间,仨人来到了院子正面的那一溜儿平房,从正当中那间房的门走进去,这也是个灶间,一左一右盘了两个锅台,两口大锅,木头锅盖,非常干静,北面山墙还开了一道门儿。从这灶间往左往右都是客房。那客房是有讲究的,因为这平房是坐北朝南,这样,按照男左女右的说法,男客住东边,女客住西边。其实,这大车店平时女客很少,只是偶尔有走亲戚的,新出门的女子回门的,也就是按老规矩,女子出嫁后第三天需要回娘家看望父母的。左右的房间都是筒子房,各有五间,每一间并没有间隔,只有看那顶住房梁的木头柱子才分得出来。房间的柱子上钉了个灯架儿,上面放着煤油灯。三个人进了东间,一铺大炕从进门处一直惯通到东山墙,炕上有几个汉子,有的在整理自个儿的行李,有的倚在被褥上眯着眼,这时听见有人进了门,整理行李的就住了手,眯着的就睁开了眼,一看是王原进来了,都直身来,打了招呼,看样子挺熟。王原同屋子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又带着小大夫和那黑汉子从那灶间的北门出来,到了后院儿。这后院儿也是一溜儿平房。小大夫想,如果前面的房子是客房,这后面的房子就应该是货栈了。他想对了。这河山东街客货栈,前边的房间是客栈,后边的房间是货栈。进了货栈正中的房间,还是一个灶间,也是没人在那儿做饭,非常干净,好象好久没有用过了。小大夫没明白,那院子里已经有了做饭的地儿,干嘛还得每个房子都得有个做饭的地儿呢?进了右侧的房间,看样子是个会客人的地儿,屋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摆了四把椅子,屋里没有炕,挨着南面窗户和北面墙又放了几把椅子。屋子里没人。那黑汉子把王原的包袱放在了靠北墙的椅子上,摸了摸桌上的不大的黄铜茶壶,说,大哥,你和这位小老弟先坐着,咱去做点水来,饭还得一会儿。做水就是烧水,也是东北这地儿的土话。大哥回来了,这小老弟还新来,咱让二柱子多弄俩菜,咱哥儿几个喝点!王原说,啊,你去吧,不着急。一会儿功夫,就听得那外间扑嗵扑嗵地走进几个人来,紧跟着,就有人一推门进了屋。打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紧跟着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刚才出去的那黑汉子跟在后面。大哥!回来啦?估摸着该回来了么!进来的那年轻人说。王原站起身,和那两人相见后,就说,咱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咱的小老弟白果。啊!大哥的小老弟就是咱的小老弟,快坐!接着,王原遂把那三条汉子尽数介绍给了小大夫。原本围着那八仙桌的四把椅子四人坐着正好,小大夫一来,不够坐了,王原让那黑汉子从北墙再搬过一把,小大夫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当时,小大夫并不知道,这把椅子一坐,他可就是落了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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