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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回到玉泉峰上时,段景澄早已得了消息在守一殿前等着他。
“段师叔,师祖可在紫玄洞内?”邵珩简单寒暄了几句立即问道。
段景澄道:“首座前几日,与清宁、清文二位师兄一起,去往玉虚山了。”
“什么?”邵珩脚步一顿,吃惊道:“竟是师祖去了?甚至清宁师伯也去了?”
太皓真人极少插手宗门事物,这段时间先是带他们参加灵玑洞天之争,又前往玉虚山亲自询查缙云城线索,与过去相比实在有些反常。
而清宁作为太微真人首徒,又是继任掌门首选之人,亲自前往玉虚山所代表的意思也不同寻常。
“不错。原本清戒师兄已经前往,但是传回消息称有些证据他不敢擅专确定,需道法高深之人前往亲自查探。首座他……自掌门闭关后,由他与太律首座一起协理宗门上下,只是你也知道,首座一向不理这些。不过玉虚山那边到底重要,便由他亲自出马。至于清宁师兄,他是宗门之内各家所长涉略最广之人,除了掌门真人外,他所知最多,邀请他去……怕是玉虚山那边确实有什么东西无法斟酌吧。”
段景澄比较只是记名弟子,能知道这些已是不错了。
邵珩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道:“那我师尊呢?如今可还是在金泉湾内?”
讲到这个,段景澄面上绽出抑制不住的喜色,显然对清言的恢复如初感到极为高兴。
“清言师兄他还在金泉湾内,他伤势刚刚痊愈,还需稳固下境界,所以回来后不久就又闭关了。”段景澄见邵珩皱了皱眉,忙说道:“他闭关前与我说,这次不会太久的,估计也就这两三天内,便会出关。我已通知了亚伯,让他第一时间联系你。”
邵珩这才微微放心,点了点头道:“那好!段师叔,这几年劳烦你了。”
玉泉峰人丁稀少,太皓真人不管实事,邵珩拜入师门后,掌控玉泉峰上下禁制的玉钥便在他手里。
因为他在外行走风险较大,外出时,邵珩都将控制玉泉峰总禁制的玉钥还给太皓真人。然而,太皓真人又交给了段景澄。
先前,自灵玑洞天归来的众人中没有邵珩的身影,段景澄心中七上八下,直到后来清言亲口告诉他邵珩无恙方才安心。
段景澄见邵珩既然回来了,便道:“本来那玉钥该由我还你的,只是清言师兄既然已经恢复修为,我只一记名弟子,不便掌控此玉钥。于是当时由首座做主,便交由清言师兄代为管理了,待师兄出关,大约也会再交给你。”
邵珩并不在意此事,只道:“此物本该由师尊掌管,段师叔不必在意。”
太皓真人外出,清言师尊闭关。
邵珩心中满怀疑惑、满肚子的话都无人可问、无人可说,一时不知接下去该如何行事。所以,他也没注意到段景澄目光从喜悦到疑惑,再从疑惑到震惊。
“你……你……你莫非……”段景澄结结巴巴道:“莫非你已结了金丹?!”
最初段景澄并未注意。
邵珩这几年都不在存微山的事,段景澄是知道的。
闭关滴翠轩,瞒得过旁人,但瞒不过管理玉泉峰上上下下的段景澄。
为避免消息泄露,段景澄还将明是、明非调离的滴翠轩,不再让任何道童仆役靠近。
他知道邵珩天资过人,修为增长速度不慢。
他也知道在离开存微去往北海灵玑洞天时,邵珩修为已是凝胎期,已赶上了自己。
但段景澄此时细看邵珩,只看他神光湛然,头顶霞光熠熠,但真实修为却如云里雾里,再看不透彻,愣了半天才惊骇地意识到:这只可能是邵珩修为远远超过自己时,才会如此。
邵珩自回宗门后,段景澄还是第一个注意到此事的人。
太律真人当时心有旁骛,并未查看他修为;欧阳城更是心思大多放在欧阳玮以及后来的冬青身上;至于萧卓,以他性情,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些什么。
所以段景澄这么一说,邵珩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宗门之内,已是同辈之中,与沈元希一起作为唯二两个金丹修士,甚至还超过几名“清”字辈的师叔们。
邵珩想了想,此事迟早也会被旁人知晓,但到底有几分惊世骇俗。他没有沈元希那般深厚的背景和根基,若太早曝光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道:“机缘巧合之下有所突破,还请段师叔暂时不要对外说。”
“好好好!”段景澄虽然有些震惊,但喜多过惊,当即决定守口如瓶。
太皓真人不再,清言真人闭关,邵珩只能先返回滴翠轩的住处。
数年在外,段景澄又为了避免邵珩不在的消息泄露,滴翠轩内无人打理,院中虽然有阵法护持尚算干净,但疯长的青草和愈发苍翠欲滴的青竹,几乎快将整个院子都给占据了。
不过如此一来,却更加对应了“滴翠”之名。
邵珩一见这般景致,也就放任自由,只稍微收拾了一二,反倒增添一种曲径通幽之意境。
回屋坐下,邵珩在心中将所有事情一一捋了一遍,只觉心头压着一块重石。
灵玑洞天之内出现的怪人尚无丝毫头绪,先前邵珩追查的所有讯息都随着姜石自戕后的灰飞烟灭戛然而止。
缙云城之事,动手之人必定是云来阁内的人,只是究竟是何等手段,还需等太皓真人于清宁真人回来后才能得知一二。
至于山河珠被截、各世家死伤之事,只能等沈元希从清静真人处得知消息后才好做其他判断。
另外,还有傅安宁之事。
邵珩想到此处,眼眸黯淡了下来。
他这几年以“陨煞”身份在外,手下也染了不少鲜血,但起码所杀之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问心无愧。
可是傅安宁的死,虽不是他亲手所为,却是由他而起,令邵珩内心挣扎数次,几次重新审视自己,几乎影响道心。
更令他难受的是,他还对此心有怀疑。
邵珩正踌躇是否现在去见一见陆济和周子安,询问下他们是否在洞天之内注意玉牒情形,滴翠轩外,本已离开的段景澄却去而复返。
“段师叔?”邵珩出门一看,见段景澄似乎匆匆返回的,不由奇怪问道。
段景澄摆了摆手,对“师叔”这个称呼有些不自在,只是好像事情比较急,只道:“天游峰清岚师姐方才派人传话,说是你托她安排的事出了岔子,听起来似乎有些严重,说让你过去一趟。”
“我托她安排的事?”邵珩咀嚼了一二,恍然惊醒:他近期托付清岚的事,只有引仙传人陈泰臣的事。
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差点忘记了此人。
那一卷描绘了神州灵脉的黄绢,以及上头所昭示的关于四个门派之间隐秘的联系,在此时尽数浮上邵珩心头。
邵珩当即脸色一肃,立即动身前往天游峰。
在得知陈泰臣的失踪后,邵珩脸色难看颇为难看:“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清岚道长幽幽道:“你带回的那个人,我将他安顿在侧峰隐蔽之处。每日派了一个弟子给他送吃食……”
听到这里邵珩脸色一黑,显然是想起陈泰臣这个人先前在地平关下被关时也是如此:分明已可辟谷,却偏偏贪口舌之欲。
“前几日,那弟子匆匆忙忙前来禀报,说是此人消失在天游峰之内。”清岚蹙眉道:“前段日子,我因些许杂事扰身,离开了几日。听说那个人不知怎的,发了癔症,自己冲到天游主峰,说是要见元希甚至太皓师叔,结果被人赶了回去。你既慎重将此人交托于我,我猜想这人定然不同寻常,打算回来后见他一见。只是刚回来,此人就消失了。”
邵珩静静听着。
“据姜石说,前一日都还很正常,第二日就人去楼空,且室内整整齐齐,好像从没有人住过一般。”
“慢着,姜石?”邵珩眸子闪了闪:“怎么是他?”
“原本我安排的弟子怕是嫌麻烦,寻了姜石替代吧。”清岚提到姜石时,语气纹风不动,没有丝毫波澜,只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之后,她手中出现一枚锦囊,递给邵珩道:“我亲自探查了那人住处,只在被褥上寻到这个。除此之外,也无破门而入、强行掳人的迹象,确实像是自己离开的。只是,此人看起来修为并不高深,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存微,我也十分好奇。”
“多谢师姑,弟子告退。”邵珩接过那枚完好无损的锦囊后,便告辞离去。
屋内,清岚垂着眼,似有些许疑惑,又有些怅然。
邵珩拜别清岚道长后,出门便打开了那枚锦囊,里头只有一块不规整且十分普通的玉佩。玉佩上一面以拙劣的手法雕刻着一座光秃秃的山,另一面上却以银勾铁画刻着一行字:
“天无绝人之路。”
“什么意思?”邵珩将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颇为不解其意。
陈泰臣留下的锦囊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注明是他留给邵珩的。
但是邵珩心中却有一个念头:这几个字就是陈泰臣特意留给他的。
天边,日头已向西偏去,正是最热时分,邵珩看着掌心这再普通不过的玉佩,突然没来由呼吸一滞,炎炎夏日里竟遍体生寒。